聿帝身子猛然顿住,不可置信地回头望着她,眼中通红含煞。他压根没想到宋清羽竟敢出言威胁他,盯了宋清羽片刻,忽而怒极反笑。
“你在威胁朕?!好,很好!朕可真是养出了个好女儿!”
宋清羽被聿帝这般狠厉地看着,不由有些发怯,但话既已出口,便收不回来,只得硬着头皮继续道,“父皇,儿臣没有这个意思,儿臣只是逼不得已才出此下策。您方才也说了,宋清欢没有理由陷害母嫔和杨复,那请您也想一想,母嫔又有什么理由与杨复……呢?”
她脑子蒙圈了这么久,这会说出的话总算是说到一些点子上了。
聿帝冷笑连连,“杨复年轻力壮,又体贴小意,自然比朕要好。就这一点,难道还需要其他什么理由吗?”
是啊,古往今来,后宫中的妃嫔与人偷情,无非是不甘寂寞欲求不满罢了。
一想到这,聿帝便恨得牙痒痒。
聿帝素来自傲,眼底揉不下沙子,宋清羽这话,反而正好戳中他的痛处,心中早已火冒三丈。
偏生宋清羽还没听出他话语中沉沉怒意,依旧揪着这话不放,“父皇,母嫔对您的心日月可鉴,您为何如此不相信她?分明是有人想要陷害母嫔,将杨复打晕了扔在母嫔榻上。”
宋清羽泪水涟涟,心中绝望不已。
她虽然坚持母嫔和杨复没有发生什么,但昨晚的情形,至今仍历历在目,她没办法自欺欺人。
她自己下的药,药效有多重她自然知道。而且,她怕宋清欢紧要关头仍能保持清醒,不光派人在鸢尾百合上动了手脚,而且在房中燃着的沉水香里又加了些催情和催眠的东西。
便是再贞洁的女子,在这三重催情药的作用下也会变成淫娃荡妇。
而杨复,虽然一开始并未被下药,但在那房中待久了,自然也会欲火焚身。
两人干柴烈火,哪还管得了其他?只是凭着身体的本能交缠在一起罢了。一番云雨过后,又沉沉睡去,直到被她的尖叫声吵醒。
她从昨晚到现在,一直处在悔恨交加的状态中。
如果她没有下那么重的药,甚至如果她当时没有拉着宋清漪去映雪宫,事情是不是还有些许挽回的余地?
聿帝只是冷笑,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宋清羽。
对他而言,荀美人和杨复到底有没有行那苟且之事早已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二人赤身裸体睡在了一张榻上,而且还被那么多人瞧见。
这种公然给他带绿帽子的行为,是对他权威的一种赤裸裸挑战。
想到这里,已是不耐,面色一沉,冷冷地盯着宋清羽,“既然你不想去和亲,朕就成全你。本来荀雅大可不必死的,只是她养出了你这么个好女儿,朕觉得,她似乎也没有继续活着的必要了。至于荀家,教女无方,当判连坐之罪才好!”
听了聿帝这毫无情绪起伏的话,宋清羽脑中一空,颓然跌坐在地。
她没想到,自己求情求情,不仅没有帮到什么,反而帮了个倒忙。
为什么?!
她盯着聿帝嫌恶而冰冷的眼神,心头一阵绝望涌上。
她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讨得父皇的欢心?
宋清漪生来便是天之骄女众星捧月,便是宋清欢,最近也渐渐得了父皇宠爱。唯独她,似乎无论怎么做都是错!就因为她没有一个得宠的母亲么?!
想到离奇失踪的青璇夫人,心中的恨意蹭蹭蹭往上冒。
凭什么宋清欢的母妃跟人跑了还能好好活到现在,到了她的身上父皇却丝毫不留情面?!上苍为何如此不公平?!
心里到底不平衡,又不是懂得忍辱负重的性子,嘴一张就要问了出来,“那为什么青……”
话未说完,一直默不作声的钟怀忽地上前一步,朝聿帝行了个礼道,“皇上,您消消气,安阳帝姬也是一时情急才说出这般赌气的话,您切莫放在心上,保重龙体要紧。”
被人蓦地打断要说的话,宋清羽心中十分不爽,狠狠地瞪了钟怀一眼。刚要继续方才的话,却感到聿帝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愈发冷冽起来。
聿帝朝前一步,微低了头,眸色幽深中带了狠戾,像看陌生人一般看着宋清羽,一字一顿,语声冰冷,“你想说什么?”
宋清羽不由打了个冷战,终于反应过来,一阵后怕涌上。
宫里人人都知青璇夫人是父皇的逆鳞,自己这个时候再提起,岂不是找死?!若非钟怀打了个岔,自己这会,说不定已经被父皇派人给拖下去了。
她不知道方才父皇到底有没有听清楚那个“青”字,但她十分肯定,一旦自己第二个“璇”字一出口,自己和母嫔,大概都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一阵不寒而栗的感觉传遍全身。
强忍住心内的委屈和害怕,“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望着聿帝哭得肝肠寸断情真意切,“父皇,儿臣知错了,儿臣只是……只是不想母嫔蒙冤,并没有成心气您的意思,请父皇恕罪!”
说着,为显诚意,一下一下在冰冷的地上磕起头来。
聿帝心中的愤怒已达到顶峰,对于宋清羽迟来的示好并不领情,刚要再斥,却忽然觉得心脏一阵绞痛,身子不由地踉跄了一步,要说的话也生生堵在了口中,只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钟怀一见情况不对,吓了一跳,忙上前搀扶住聿帝,一面轻轻拍着后背替聿帝顺气,一面搀扶着他到软榻旁坐了下来。
聿帝素有心绞痛的顽疾,平日里瞧着倒还好,可若气狠了,这病便会发作,也无甚根治的办法。
方才钟怀之所以硬着头皮打断宋清羽的话,就是看穿了她的心思。知道她此时若提起青璇夫人,不光宋清羽自己会遭殃,聿帝也一定会暴怒发病。没想到他制止了宋清羽要说出口的气话,聿帝还是被她方才的言行给气到了。
宋清羽原本等着承受一场狂风暴雨的责骂,忽的听到头顶哑了口,抬头一瞧,正好撞见聿帝面色惨白的模样,登时吓坏了。
聿帝要强,这病虽是顽疾,但平日里只要调养得当,并不会轻易发病,所以知之者甚少。只有钟怀等几个近身服侍的奴才知道,皇后那边或许也知道一些,宋清欢是有一次正好撞见聿帝发病,除此之外,宫里没有多少人知晓,宋清羽也是断断不知情的。
对于聿帝有顽疾一事,宋清羽从来想都没想过,毕竟聿帝在众人面前一直是精神百倍的模样。这会子见他突然脸色煞白,还以为他被自己气出什么病来了,一怔,顿时慌了神,身子抖得跟筛糠似的。
她如今的处境本就岌岌可危,若再将父皇气病,可真是吃不了兜着走了。打了个寒颤,忙跪着朝前行了几步,扑到聿帝脚下,晃着他的袍角哭得肝肠寸断道,“父皇,您怎么了?您不要吓安阳,安阳不是故意的!您可千万不能有事啊!”
聿帝本就心里难受,再被她这么一晃,顿时觉得气都提不上来了。伸出手指颤巍巍地指着她,眉眼拧作一团,面露痛苦之色。他想开口斥责她,却像被人掐住了喉咙,早已失了声,半晌没有挤出一句话来。
他这病,就是急不得气不得,越气越急,那口气就越提不上来。
钟怀在他身边伺候多年,深谙聿帝的心思,见此忙躬了身,在他耳边低低劝道,“皇上,您何必为此气坏了身子。若您当真大张旗鼓地发落了荀美人和荀家,世人怎会不起疑?依奴才愚见,既然安阳帝姬已经认了错,您不如就顺着这个台阶下了,暂且让荀美人在冷宫里待着。否则,明日便是各国使团启程的日子,若安阳帝姬这时耍性子不嫁,凉国那边您也不好交差不是?”
这若换了旁人,是断不敢说这番话的。
但钟怀在聿帝身旁伺候多年,不仅深谙帝心,而且颇得信任。所以有时旁人不敢说或不愿说的话,他却有这个胆量说出。
听了钟怀的话,聿帝剧烈起伏的气息果然平静了些许,脸色也没有那么痛苦起来,眼中闪过一抹沉思。
他的身子虽然不适,但神智却是清明。
钟怀说的话句句在理,他又何尝不知?如果宋清羽当真这个时候闹脾气不去和亲,凉国那边,他确实没办法交代。毕竟,有沈初寒遇刺一事再先,若和亲再起风波,以沈初寒阴晴未定的性子,两国之间的关系会发展成怎样谁也没法预料。
他方才不过是气极了才说出那番狠话。
在他看来,宋清羽不仅忤逆了他的意思,竟然还敢拿和亲要挟自己,这实在是对父纲皇权的一种蔑视,这叫他如何能忍受?
只是……眼下这种多事之秋,也只能暂且咽下这口气了。左右等宋清羽嫁了,荀雅和荀家还不任由自己揉捏?
这么一想,心中好受些许,终是阖了阖双眼,面露疲色,身子躺在软榻上软了下来,对着钟怀挥了挥手。
这是将钟怀的话听进去,让他自行安排了。
钟怀会意,朝着聿帝躬身一礼领命,然后看向地上抽抽搭搭哭得凄惨的宋清羽,“殿下,您快起来吧,皇上已经原谅您了。这会子皇上身体有些不适,您先回宫,这里有老奴照料便是。您啊,就好好回宫准备明日启程事宜吧。”
明日就是各国使团启程归国的日子了,宋清羽再在这里抽抽搭搭牵扯不清,明日还如何启程?若顶着两个肿成桃子的眼睛上路,丢的,还不是聿国的脸?
宋清羽瘫坐在地,呆呆地望着钟怀,似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钟怀只得看向两旁的宫女,示意她们将宋清羽搀扶起,又压低声音恭谨劝了几句,“殿下,您素来明理。皇上最近因招待三国来使之事忙得焦头烂额,这个时候,您就不要再给皇上添堵了,否则,最后吃亏得还是您自己不是?”
宋清羽虽然对钟怀的话不以为然,但也知晓他是父皇的心腹,得罪不得,止了抽泣,朝他扯了扯嘴角,仍有几分不放心,“那我母嫔……?”
“殿下放心吧,皇上既答应了不会取荀美人的性命,便不会食言。眼下殿下要做的,就是安安心心地回宫准备明日启程的事宜,只要您不再惹得皇上不快,荀美人就不会有性命之忧。”
宋清羽眯了眼眸,看一眼软榻上扶额而坐的聿帝,抿了抿唇,终究还是没有多说,只行了一礼,“父皇,那儿臣先告退了,您好好休息。明日,儿臣会安安分分启程的。”
说罢,顿了一瞬,转身而去。
钟怀忙示意人跟了上去。
等到耳边的脚步声渐渐走远,聿帝才疲累地睁开双眼,眼中有一抹嫌恶的寒芒一闪而过。
“皇上,您喝口茶消消气。”钟怀奉上一盏热茶,小心劝道。
聿帝“嗯”一声,一手接过茶盏,一手揉了揉心口。
一口茶下肚,钟怀又体贴道,“皇上可觉得好些了?”
聿帝将茶盏放回一旁的高几上,目色却仍是阴沉,也未回答钟怀的话,眉头拧作一团,露出不适的神色。
“要不……奴才去请太医来看看。”见聿帝眉头越皱越紧,钟怀心知他心口仍是难受,开口提议。虽然那些太医对聿帝这顽疾一直束手无策,但开几副平心静气的药方子来给聿帝服下也是好的。
“不必了。”聿帝烦躁地拒绝。
这些太医,一个个全是饭桶。看了这么久自己的病还丝毫未有好转,让他们来再看又有何用?不过是越看越烦而已。
钟怀知道聿帝这个时候正在气头上,也不敢多劝,呐呐应了。
聿帝目色沉沉望向他,“安阳那里,你派人再给朕盯着些,一定要让她安安分分地离开聿国。”
“是。”钟怀应了,唤了人过来伺候聿帝,自己则赶紧下去安排。
聿帝转头朝窗外望去。
恰巧此时飘来一片流云,将刺眼的阳光遮住,窗外的光线一下子暗了下来。聿帝盯着院中那枝叶繁茂的参天大树瞧了片刻,终究是静不下心来,强撑着直起身子,让人召了鸿胪寺卿进宫,询问明日各国使臣预备启程的情况。
*
瑶华宫。
眼见着摆在宋清欢面前的午膳半点未动,晴儿和珑儿对视一眼,面面相觑,担忧地朝宋清欢望去。
这都一上午了,殿下还是一言未发,传上来的午膳也是碰都未碰,也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分明早上起来时还好好的,用早膳时摔了碗粥,就变成现在这个模样了。
又呆愣了片刻,珑儿终究是忍不住,上前两步,瞅着宋清欢的脸色小心翼翼开口道,“殿下,可是这午膳不合您的胃口?要不……奴婢叫人撤了再重做?”
宋清欢似蓦地从沉思中醒过来,长睫一眨,眼中朦胧似雾,轻飘飘地望了过来。瞧见珑儿眼中的忧色,她勉强挤出一抹笑意,摇摇头,“不用了,本宫没有胃口,都撤下吧。”
珑儿一急,“殿下,您早膳也没吃呢,再不吃午膳……”
话音未落,便见宋清欢眉头一蹙,似心烦意乱得很。
晴儿忙拉了拉她,示意她不要再多说,以免更加惹得宋清欢不快。
珑儿只得堪堪闭了嘴,眼中忧色更甚。
晴儿唤了人将桌上的碗碟都撤下,觑一眼宋清欢的神情,斟酌着问道,“那……殿下可要午睡?”
宋清欢摆摆手,头也未抬,“你们都先退下吧,本宫想一个人先静一静。”
晴儿和珑儿无法,只得福身应了,出了偏殿候着。
宋清欢虽然现下瞧着神情还算平静,其实心中已翻涌了一个上午。想到自己的猜测,心跳又忍不住加速起来,噗通噗通似要跳出胸膛。
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千方百计想要避开沈初寒,却不曾想,上苍给她开了一个这么大的玩笑。
昨夜。
沈初寒是真的来了星月殿。
她是真的吻上了沈初寒。
而沈初寒,也真真切切地唤了她阿绾。
阿绾,这个名字,在她刚穿越来时的记忆中,也只有模糊的印象,隐约记得是母妃给她起的乳名。除了母妃,似乎从来没有人这般唤过她。
后来她问了重锦。
重锦叹口气,证实了她的想法。阿绾,的确是青璇夫人给她起的乳名。只是这其中有怎样的故事,为何取一个“绾”字,重锦却没有多言。
绾,绾住君心?共绾同心结?
眼前一晃,闪过前世零碎的片段,
龙凤烛台上红烛高照。
大红喜被,红得有些刺目。
门被人从外推开,进来的,是微醺的沈初寒。
他脚步略有虚浮之意,行到榻前,伸出两指勾起宋清欢的下颌,微倾了身子,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面颊上。
他盯着她明亮如星辰的眼睛,轻柔地在她耳边呢喃,“日后,我该唤你娘子了。”
“阿绾。”宋清欢凝视着他黝黑如墨玉的双眼,脱口而出。她甚喜“绾”这个字,总觉得细细念来,唇齿间有种难以言说的缱绻。
母妃已经不在,那么,便由最亲密的人唤自己这个名字吧。
“嗯?”沈初寒尾音微扬,似未听清。
宋清欢一笑,眼中落满流光,“日后,唤我阿绾可好?”
“阿绾。”沈初寒将这个名字在唇齿间细细咀嚼了一遍,忽地勾了唇,露出一抹炫目流光的笑意,“真是好名字。”
阿绾,余生替你日日绾青丝,可好?
沈初寒眼角眉梢落满温柔宠溺,忽地俯身,吻上了她的唇。
那一夜,他们极尽缠绵。
那一夜,他的呢喃之声在耳边缱绻回荡。
“阿绾……阿绾……”
她以为,他们会那样恩爱两不疑地过完一世,只可惜……
神色蓦地清冷,宋清欢从回忆中回过神来,脸色冷了冷。
都是过去之事了,还想这么多做什么?
她自嘲地笑笑,眼下,她还是想想,该如何避开与沈初寒再一次的纠缠才是。
叹一口气,只觉心中前所未有的沉重。
原本以为,穿越,重生,这两件事同时发生在她身上已经是狗血得不能再狗血的事了,没想到,还有更狗血的事情在后头。
这一世,沈初寒他,竟然也重生了!
她辛辛苦苦筹谋了这么久,试图避开命中沈初寒这个劫数,却没想到,这一次,一开始他二人就被捆绑在了一起。
难怪自从相见后,她便觉得沈初寒的行为举止怪异得很。
御花园第二次相见,他便言行暧昧。
刻意避开自己做和亲人选。
榆林巷中奋不顾身地救自己。
灵隐寺内特意选中自己旁边的禅房。
知晓自己所有的喜恶。
以及,昨夜及时赶到救了自己。
现在想来,自从两人相见之后,所有她原本以为沈初寒反常而怪异的行为,其实都解释得通了。因为他也是重生之人,所以,他知道前世发生了什么,也知道自己前世不喜欢他什么,这一世,他试图在自己面前掩藏起他嗜血而狠厉的一面,只为让自己再次爱上他。
这也是他为何明明知道袭击他的幕后黑手是谁,却还要借机赖在聿国不走的原因。
咬了咬唇,宋清欢不知心中是何滋味。
原本她以为,这一世若是躲开了和亲,便能躲过沈初寒,可现在,命运却给了她猝不及防的一击。
依沈初寒的性子,他既然认定了自己,就必定会千方百计地将自己追回。只是不想重蹈上一世的覆辙,所以这些举动,才显得有些小心翼翼。
若是他还是前世那个张狂的性子,大概……会直接向父皇求娶了吧。
宋清欢心烦意乱得很,心中乱作一团麻,不知该从何理起。
呆坐了片刻,终于意识到烦躁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灌下一大杯茶水,又抄了一会静心经,感到体内躁动不安的情绪渐渐沉了下去,这才长长吐一口浊气,重新思考起来。
与沈初寒相比,她现在唯一的优势便是——她知道沈初寒是重生的,而沈初寒却对此一无所知。如果好好利用这一点,也许还有翻盘的可能。
目前看来,唯有躲这一条路尚算行得通。
只要沈初寒不使出强横的手段,或许她还能逃过这一“劫”。
然而……
刚刚舒展些许的眉头再度皱成一团,
沈初寒不使强横手段的前提是,他还对自己有耐心,想徐徐图之。如果自己一直对他不冷不热,他终有一天会不耐,待他显出真实的霸道本性时,自己还躲得过吗?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她更了解沈初寒的手段。
现在的他已是光芒万丈少有人能与之抗衡,而等到几年之后,他的实力会让所有人都胆寒。更何况,这一世,他还有了预知未时的本领。
这样的他——若是下定决心要定自己,自己如何能逃过?
心底的弦又紧绷起来,那块大石头似越来越重,压得她喘不过起来,凝神思考着解决对策。
除非……
宋清欢眸色微亮,勉强想出一个法子。
除非,她能赶在沈初寒使出强横手段前嫁给别人。
脑海中浮现出这个法子,连她自己都觉得有些凉飕飕的冷。
沈初寒的独占欲有多强,她不是没有体会过。若她要嫁给别人,这个人,一定不能太弱。否则,以他的能力,还不是像捏死一只蝼蚁般简单。
想了半晌,又结合前世她所知晓之事,脑海中渐渐浮现出一个人的身影。
苏镜辞。
沈初寒的身份非同一般,寻常人等根本连与他相提并论的资格都没有,只能从四国的皇族里头找了。
聿国不算,凉帝尹湛她自然也不会考虑。
剩下的昭宸两国之中,她潜意识里不想与昭国扯上什么关系,便只剩了宸国。
宸国三位皇子,二皇子苏景铄,三皇子苏镜辞,八皇子苏风铭。若是前世的她,或许会选择八皇子苏风铭,可现在想来,苏镜辞也许才是最好的人选。
因为苏镜辞身上,有苏风铭没有的野心。
一个无欲无求的人,是最难把控的。
只有有了想要的东西,你才能投其所好,各取所需。
她知晓后面几年宸国所有将要发生的大事,若她与苏镜辞联手,就必能助他上那个宝座。
当然,更重要的是,苏镜辞是这么多皇子中现在唯一同她有接触之人。而且,他似乎并不讨厌自己,这就足够了。
尽管知道这条路必定凶险万分,但不试试,又怎么会知道呢?左右再坏的后果,也坏不过前世心灰意冷从高高城墙上跳下的结局。
主意打定,终于略松了口气,运功调理起起伏的内息。
一颗噗通乱跳的心总算归了原位,紧绷的神经一松,便觉得腹中有些饥肠辘辘起来,正要唤了晴儿和珑儿传膳进来,听得门外响起了轻轻的叩门声。
“进来。”她出声朝门口望去。
推门而入的是珑儿,手中拿了一支去了箭头的箭矢,箭尾上似乎还绑了张纸条。
宋清欢皱了眉头,开口询问,“这是什么?”
珑儿面露惊恐之色,结结巴巴道,“方才奴婢在整理房间时,这支箭突然射了进来,奴婢吓了一大跳,等奴婢回了神追出去想叫人抓住那射箭之人时,门外却没了任何动静。奴婢本想报给巡逻的羽林军,忽然看到纸条上似乎写了舞阳帝姬几个字,便想着拿过来先给您看看。”
若不是她粗粗识得几个字,早就把这箭当做凶器交出去了。
说着,撩眼看宋清欢一眼,迟疑道,“殿下……殿下可要过目?”话音落,似有些不放心,自言自语道,“算了,万一这箭上有毒……奴婢还是先去唤羽林军过来看看吧。”
说着,转身欲走。
“等等!”宋清欢出声喝住她,盯着她手里的箭矢看了一瞬。
这箭被人砍去了箭头,传递出一种“此箭无害,只做传递工具之用”的讯息来。
她思考片刻,终是沉沉开了口,“拿过来给我看看。”
“可是……”珑儿还有些犹疑,只是见宋清欢神情坚决,只得慢吞吞地将箭递了过去。
宋清欢拆下箭尾上绑着的纸条,果然瞧见上书舞阳帝姬四个字,除此之外并无落款。
她微微蹙了眉头,带着狐疑将纸条展开。
出乎意料的是,纸条里的内容却让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见纸条上密密麻麻写了许多个小字,八个字一行,八个字一列,排成一个方形,字与字的内容也是丝毫衔接不上,仿佛只是在随意书写练笔一般。
宋清欢眉头拧得更紧了。
这究竟是什么东西?又是谁搞的鬼?
单看那箭头,似乎并不是敌人送来的,难道,这些看似杂乱无章的字在传递着什么信息?
她想了想,拿起一旁的箭矢仔仔细细看了起来。忽的,眸光一亮,在箭尾的最顶端看到一行镌刻的数字,那些数字十分不醒目,若不细看,压根看不出。
宋清欢数了数,总共有十三个数字。
十三个?
她看一眼刻了数字的箭尾,又看一眼手中密密麻麻毫无章法的字块,脑中忽的灵光一闪。
她知道,在古代,为了传递一些隐秘的信息,经常会用一些特殊手段。如果这箭尾上的数字,正是提示呢?
脑中灵光一闪,按照那箭尾上的数字一个个数起纸条上的字来。
第二个字,帝,第七个字,姬,第十个字,千……这么一一数下去,最后果然串连成了一句连贯的话:
帝姬,申时千盏阁见,与卿告别,苏。
这字条居然——是苏镜辞写来的!而且约自己下午申时在千盏阁相见。想来为了避免纸条落入他人手中,才想了这么个法子出来。
她本来是不敢确定的,但细细一瞧,那个苏字草字头上的两竖,底部连在了一起,十分具有个人特色。她记得苏镜辞折扇上的落款也是这这种写法,因而确信是苏镜辞本人来信无疑。
她将纸条收入掌中,看向珑儿,“这纸条上尽是些乱七八糟的字,许是有人恶作剧吧,这次便算了,你也莫同他人说。”
珑儿虽不解,还是听话地应了,行礼退下。
待她走了,宋清欢将纸条再度展开,呆呆地盯着纸条上的字迹看了一瞬,终是长长舒一口气,下定决心。
明日苏镜辞便要随宸国使团一道回宸国了,她想避开沈初寒,明日定然不会去送别。既然已经将苏镜辞选为了合作人选,那么,在他离去之前与他再见一面也是应当的。
主意打定,此时离申时只剩一个时辰不到,她开始着手做起出宫的准备来。
流月和沉星不在,许多事情就麻烦了许多。
她要和苏镜辞见面,是绝对不能带晴儿和珑儿去的,想了想,只能带上云歌驭车了。
偷偷将窗扉支起,在窗台上放了一只通体雪白的瓷瓶,瓶中什么也未插。
母妃的势力遍布整个宫里,这是她们接头的暗号。
果然,不多时,窗户处响起了轻叩声,宋清欢走过去一瞧,果然见窗台下有一小宫女,正拿着扫帚在扫地,似乎就是自己宫里之人。
宋清欢没想到自己宫里也有母妃安排的人,微微一愣。
那宫女听得动静转头望来,朝她一礼,“殿下。”行礼间,宋清欢看到她交握在身前的手悄悄比了个十字。
看来,果然是母妃留下的人无疑。
她宫里头内侍宫女众多,宋清欢此刻也无暇顾及这个宫女的身份,招手唤她靠近些,压低了声音道,“去将云歌唤来。”
宫女低低应一声是,很快消失在宋清欢的视线中。
不多时。
一辆其貌不扬的马车驶出了南华门,快速朝千盏阁驶去。
行到千盏阁门外,云歌挑帘请了作男装打扮的宋清欢下车,低声问道,“殿下,可要奴婢同您一起进去。”
“不必了。”她此次出宫不欲让人知晓,人越少越不容易引起旁人注意。
云歌应了,目送宋清欢进了千盏阁,便赶了马车在一旁候着去了。
宋清欢一进殿,目光刚在大堂一扫,有一打扮普通的男子走了过来,朝她抱拳一礼,“秦兄来了?楼上请吧。”
宋清欢瞧着那人面生,脚步微顿,却见那人对她做了个“三皇子”的口型,方定了神,神情如常地随他朝楼梯处走去。
没走几步,忽然感到有一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顺着那视线不动声色地望去,见角落坐着一男子,素衣长衫,侧对着她而坐,头上带了个大大的斗笠,遮住了容貌,但身上那种飘然出尘的气质,让他在一堆市井百姓中脱颖而出。
这人是谁……?
宋清欢略有怔忡,脚步不由慢了下来。
不知为何,她隐约觉得这男子有几分熟悉,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不由凝了目色,细细看去。
正巧那男子再度抬了头,朝宋清欢倏然一瞥,嘴角噙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
不过一瞬,眼中流动的泠泠华彩却让宋清欢心中一愣。
好生透彻玲珑的眼,干净得似乎不含一丝杂质,仿佛能看透世界所有人心。
惊鸿一瞥间,只觉他的五官虽算不得精致,却独有一种清风朗月的仙气,恍若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一般。他望上去也是清冷的气韵,却不似沈初寒的冰寒,而是有种温润如玉的感觉。
建安城中何时出了这样的人物?
宋清欢心中不免狐疑,又隐隐生出了几丝警惕。
这样的男子,绝非池中之物,究竟是何来历?
正待细看,前头引路的男子也停下脚步望来,面露狐疑,不知宋清欢为何突然慢了脚步。
宋清欢朝他歉意地笑笑,示意他稍等片刻,克制不住内心的好奇和狐疑,再度转眸朝那人望去。却见瞬间功夫,方才那男子所坐的角落已是空无一人,只留一壶一杯,还有放在在桌上闪着微光的碎银,昭示着这一切不是她的幻觉,方才那里的确曾有人坐过。
宋清欢一愣,四下看了看,却再也不见那男子的身影。
她无法,只得悻悻收回目光,跟在那引路的男子身后上了楼。
男子行到楼上“玉泉阁”前停了下来,推门请了宋清欢进去,自己却并未一道进门,而是合上门待在了门外,神情颇有几分郑重。
宋清欢理了理思绪,踏进房中。
一眼,便瞧见了在窗前负手而立的苏镜辞,锦衣长袍,绝代风华。
听得动静,苏镜辞转身往来,嘴角挂起一个温暖的笑意,眼角眉梢落细碎阳光,“帝姬,没想到……你竟真的来了。”话语中,有掩饰不住的惊喜。
宋清欢勾了勾唇,淡淡开口,“三皇子好不容易递了消息进宫,我又怎能辜负三皇子的一番美意?”
------题外话------
又这么晚了,捂脸逃走……
首订中奖名单:
*抢楼奖
5:墨言情浅
15:亦暖暖
25:将门到了一只蝉
35:璃羽飞舞
45:落叶の星辰
*长评奖:啊勒勒
请中奖的姑娘冒泡领取奖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