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书生的心情,江川很能理解。
一文钱难倒英雄汉,那种没钱的窘迫实在对男人的自尊是一种极大的摧残。
谁都想鲜衣怒马,衣锦还乡。可是现实却往往是捉襟见肘,一文钱恨不得掰成两瓣花。
可是往往是无论男人在外面怎么艰难,也都要想着在回家的时候不能空手而归,想着要给在家里苦苦等待他的亲人带上一份礼物,来证明他在外面过的很好。
江川前世的时候有好几年时间就处于这种经济的拮据窘迫之中。自己平日里舍不得吃,舍不得穿,经常都是馒头,榨菜,稀饭对付一日三餐,衣服更是舍不得买,除了几件必备的衣服,大部分时间穿的都是单位发的工装。
每次同事聚会他都会找借口推辞,就连有女孩子约她都犹豫再三后推掉了。
一切都是因为他穷,他要省钱。
没有钱,他没底气参加聚会,更没底气谈恋爱。
直到后来,情况才慢慢好了起来,收入也变得客观起来,也才开始有了女朋友。
但就是如此,他每次回家过年的时候都会咬着牙从信用卡里取点钱,回家时大包小包,给爸爸妈妈带上礼物,除夕夜还会每人给发个大红包。
他不为别的,只想看着爸妈能够露出欣慰的笑容,能够在和邻居聊天的时候可以带着自豪说自己的儿子在城里过的挺好。
哪怕这背后是他要花上很长时间才能还清的信用卡账单,他也觉得值了。
眼前的书生也不就是这样吗,落魄三年,如今一朝高中,能够想着回乡看望妹妹,用本来给自己买衣服的钱来给妹妹买衣服,却还被一个小小的伙计给侮辱鄙视。
这种痛苦无人能说,却深刻存在。
总是不经意间,就会从心底跑出来咬噬你的心脏,刺激你的灵魂,蹂躏你的尊严。
再加上这位书生这次能够被恩科录取,说明他也不是那种读死书,只会写八股文的穷酸书生,而是一个真正会思考,会去主动了解天下大势的人。
而且看他身材,虽然精瘦,但是却也透着一股勃勃生气,显然也不是那种手无缚鸡之力之人。
再加上他刚才的事情,让江川对此人更是生出了不少好感来。
“兄台不必难过,俗话说,莫欺少年穷。你今日已经高中进士,来日得到朝廷重用,这困窘时日也会一去不复返。切莫因为个别粗鄙之人的一两句粗鄙浅薄的话就伤神动怒。当今摄政王重才爱才,只要兄台胸中真有乾坤锦绣,定能一展所长。”
江川微笑着劝慰道。
那书生显然没想到眼前这位贵公子竟然会如此劝慰自己,心中也是颇为感动,对着江川拱手,诚恳的道:“小生多谢公子劝慰开解。夏虫不可语冰,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刚才是我失态了。今后当以今日之事警惕自省。”
说完之后对着江川深深一躬。
江川也不拦他,大大方方受了他这一拜。
然后对一旁的祁萱使了个眼色,祁萱心领神会,从袖中掏出一沓纸币交给江川。
江川拿着纸币走到那书生面前道:“在下知道兄台品性高洁,不是那贪恋虚荣钱财之人。但是这些钱请兄台务必收着,切莫推辞。”
那书生一脸惊讶的看着江川手中的那些钱,足足有五六十块法币,换算成银子也就是五六十两银子,愣了一下之后急忙推辞道:“公子,这些钱小生万万不能收。你我萍水相逢,能得公子劝慰开解已经是小生之幸。若再收下公子银钱,我都会自己看不起自己的。”
江川却不收回,微笑着道:“兄台不必介怀。这钱却也并非送给公子,而是暂时借给公子的。谁都有落魄之时,你我虽然萍水相逢,但是在下感佩兄台才学不凡,人品贵重,愿意结交兄台这个朋友。既然是朋友,朋友之间有通财之义。区区一些银钱,若是兄台再推辞,那就显得格局太小了。大丈夫行事,但求无愧于心。兄台他日富贵了,再还给我就是了。若是心中过意不去,也可加点利息。”
江川最后一句话显然也是开玩笑的,却显然说动了那书生。
他犹豫了一下之后终于双手接过江川手中的钱然后再次对着江川深深一鞠躬道:“公子高义,小生感激不尽。还未请教公子高姓大名,家住何处,小生来日一定亲自登门拜谢公子恩德。”
江川微微一想,笑道:“在下姓佘,单名一个正字。至于登门拜谢就不用了,我与兄台有缘,说不定很快就会相见。”
书生虽然面带疑惑,但却没有再追问,而是躬身道:“柳永多谢佘兄今日之恩。小弟如今就住在西城的大同客栈,佘兄若要寻我,到那里一问便知。”
柳永?江川眼神一凝,重新仔细打量了一番眼前的这名书生。
这才发现,这个书生剑眉星目,颇为英俊。虽然中等身材,颇为消瘦却能看出那种勃勃生机。
而且眼神赤诚澄澈,语气诚恳,眉眼之间的确跟柳如是有几分相似。
难道,他就是那位死而复生的书生柳永?柳如是的哥哥?
江川越看越像,就连旁边的祁萱也仔细的打量起来这位柳永来,看着看着脸上也有激动之色。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惊喜。
如果真是柳如是的哥哥的话,那就真的太好了。
江川现在开始庆幸自己当日没有把柳永的书信交给柳如是了。本来人家哥哥没死,结果却被自己搞了个乌龙,害的妹子白白伤心一场,那就尴尬了。
那书生看着眼前这佘兄忽然眼神怪异的打量自己,心中也有点别扭起来,迟疑了一下问道:“佘兄,可是小生哪里不对吗?”
江川一愣,笑着摇头道:“柳兄多虑了。在下只是忽然发现柳兄与在下一位朋友相貌有些相似,故而有些失态,还请柳兄见谅。”
柳永舒了一口气,笑道:“原来如此。不妨不妨。”
江川却又问道:“在下多问一句,不知柳兄家中尚有何人?家中小妹芳龄几何?”
虽然江川这么问有些唐突不礼貌,但是碍于江川刚才赠银之恩,柳永也不好不答,叹了口气道:“家中父母早逝,只剩小妹和一丫鬟一老仆在家。小妹如是今年二八年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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