这位许侍妾,正是那日在饭厅里,冲着楚云深撒娇撒痴,不慎将沈步月的汤碗打翻的人。
这几位侍妾显然都明白这是沈步月打算发作,因此一个敢说话的也没有,只静悄悄的等着下文。
许侍妾进王府有些时间了,因为身量纤纤善舞颇受了楚云深一段时间的宠爱,就在楚云深临走之前还是王府中炙手可热的人物,不过后来因为沈步月的到来,整个王府的女人都受到了冷落。却没想到如今她还是第一个被楚云深想起来的人,着实让王府里的女人眼红了一阵子。
此时她怯怯的站在旁边,一副没想到自己会被点名的样子,惶恐的看向沈步月,低声求饶道:“王妃……王妃饶命啊!”
刚才还一脸和颜悦色的白思远此时忽然变了脸色,冷硬的像是要将她直接处刑:“许侍妾当真是个有意思的人,本王妃不过是有个想法,想找个合适的人试一试罢了,许侍妾若是不愿意……”
说到这里沈步月停了一下,许侍妾满心期望的看着她,似乎在等着她说出“算了”这两字来,可是沈步月话锋一转,似乎是不甚在意一样的笑了笑,让看着的人的心都跟着松了紧紧了松,她却道:
“那便看在是本王妃的命令下,勉强去做一做吧,毕竟……是王妃的命令,许侍妾还没有如此胆大包天,居然想置之不顾吧?”
许侍妾吓得脸色都已经变了白,一副瑟瑟发抖的样子,眼见着都要哭出来一般,倒真衬的沈步月像是个河东狮一般的恶婆娘一样。
“都站着做什么?许侍妾没听懂本王妃的话,难道一个听懂的人也没有吗?难道还要本王妃再说一遍?”
沈步月也索性将这个角色发挥到底,手一挥就将茶杯盖扔到了石桌上,瓷器与石头碰撞出尖锐的响声,像是最严厉的催促。
那几个侍女沉默了一会儿,忽然便动了起来,一个两个绕到许侍妾的身边,为首的先问道:“许侍妾需不需要脱两件衣服?待会儿下了湖应该会热。”
是客客气气的态度,但已经完全不是商量的语气,许侍妾还在发着抖,几个侍女已经一左一右的上去,将她围的好好的大氅剥了下来,许侍妾立马尖声尖气的叫了起来,捂着领口抖得更加厉害,仿佛是已经被扔进了冰湖里。
为首的侍女托着她的衣服低头,再问一句:“许侍妾可要再脱一件?”
看这意思若是她还不下水,她们就要在这里将许侍妾一件一件的剥光了。
“不……不用了……”许侍妾尽力的缩着身子,可怜兮兮的活像是被人糟蹋了,不知何时鼻头都已经红了,也不知道是冷的还是哭的。
“既然已经不用,”侍女将手里的衣服搭到另一只胳膊上,好以整暇的看了看自己的胳膊,再次劝告道:“那许侍妾便自己下湖吧,不要让我们在王妃跟前难做。”
沈步月彼时已经喝光了面上那盏茶,招呼人过来再添一杯,装作不经意的道:“可是本王妃面子不够大,竟然指使不动许侍妾了?”
许侍妾又求救一般的看向旁边的几个女人,但是显然看见沈步月这幅样子,再想想若是真掉进湖里会有多惨,平时姐姐妹妹相称的几个女人都装作没听见一样的不吭声了。
“奴婢……奴婢这就去……”许侍妾视死如归的闭了闭眼睛,又脱了一件外衣交给身边的侍女,似乎是下定了决定一样,颤颤巍巍的朝着湖边去了。
待到沈步月这第二杯茶喝到一半,那人已经站在湖边小心翼翼的伸出了一只脚。
太阳灼热,如今的冰面已经维持不住那点坚硬,慢慢的皲裂开来,许侍妾吓得面如金纸,嘴唇都在发抖还想要求饶,沈步月不耐烦的一挥手,陪着她到了湖边的侍女们立马伸手将她一推。
没想到这一推竟真的让许侍妾往前跳了几步,在薄薄一层冰面上勉强站立住了。
可是这冰面破碎的声音清晰的几乎连这边也听得见,侍女早已经从善如流的喊着让许侍妾再往前走一走,可是只这样站着便已经用光了许侍妾所有勇气,腿僵硬到没有知觉,稍微动一动……
便听见这冰面迅速四分五裂,许侍妾只最后留下一声惊恐的呐喊,便整个人掉进了冰窟窿眼里。
围观的侍妾们多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呼,还有些看着在水面上浮沉的许侍妾心有不忍骗过头去的,唯有沈步月脸色都没变一变,就好像没听见耳边一声赛过一声的犀利叫喊,纹丝未动。
她没下命令,那些侍女自然是不敢妄动的,于是整个院子便都是许侍妾高高低低的呼救声,却没有一个下水救她。
过了好一会儿,沈步月才终于抬了头看了看湖里,顿时不走心的惊讶了一下,叫道:“本王妃这一失神的功夫,人怎么就掉下去了?众位妹妹,可有看清许侍妾究竟走了几步?”
被点名的侍妾们像是缩成一团的鹌鹑,一个点头应答的也没有,沈步月便又心满意足的哎呀几声,看看湖里的情况,这才道:“真是些没有眼力见的!许侍妾掉进湖里怎么也没有人赶紧去救起来?这天寒地冻的,若是感染了风寒可怎么是好啊!”
这才有人稀稀落落的喊起了人,又忙活了好一阵子,才有家丁跳进湖里救人,许侍妾被捞起来的时候活像是一只落汤鸡,冻得嘴唇青白没有一点血色,而沈步月从头到尾没有动过一点,直到人救上来了才淡淡吩咐道:“许侍妾还真是不小心呢,怎么会掉到湖里去,快快带着送回房间里,好生照料着吧。”
不知道那几个人领了命令走了,只有剩下的抱成一团的侍妾们大气不敢出的看着沈步月。他们虽然知道刚来的王妃不是什么好相与的角色,却也没想到会这样凶狠善妒,一时间一个个都怕了,惶恐的想着自己这段时间来有没有得罪这位王妃的地方。
这样的寒冬腊月掉进冰窟窿眼里,又泡了这么长时间,人不死也要落下病根的。
沈步月却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依旧是不紧不慢的喝了茶,直到茶杯的温度稍微有些凉了,她才皱眉道:“今日出来的时间可有些长了,身上也觉得冷了,本王妃就先回去了。”
说着眼睛往侍妾堆里一扫,那几个人吓得又是一后退,看来若不是这亭子栏杆拦着,早就已经退出去了。
“恭……恭送王妃。”过了一会儿才有人颤颤巍巍的将这句话喊了出口,沈步月挑了挑眉算作应答,施施然起身拢好大氅,准备回自己屋里去。
流言在几个时辰内疯狂发酵,口耳相传成一场比现实更精彩的话本。当事人沈步月却脱了外衫好生的歇了个午觉,等到日落西山才缓缓睁开眼睛,略有些不适应的盯着已经没有什么光亮的屋里,停了一会儿才喊道:
“白雪?”
白雪听见立马走了过来,掌好灯才再问道:“公主可有哪里难受?”
沈步月支起身子坐起来,听见这话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盯着她道:“你这话说的倒有些好笑,我今日可是将侍妾扔下湖的恶人,如今怕是整个王府都对我心有戚戚焉,你怎么反倒担心起我的身子来?”
白雪淡淡的,捧了另一件外衣给沈步月,这才道:“公主临走也要为王爷做这点事情,奴婢拦不住。可是今日这样冷,只怕公主染了风寒。”
沈步月的笑容颇有些僵硬的定在脸上,片刻后才摇摇头道:“倒不全是为了他,我若要走,总该有个光明正大的理由。给我磨墨吧。”
门一关便是王府里翻了天跟沈步月也再没什么关系了。毕竟是快要踏上归途的过客。
今日晚膳多加了一道汤药,知道她喝不下去姜汤,每每出去挨了冻白雪就会为她熬上这一副汤药。沈步月执笔在宣纸上静静的写着什么,闻着这味道忽然就有些恍惚。
会有人心疼她喝这一口苦,但是苦总是有法子避免的,更何况,有些苦未必全是害处。
那些过往的温柔缱绻,便在今日算是全部放下吧。再带着那些东西上路,行囊怕都是要满了,沉沉的坠人。
刚放下那一枝墨快要用尽的狼毫,沈步月凝神看着宣纸上还反射着烛光的字迹,似乎要将那字字句句映在眼里。
外间白雪忽然道:“公主,晚膳备好了。”
“待会儿吧。”沈步月一扬头回道。如今便开始用晚饭,待会儿是定然要被人打断的。
墨迹渐渐在屋内的高温下干涸起来,沈步月小心的将纸折叠起来,放在锦囊里装好,四处看看,寻了个匣子装下。
素白的手指无意识的摩挲那匣子上的红木花纹良久,终于外间有了声响。
白雪道:“王爷,公主还在歇息。”
还未等楚云深回话,沈步月便一扬声道:“王爷请进吧。”
似乎是没料到会有此等待遇,两个人都沉默了一会儿,而后楚云深带着一身的风雪站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