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的月亮十六的圆。
八方居主楼高有十丈之余,共有七层,全城仅次于祝融峰。
主楼楼顶,浪子羽斜躺于屋檐之上。双目愣愣的直视着那顶圆月,脸色平静,思绪不知道早已飘于何方了。
旁边是坛酒,酒坛已经空了,今晚的浪子羽让一坛酒灌醉了。
酒不醉人人自醉,有些时候装醉也是一个好习惯。
特别是独自一人的时候,他可以给你放下伪装的借口。
酒是个好东西,所以平平凡凡垂垂老矣的杜康可以成为天帝的座上宾。
今晚的浪子羽可能真的醉了,因为他的眼角居然有一滴眼泪悄悄划过了脸颊。
眼泪消失的很快,眼神还是平静的,眼睛看不见一丝红的。
没有了白日里的春意,不见了亲和。平静的眼神并不吓人,但谁若见到此时的浪子羽,晚上会被噩梦惊醒。
他没有散发出寒意,但能让人觉得比玄冥最冷时还冷。
有人觉得北冥深处的亿载寒冰是天地中最冷的,但玄冥曾经背靠其上百载岁月,从中觉悟了坎水化寒之术。
也有人觉得钟山烛阴阴冬之气是最冷的,他在钟山吹口气祝融城里的气温都会稍降,但他连钟山上的一支兔子都冻不死。
太阴星主的广寒宫让三界却步,却也无法挡住东皇太一的脚步。
空寂并不散出寒意,但它能让盘古冷的开天辟地,身化万物。
浪子羽的眼神是平静的,平静到了空寂,谁也找不出一丝色彩,只随着那轮圆月飘荡。
他的心似乎回到了数百年前的那个夜晚,那晚的月也很圆,还是红色的。
他的手对着那轮圆月抬着,手掌张开。似乎在呼唤着什么,在想抓住什么。
与此同时,东海边观海岩上。
一个中年男人独坐其上小酌着,一个平凡又不平凡的中年。
他不高,你却能看出他的伟岸,好像伸手就可摘下星辰。
他没有俊美的脸盘,你能看出其上岁月留下的沧桑,让人深深沉醉其中。
他不是剑眉星目,你却能在其中看出他的广博浩瀚,比天上的星还亮。
那双比星还亮的浑浊眼神此刻正眺望着远方,带着丝不甘与思念。
月与海在交织着,也不知道他看的是海还是月。
其上一只白喙赤足大鸟盘旋着,发出了一只悲鸣,成功吸引到了中年人的思绪。
望着这只大鸟比星还亮的眼睛更亮了,发出比月还柔和的光。刚毅的脸盘配着那无尽温柔的眼神,有些不协调,却是天经地义的。
轻抬着大手,轻轻地抚摸的空气。仿佛在抚摸着那个膝下承欢的身影,希翼与绝望交织着。望着大鸟分走的瞬间,只剩下了愤怒。
怒火冲天而起,中年人抬着大掌拍向海面,就像要把大海抚平。
怒浪冲天而起,大海在沸腾。海底那巨大的宫殿在摇晃着,无数的身影在忙碌着。
就连亿万里外的归墟都发出一丝抖动,瀛洲、方丈、蓬莱差点滑下龟背,步入岱舆、员峤的后尘,一时无数人影飞出护持着。
怒火虽然泄下了,却也无可奈何。无力的瘫坐着,望着那洁白的圆月。紧盯着,仿佛要看穿数百年前的那个血夜。洁白的月光,其实也早已沾染了污秽,就算藏着再深它也存在着。
世事无常,就迟了一步。连着两次都迟了,也留下了两段无尽的悔恨。
漫漫长夜中,独独留下了观海岩上那顾影自怜的伟岸与浩瀚。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间,也许天长地久。浪子羽的耳朵突然动了动。
笑意浮上了脸颊,换了个姿势,慵懒的躺着,还是那样的玩世不恭。
不出所料,一声呼唤在身后响起:
“喂,你知道玄冥哥哥在什么地方吗?我找不到他了。”
凰皇站到了他面前带着丝害怕问道。
白天的兴奋过后,初次离家的小丫头,也是个想家的丫头。
夜幕降临,万籁俱寂。身边消失了那些熟悉的人,熟悉的声音、熟悉的小窝。
害怕与孤单也爬上了小丫头的心头,她现在只想找到个熟悉的人,熟悉的身影。
“想家了吗,丫头。有的人嫌家是束缚,有的人欲求一家而不可得。呵呵,纵然三界称尊,又哪比得上那丝羁绊。那责骂声,嬉闹声是世间最动听的。既然出来了就好好玩玩,以后不要在随便出走了。”浪子羽温和的笑道,羡慕深深隐藏着。
凰皇急道:“我才没有想家呢,你这人就会乱说。你一定知道玄冥哥哥在哪里对吗,快告诉我。”带着点羞恼和强横。
对凰皇来说,对浪子羽的态度虽然有所改观。但在这个被孤独包围的时候,还是想要找到那个最熟悉的人。
虽然那个人有点冰冷,可不知道为什么凰皇就喜欢靠近他。也许直觉让她想要融化他,毕竟每个女性都带着点母性。萝卜青菜各有所爱,也许冰冷也代表着安全感。
冰与火,水与火往往代表着的是对立,但万事皆有其两面性。碰撞往往也是在融合,对立反而知根知底。
“哦,我前面刚在城门楼顶上见过他。”浪子羽手往北指到,望着那已经飞扑过去的身影一时失笑。
被凰皇这么一打扰,浪子羽反而觉得心中伤感变淡了。站于屋檐之上眺望着城楼顶上那个同样孤独直站的身影,一把骨埙轻轻的放上嘴唇,幽深旷远的埙音飘荡与天地之间。
浪子羽是羡慕玄冥的,同样的自幼失亲,他可以用冰冷裹心,直面一切。自己却只能带着面具,小心翼翼的逃避着。
他有族人陪伴拥护着,自己却只能漂泊四方,当个想家的浪子。也许有家,在深深的记忆中。
玄冥失眠了,可能是因为今晚的月亮特别的圆。从他接起共工部的那一刻起,不知道在多少个同样圆的月亮下,静静的看着家的方向。
共工氏,这个伟大的称呼。虽然他早已是共工部的首领了,虽然在共工氏犯下大错之后,娲皇没有剥夺掉共工氏的称号。
但玄冥不敢,他要亲手拿回属于共工部的荣耀,而不只是施舍。
他是骄傲的,他要堂堂正正,让所有人心服口服。
失去的,只能挣回来。不久的将来,他将心安理得的成为共工氏。
一道身影突然袭来:
“玄冥哥哥,你果然在这里。”带着淡淡的轻笑。
玄冥露出惊恐之色,极力想要收回激发出去的坎水玄冰真。
虽然在沉思中,但是征战多年有些事会成为本能的,真会自动护主的。
一口鲜血喷出,玄冥急忙回头看过去,眼神里充满了关切。虽然反应及时,但却也只收回了三成真。
凰皇看见了他的玄冥哥哥,很高兴。在这孤独的夜里总算找到了熟悉的人,冰冷有时也能给人温暖。
她看见玄冥站着那里发呆,她想给他个惊喜。
一股柔弱至寒的真迎面袭来,凰皇被扫飞了。
她没有一丝防备,从地上站起来伤心的哭了。她不知道为什么,她的玄冥哥哥虽然冰冷,但却绝不会这样对她的。她能感知到的,那被冰冷包围的心是热的。
“你怎么样了,我不是有意的。”看见凰皇起来只顾啼哭,玄冥急道。
凰皇突然停住了哭声,只剩下了哽咽。他还是关心自己的,抬头看着他嘴角的血迹又哭道:
“玄冥哥哥,你怎么了。都怪我,害你受伤了。”她想起了老祖说过的,高手遇到袭击,真会自动护主的。
“只是一时岔了气,一会就没事了。你怎么样了?”玄冥关切道,他知道自己有多强,就算太子长琴也未必接的下自己的全力反扑。虽然收回了几分,但也不是这小丫头能接住的。
凰皇哽咽道:“对不起,玄冥哥哥,我没事。”
玄冥看着眼前的凰皇确实不像受伤的样子,放下心来,不及想到其他。
远处的浪子羽看到这边的情况,眼睛亮了,想到了一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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