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必烈将三张纸的正面对着一众将领,但见上面每张纸写着两个大字,分别是‘议和’,‘扶灵’和‘分引’。
众将看后一脸迷惑,刘秉忠看到‘议和’二字,倒是悟懂了其中一层意思,不禁茅塞顿开,对宗正剩余四字愈加充满好奇。
忽必烈询问道:“梅少侠,这六个字是什么意思?”
宗正望着那张写着‘议和’二字的纸说道:“先从这议和说起吧!我们总是想着分兵北上会面临来自南宋的压力,何不将压力暂时压住,跟南宋假意议和呢,自进围鄂州以来,我军便一直处于攻势,南宋羸弱,所派守城之人贾似道更是个保守怕死之人,他此番受命守城,节制江西、两广人马前来增援,说到底是从心底怕我军,依着他的性子,巴不得我们主动提出议和,如此,他也好向南宋国主复命,而在议和期间,南宋自然不会派兵攻来,因为这样就再也没有和谈的可能,贾似道是不愿看到这种局面的。”
宗正故意在话语中以‘我军’拉近和诸位将军及忽必烈的距离,暗存心思,然,却并有刻意之嫌。
说到此处,宗正刻意停下,暗暗察觉着众人的神色。
忽必烈脸上透着微微欣喜,很显然,这个思路非常正确,忽必烈并无异议。
刘秉忠对贾似道的为人,心中清楚的很,对于南宋国主的心思更是心如明镜,历来力求安逸的宋皇自然是害怕我军继续攻城,能够保得一时平安,宋皇便是割地赔款亦无所在惜。故而,刘秉忠对此计的可行性和效果并无异议。
张禧、解诚本想找到攻击宗正的缺口,可是听完他所言,亦自觉是个妙计,碍于面子,解诚倒是淡淡地回了一句:“依着你的计策,便是要以和谈为名,拖延时间,万一他们识破和谈的真相,那该怎么办?”
宗正见好不容易说动众人,便绝不肯给解诚回击的机会,解诚刚刚道完,宗正便大声地顶上一句:“没有万一。”忽必烈被宗正的气势有些震到。
众将亦被宗正突然的反应感到有些震惊,这便是宗正的计策,只有冲淡在场之人敌对的心境,宗正才有机会以巧舌说服众人,从而完全博得忽必烈青睐和信任,为以后获取解药铺得道路。
宗正见效果达到,便及时跟上节奏,继续说道:“为了没有万一,我们必须做到以下三点,第一,大军分兵北上之前必须对鄂州再进行一次猛烈的进攻,越猛烈越好,要给贾似道和南宋施压,如此,待我们提出和谈之时,他们不仅不会怀疑我们和谈的真实意图,还会有巴不得的心态;第二;和谈的条款务必要极度苛刻,只有苛刻的条款,才会显示我们丝毫不畏惧宋军,才不会暴露出我们的短处,也只有苛刻的条款才能让贾似道不断地向我们的和谈使者讨价还价,拖的时间才会越久,这样才能为北上大军返还争取足够的时间;第三,重金贿赂贾似道,贾似道贪财,我们要不惜金银财帛,舍得给他尝些甜头,这样,他也就多少有些把柄在我们手中。”
宗正解释完,本来不服气的解诚一下子被戳得心服口服,忽必烈望着宗正,暗自惊叹,想不到此人心思如此缜密,大计之上又能辅以配合之计,环环勾嵌,倒是滴水不漏。
刘秉忠虽未显露略微的惊讶,内心却早已对眼前这位少年刮目相看,自己是个谋局高手,自然知道宗正方才对议和的解释不是常人所能思之,于大局,能够想到用和谈把控住全局之事,于细微,能够用三个连环相套的计策无缝衔接,粗中有细,胸有大局却心藏小计,察人观事一言便能击到痛处,如此人物,倒万万不能小觑。
张柔等其余三人暗暗思度着宗正方才所言,确实觉着精妙,便暗自心服,不再多言。
忽必烈、张柔和董文炳三人在暗自赞叹之余,自然是多了一层心思的,那就是,宗正所言计策是否存有反过来给蒙古军设局之嫌。
细细沉思,倒是发现宗正有一个反转机会,那便是趁着和谈之际告知宋军蒙古军假意和谈之事,届时让宋军寻机前来偷袭,他若是漠北王奸细,则刚好可以借由宋军之手消灭自己。
想到此,忽必烈的脸色有些阴沉,张柔和董文炳亦看出了当中的隐患。
这些早就在宗正的预想之中,自进入营帐感到不对经之后,他便警觉起来,在问答之间自然多了一层反嗜自己的防范,他也深知此计确实存有这个弊端,这是他在进营之前始料未及的,好在,方才几位老将争议之时,自己有充分的时间构思打消忽必烈顾虑的应答之策。
看着忽必烈和张柔等人的脸色,宗正觉着在这十尺见方的营帐之内,步步暗自惊心,说话前若不仔细想好全部潜在的危机,只怕祸患惹身亦不可知,便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说话亦步步为营,尽量从容应答,以防急促之下埋下隐患,无法弥补。
宗正知道忽必烈的顾虑,便顺势委婉客气地又补上一句:“此计是否可行,还有待众位经验丰富的将军参考斟酌,比之不用此计,当中分别,还望诸位仔细思考。”
宗正此话虽是表面上的客气,却是一种委婉的提示,他要提醒忽必烈一点,那就是,宗正若是有心借由宋军之手消灭忽必烈,则无需为其筹谋此计,既然心知忽必烈有北上意图,只需坐等时机,卖个消息给宋军和那些武林人士即可,如今加上和谈的计策,倒委实让贾似道束手束脚,真假难辨。
忽必烈一番沉思,倒是悟懂了宗正所说之话暗含的意思,不过,仍旧有些不放心,神色略显凝重。
宗正早就知道仅凭方才所言不能完全打消忽必烈顾虑,他早就留有后手,之所以不率先将忽必烈痛处点明,一则碍于君王颜面,二则缓缓过渡,让忽必烈慢慢将疑心消减,当中说话的学问,若是在说话方式和时机上不把握精准,则瞬间可能堕入深渊,无法自拔。
宗正在此关键时刻,心态逐渐沉稳,纵使心知外面有一群虎狼包围着自己,纵使万箭在弦,宗正皆是平静似水,因为,在这个时刻,他绝不能表现出半分心虚和紧张,否则,很容易被这群老将误会。
营帐复归寂静,众人沉默不语,宗正见时机成熟,便再果断附上一言。
“按照国家间的道义和规则,一旦贾似道同意和谈并收下贿赂金,那便不能在和谈期间兴兵来犯,到时,就算贾似道识破计谋,却并无确凿证据,也无可奈何,只能眼瞅着战机错过,若是王爷信得过我,我愿意同贾似道谈判,力保他同意和谈。”
忽必烈听到宗正自荐和谈,方才的顾虑便全部消去了,他很清楚,宗正所言确实如此,一旦贾似道同意和谈,那么在和谈期间,他便不能对自己用兵,就算宗正是漠北王派来的奸细,也终究说不动贾似道在和谈期间出兵再说,假意和谈本就很难找到证据,若无确凿证据,贾似道也未必相信宗正;
如今宗正主动提出由自己前去和谈,一旦贾似道同意了和谈,那么宗正再向贾似道说出假和谈的真相,贾似道无可奈何,反倒极度憎恶宗正;若是宗正耍诈在促成和谈的开端道出假和谈真相,那么贾似道断不会同意和谈,那么我军也可以做出相应的应对之策,宗正作为奸细并不能得到好处。
经过一番分析,忽必烈、张柔和董文炳三人终于松了一口气,张柔一个肯定的眼神暗暗传递至忽必烈,忽必烈亦心领神会,宗正‘和谈’一计至此便算顺利安全通过。
刘秉忠下意识地观察着忽必烈和张柔,对宗正后续两句补充之语本就纳闷的他,此刻终于看出了里面的端倪,在顿悟的瞬间,这位老者内心百味丛生,既有对宗正睿智的佩服,又有对忽必烈暗试宗正的微微不满。
这位老将心如明镜,识人断物的本事毫不含糊,方才宗正委婉的辩解,含蓄的辩护,于这位老将心中,分秒便已经明了,宗正确无反过来构陷的可能。
只是,他也清楚,作为三军主帅,过分的谨慎也是无可厚非的,故而,自己也只是微微地不满,亦不敢有所愤懑的情绪。
忽必烈抽出第二张写着‘扶灵’二字的纸,指着上面二字不解道:“这扶灵二字又是什么意思?”
宗正见忽必烈心思转移至下一张纸上,便知道方才那关算是挨过去了,可他不敢将放松欣喜的表情显露,他还是一如往常地平静回道:“扶灵则意味着死亡。”只那几字便不再言语。
众将一阵迷惑,忽必烈更是一头雾水,“此话何意?”
宗正继续说道:“所谓扶灵,是扶大王之灵,所以,大王必须死!”言辞颇为锋利,语气也颇为铿锵,大有欲对忽必烈不利的心思。
在场众将听闻此语,除了刘秉忠,其余人皆立即抽出身上刀剑,直指宗正,董文炳和张禧挨着忽必烈最前,更是挺身护住忽必烈,唯恐宗正欲对忽必烈不利。
张柔怒喝道:“你大胆!”说着便将手中之刀直往宗正劈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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