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来的安王世子?”胡青岚坐在上位,一双已经微有褶皱的眼睛满是寒光凛冽:“恶贯满盈之人,也配做安王妃?生下的孩子,也配做安王的世子吗?”
逄诗蕊嘴唇一动,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已经直了眼神,再然后便是整个人脱力一般,直直的倒在地上。殿中并没有多少惊呼声传过来,堇姑姑上去低头看了一眼,禀告道:“启禀皇后娘娘,安王妃见红了。”
不用堇姑姑禀告,逄诗蕊晕厥过去没有多久,身下的血液便已经汩汩流淌出来,在不易浸透的厚重地毯上缓慢行走。但那血却不是透亮的鲜红,而是有些深沉的暗红,且伴随着渐渐浓重起来的腥臭气味,让殿中的人都有些难耐的捂住了口鼻。
胡青岚虽然离得有些远,但是看周遭人的反应也皱了眉,挥挥手道:“快些将她带下去吧,找来太医好好为她医治。此事,”她的眼睛在殿上奄奄一息的“线人”和那几个乡野村夫身上逡巡一遍,嘴角似乎有些悠闲的笑意,道:“便容后再议吧。”
她今日已经设好了局等着逄诗蕊甚至是整个安王府前来送葬,本来已经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如今逄诗蕊更是给她送来如此确凿的证据,如今便纵然楚浪有滔天的能耐,也是再无转圜的余地。
待逄诗蕊腹中孩子一产下,她的罪行便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事实。如今便不妨再等一等。
几个时辰的功夫,凤皇宫的太医擦着未清理干净的血迹进来了,胡青岚正等的有些无聊,抬眼问道:“如何?”
“启禀皇后娘娘,安王妃早产,生下一个死胎,此胎像是已经死在腹中多时,口鼻发青,身带异味。安王妃产后虚弱,已经晕了过去。且因为死胎的缘故,身子过分虚弱,我等已经给王妃喂下了安神的汤药,需要好好将养一番才能恢复。”太医明显有些欲言又止,胡青岚自然是看得出来,不过如今大计将成,她难得心情好上几分,问道:“还有什么?”
“臣等不敢隐瞒,”太医又行一礼,直说道:“安王妃身子本就损耗严重,这次胎死腹中对母体伤害又太大,恐怕……日后都无有孕之可能了。”
这倒还算是意料之中,胡青岚挑了眉又点了点头,算是表示自己知道了,又朝自己身边的侍女问道:“可把消息传给了安王?”
“已经传给了安王殿下,但殿下还没有进宫,倒是逄巡抚已经到了宫门口,如今正在外求见呢。”侍女悄声应了,胡青岚再点点头:“那便不急。”
凤皇宫内早产下了已死的安王世子,本该是能迅速传出去的消息,但是却因为胡青岚的平静陷入了诡异的安静之中,没有一个人敢大声喧哗,战战兢兢的等着预定的暴风雨前来。
日薄西山,离逄诗蕊产下死胎已经有两三个时辰,期间逄巡抚在凤皇宫多次求见安王妃不得,胡青岚只说安王妃产后虚弱不宜见人,旁的话便是一个字也不肯透露,只说等着安王来再一并交代。孩子刚满五个月,此时早产定然是没有存活的可能,逄巡抚早就不期待能见到外孙,只心心念念的惦记着女儿,可总也见不到人,急的做父亲的在宫外不停的走来走去,看起来就差自己变成一缕烟飘进女儿的卧房了、
凤皇宫内的侍人守口如瓶,逄巡抚纵然急的没了方寸,也知道这皇后娘娘此刻到底在等什么,于是只好四下派人打探自己女婿的下落,以求商议对策。
“什么?说他事忙,直接让本宫将人给他送回王府便可?”胡青岚听了这话也不由得露出一副震惊神色。她虽然也心知肚明楚浪对于这个王妃没有多少情谊,夫妻缘分大多是强求,却没想到两人竟会是这种地步。逄诗蕊刚为他流产,如今生死不明情况危急,他却能冷清冷性到这种地步,都不肯过来看一眼?
“是,”侍女尽职尽责的答道:“安王说麻烦皇后娘娘了,等到日后王妃身子好了再来给皇后娘娘道谢。”
胡青岚听闻这话冷笑一声:“他倒是想在我这里装傻不成?”随后高声道:“出去讲这话原封不动的转告巡抚大人,再说一句,兹事体大,没有安王在跟前本宫实在不好做出什么事情,若是逄巡抚想看女儿,还是将安王找来再说吧。”
如此这般又折腾了个把时辰,楚浪终究是一身风尘仆仆的进了凤皇宫的门,身后跟着记得早已经变了脸色的逄巡抚,也不知道用上了什么法子才把这女婿叫了过来,但明显还能看出这人是不情愿的。
“儿臣参见母后。”楚浪象征性的一行礼。他不是胡青岚亲生,从小也没有养在宫中,跟胡青岚向来不是很亲厚,跟不用说楚泽长大之后,他跟这对母子便似天生的对立面,除了楚夜阑还健在的时候宫廷宴饮,几乎没有过和颜悦色的时候了。
“快些平身吧。”胡青岚稍微直了直身子,做出个母亲该有的责备样子来:“安王也是太过劳碌了,还是多多顾及一下自己的王妃为好。安王妃方才在本宫宫中小产,可真是九死一生啊。”
楚浪听了这话没什么多大的反应,到是逄巡抚又实实在在的白了一道脸色,也不顾如今身份差异,有些僭越的向前一步道:“下官参见皇后娘娘,不知……安王妃是否有大碍?”
“如今已经睡下,太医说好好将养着总不会有性命之虞,”胡青岚这话看着像是说给逄巡抚听得,可是眼睛却时时刻刻盯着楚浪。逄巡抚刚松了一口气,楚浪便好似只是来履行义务一般,公事公办的语气道:“既然如此,也不好让她在这里打扰母后了,儿臣这便派人将她带走。”
说着他便朝着旁边一伸手,胡青岚却笑道:“倒不用如此劳烦了,”说着向旁边使了个眼色,几个身强力壮的侍女已经将还昏睡着的逄诗蕊抬了出来,她看了一眼道:“安王妃昏迷里嘴里也一直喊着王爷,本宫看着也觉得安王安王妃鹣鲽情深让人感动,不过有些事情总归还是说说清楚为好——”
逄巡抚看见自己的女儿就被置在一张简陋的榻上,被人这样随意的抬着,登时心疼的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上去看看自己女儿泛白的脸色,颇有些年岁的脸上都出了沟壑。无他,逄诗蕊是逄巡抚家的独女,且逄巡抚子息薄,年过三十才得了这个掌上明珠一样的女儿,自是从小宠爱的无以复加,一点苦也不肯见她受的,如今看见这副样子,可不是要了老父的半条命去。
楚浪便是冷静的有些过分了,胡青岚命人将逄诗蕊抬出来开始,他便只浅浅扫了一眼,似乎只是确定这人是不是他的王妃。
为他数次滑胎,如今因为这最后一个孩子,九死一生的他的王妃。
“不知母后有什么话要说?”他只是做好准备迎战。
胡青岚笑了笑,身边的侍女立马领着几个人上前来,她挑挑眉道:“安王妃做下这等伤天害理之事,难道安王不曾有半点耳闻?”
楚浪扫了一眼跪在面前的几个人,眼神平静的像是从未见过这几个人,还带着一丝犹疑不定,但道:“儿臣实不知。王妃自从怀有身孕一直在王府中养着身子,好久都没有出过门,有何来的伤天害理之事”
逄巡抚却已经悄悄的变了脸色。
“但愿安王是真的不知晓吧。”胡青岚轻笑一声,又道:“你们便将安王妃所做之事一一说给安王知晓吧。”
遍体鳞伤的一个中年妇人瑟缩了一下,第一个跪下去喊道:“这些事情都是安王妃让小的做的,小的只不过是拿钱办事,还请皇后娘娘饶命啊!”
胡青岚身边的侍女立马道:“皇后娘娘让你再交代一遍事情!”
“是是是……”妇人怕是早已经吓破了胆,哆哆嗦嗦的又磕了几个头,才道:“小的是这金陵城中的一名稳婆,前些日子安王妃忽然派人找到小的,将小的带到王府,问小的有没有未足月女子滑胎的事情。小的便老实回答了,是有些女子不足月的时候便保不住孩子,这时候也都是让小的去收拾的。问清楚这个之后,安王妃便嘱咐我,若是再有女子滑胎,将……将那胎儿留着送到安王府去。”
此话一说场上登时便静了几分,尤其是楚浪,虽然已经费心掩饰过了,但那微微皱起的眉头仍然将他出卖,他看来当真是对此事一无所知。
稳婆哆哆嗦嗦的还在继续说:“此后不久便有一个怀胎六月的女子,因为胎里不足掉了孩子,小的便遵从王妃的吩咐,偷偷将那孩子藏起来送到了安王府。”
胡青岚道:“你可知安王妃要那胎儿有何用处?”
稳婆吓了一跳,但既然已经是被用了刑,自然是知道好歹的,赶忙老实道:“小的做这一行也已经有二十余年,这些传闻听了倒是不少。坊间传闻,若是孩子胎里不足保不住的,可以食他人之子来续孩儿之命。不过这只是听过有人说,却从未听见有人真正实施,毕竟食人之子来保自己之子,此法太过阴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