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衣女子被她身上凛然的气势所震住,愣了一瞬方才回神,利落长眉一挑,恼羞成怒地看向宋清欢,“你是何人?!”
眼前的女子一袭白衣清华,眉眼精致,通身的气派也是清贵非常,一看便知不是普通人。可这样一位贵女模样的女子,方才露的那一手却又是功力不凡。
她素来骄横惯了,此时吃瘪,哪里甘心?又见自己的爱马躺在地上痛苦地嘶鸣,心中怒火上涌,手中马鞭朝宋清欢一指,“啪”一声就甩了过来。
宋清欢神情一冷,立在原地不闪不避。
眼见着那鞭子快要打到她瓷白如玉的脸颊,宋清欢却忽然一侧首,堪堪避过袭来的鞭子。犀利的眸光一冷,裹着霜寒朝红衣女子射去。
红衣女子心底猛地一惊,不待反应,忽然觉得手上一阵力道传来。她敛目一瞧,见女子素手已握住了鞭头,轻轻巧巧一拉,她便觉虎口一麻,手上的力道顿时被卸去,马鞭掉落在地。
宋清欢眉目霜寒,将腰间软鞭抽出,杏眸一凝,手中的鞭子便如灵蛇一般朝红衣女子袭去。
红衣女子可没有宋清欢那么好的功力,尚在震惊之中,忽觉眼前一道劲风袭来,下意识朝后退了几步,可到底是晚了。下一刻,只听得“啪”的一声,脸颊顿时一疼。
这一鞭子,终于把她从震惊中抽回了神。
她吃痛地一咧嘴,伸手在脸上一抹,玉白的指尖上顿时多了几丝血痕!
岂有此理!
女子怒气冲天,一双美目通红,睚眦欲裂地看着宋清欢。
她本想还手,可看宋清欢方才的身手,心知她的武功在自己之上。更何况她方才纵马伤了人,这会子大家都在等着看她的笑话,一时不敢轻举妄动。
恨恨地打量着宋清欢,心中越加狐疑。
此人究竟是谁?
终究是不甘心,伸手捂住受伤的脸颊,恶狠狠地看向宋清欢问道,“你究竟是谁?!”
宋清欢淡淡瞥她一眼,语声寡淡,“我是何人不重要。你闹市纵马,论律当斩,随我去见官吧。”原本她不想将事情闹得太大,可这女子实在是骄横,还胆敢对自己动手,这才出手教训了她一下。
只是——看她如今这模样,似乎并不知悔改!
闹市纵马固然有罪,却没有到斩首这么重的地步,宋清欢这么说,也不过是为了挫挫这女子身上的傲气,让她不敢轻举妄动。
果然,女子见她言辞凿凿,又忌惮她手中的软鞭,眼底不由自主闪过一丝慌乱。
她许久未入京,哪里知道如今京中律法是怎样?眼前这白衣女子神情淡然,竟无半丝惊惧之意,打伤了自己也是神情如常,若非成竹在胸,又怎会有这般底气?
宋清欢淡淡打量了她几眼。
这红衣女子倒是生了副好容貌,一身红衣艳烈如火,眉眼清朗,少了丝女子的娇柔,却多了丝寻常女子没有的英气。行动间身手亦是伶俐,武功也是不弱。而且,听她口音似乎并非建安人士……
如此多的线索聚集在一起,宋清欢脑中蓦地浮现出一个名字。
宁姝。
镇北将军得一子一女,嫡子宁骁,嫡女宁姝,皆生于建安却长于北境幽州。幽州民风彪悍,宁姝又是将门之女,养出来的性子自然与一般闺阁女子有所不同。
更何况,玄影那边的情报显示,宁夫人和宁姝宁骁正是今日入京。
眼底闪过一丝了然,看向宁姝嘲讽地一勾唇,语声清淡,“怎么?怕了?”
宁姝狐疑地打量了宋清欢一眼,心道,她莫不是匡自己的吧?定了定心神,冷嗤一声道,“见官?你当我是三岁小孩?”
宋清欢轻笑,眸底一抹琢磨不透的光华,“建安可不比幽州。伤了人便想跑,哪有这样的事?”
宁姝的眼眶猛地一颤,狠厉的目光死死盯住宋清欢。
她怎么知道自己来自幽州?
她到底是什么人?!
“伤人的可是你!见官就见官,谁怕谁?!”女子强自镇定,不甘落了下风。
“姑娘怕是没听过一个词叫正当防卫吧?到底是谁先动手,这么多人瞧着,你还想抵赖不成?”宋清欢嘴角一抹冷笑。
如此冥顽不宁,还想在这强词夺理,简直是自取其辱!
女子眼中神情愈发慌乱,死死咬住下唇,满目狰狞。
“若是不想见官也可以。这些被你的马惊到的百姓,你好生道歉,并将治伤的银子赔给他们,此事便就此作罢。”宋清欢知她现在心中生了疑惧,不紧不慢开口,神情清冷。
“若我不呢?”宁姝狠狠睨着她,仍是一脸不甘。
“若你不?”宋清欢轻笑一声,明明是轻缓的语气,无波无澜的神情,宁姝却听出了一股狠意,心肝儿不由自主地一颤。
这女子究竟是什么人?身上气韵好生凌厉!
心中越发惴惴不安起来。
只是她素来在雍州骄横惯了,这会子被人当街打脸,到底心有不甘,哪里肯服软?只拧了眉头,睚眦欲裂地看着她,眼中通红含煞。
“宁姑娘是为何而入京?”宋清欢眼底讥讽之意更甚。
宁姝心底蓦地一惊,眼底狐疑之色更甚。
眼前这白衣女子居然不光知道她来自雍州,还知道她的名字?!甚至听她这口气,她连自己是为何入京都知道?!
垂在身侧的手忍不住握了握,心底生出一股子森寒的凉意来。
她对自己了若指掌,自己却对她一无所知,这种感觉实在是不好受。而且,看她这通身的气派,对自己又知道得这么多,怕别真是什么大人物,万一捅到上面,连累了自己的选秀资格,那她千里迢迢赶来京城这一趟可就白来了!
“你……你到底想做什么……?”宁姝被她清冷目光盯着,终究是生出几分慌乱,咽了咽口水,气势再不如方才凛冽,背脊有些发凉。
宋清欢不耐地皱了皱眉头,“我想做什么?我方才的话已经说得清清楚楚了,不想再说第二遍。”她还赶着去千盏阁跟踪宋琰,没这么多功夫在这里跟她瞎耗。
宁姝心中慌乱,却又不甘心就这么甘拜下风,气氛一时僵持,只脸上神色越来越难看。
宋清欢的耐心终于耗尽,转头看一眼沉星,刚要开口,忽然听得身后又有马蹄声传来。
她秀眉一蹙,转身望去。
围观的人群自动分开,让出一条路。
从人群中策马而出的是一个锦衣华服的公子,剑眉星目,清俊朗逸,倒也是个翩翩公子。只不知又是何来历?
宋清欢在他面上一扫,心中有了答案。
男子行到跟前,将缰绳一勒喝住了坐下马儿,然后身手敏捷地翻身下马走到宁姝面前,眉眼间一抹急色,“姝儿,发生何事了?”
目光落在宁姝脸颊的血痕之上,愈加一惊,伸手抚去,急急道,“姝儿,你这是怎么了?”
宁姝见来了帮手,心下一喜,捂住脸颊恶狠狠地朝宋清欢看去,嘴里急吼吼道,“哥,给我教训教训这个刁女!她居然说要抓我去见官!”
听到她的话,宋清欢眉眼间闪过一丝了然。
这来的男子,果然是宁骁。
只不知,他又是何性格之人?是不分青红皂白地替他妹妹出气呢?还是……
思绪未落,见宁骁皱了皱眉头,看了看宋清欢一眼,很快转了目光,安抚地拍了拍宁姝。然后走到她跟前,拱手一礼,“敢问姑娘芳名?”眸中有打量的神色。
宋清欢睨他一眼,眸色幽沉,语声愈发清寒,”你是来报仇的,还是来道歉的?”
宁骁一怔,显然没料到她的第一句居然是这样的。
眉目一敛,掩下眼中的惊诧,看向宋清欢扬起一抹温润的笑意,“姑娘误会了。宁某只是想先了解一下事情的经过,若是舍妹有什么冒犯姑娘的地方,宁某在这里先给姑娘陪个不是。”
见他语气温和,不似宁姝那般骄纵,宋清欢语气微缓,“令妹闹市纵马,伤了许多百姓,还丝毫不知悔改,我只得出手替这满城的百姓教训教训她了。”
一顿,意味深长地瞟他一眼,语气幽凉,“建安可是天子脚下,不比幽州。令妹这跋扈的性子,该收敛些了。”
宁骁心中微惊,看向宋清欢的眸色深沉了几许。
她居然知道自己和姝儿的身份?!
垂眸掩下眼底的异色,朝宋清欢又抱拳行了个礼,“舍妹性情顽劣,宁某日后一定严加管教。”又扫一眼路旁受伤的百姓,眼中露出一丝歉意,“这些受伤的百姓,宁某一定会请大夫将他们医治好,并赔偿银两聊表歉意。还请姑娘看在舍妹无心之失的份上,宽恕她这一次。”
他眸光诚恳,面色真挚,一眨不眨地盯着宋清欢,似在等她的回答。
宋清欢尚未开口,宁姝却气急败坏地跑了两步过来,不可置信地盯着宁骁,“哥,你在做什么?!你怎么非但不帮我,还……”
“你给我闭嘴!”没等宁姝将话说话,宁骁却已怒气沉沉地打断了她的话,眼中满是肃然之色。
宁姝一怔,瞪大了眼睛瞧着宁骁,又是委屈又是气愤,眼眶中似有泪花闪烁。
宋清欢冷眼瞧着,心知宁姝在家是被娇惯了的。既然这个宁骁还算识时务,自己也不想在这件事上耗费时间,便按他所说的来吧。
见宋清欢清冷不语,宁骁以为她仍心有芥蒂,忙开口又道,“姑娘请放心,在下一定言而有信,将这些受伤的百姓都给治好。”
宁姝嘴一撇,赤红了双眸还想插话,却见宁骁狠狠瞪她一眼,小声道,“姝儿,母亲马上就要来了,你别胡闹了!”
宁姝这才悻悻地低了头,心中虽仍是不甘心,却到底没再多说。
“既然公子愿意帮令妹承担这后果,今次便算了,希望不要再有下一次。”宋清欢说话这话,再清冷睨他一眼,拂袖转身,身姿清袅往停在一旁的马车走去。
看着她玲珑有致的身形,不急不缓的步伐,宁骁心中微动,未经思考,嘴里的话脱口而出,“敢问姑娘芳名?”
如此天香国色又姿仪不俗的女子,究竟是哪家的姑娘?
宋清欢脚步未停。
正当宁骁以为宋清欢不会再答话的时候,却听得有清凌的嗓音传入耳中,“我叫——宋清欢。”
宋清欢……
宁骁细细念了一遍这个名字,忽的脸色一变,慌忙抬头朝宋清欢看去。却见她已经上了马车,目光只捕捉到一片素色衣角倏然闪过。
“哥!你刚刚为什么不帮我?”见宋清欢走了,宁姝才满脸委屈地开了口,语带控诉。
宁骁目送着马车缓缓驶入人群,这才收回目光,看向宁姝。
宁姝眉头皱成一团,看向宁骁的眼中写满了不满。
宁骁长长叹一口气,伸手抚了抚她颊边那道鲜艳的血痕,沉默了一瞬才幽幽开口,“姝儿,你可知方才那姑娘是谁?”
“她不说,我怎么知道?不过,我一定会派人查到她的身份的!这口气,让我如何咽得下?!”
“姝儿!”宁骁忽然厉声喝一声,“这件事到此为止,你不要再节外生枝。这里是在建安,你不能再同从前一般任性了!”
宁骁只有宁姝这一个妹妹,平日里都是娇宠着她,何曾有过这般严厉呵斥的时候?宁姝越觉委屈。
瞥见宁姝脸上的落寞和委屈,宁骁缓了口气,压低了声音道,“宁姝,那位姑娘,叫宋清欢。”
“那又……”怎样二字还未出,生生卡在了宁姝喉中。她的眼中,由不满逐渐转为讶异,继而脸色一白。
宋,那可是国姓!
她知道平阳帝姬闺名是宋清漪,那方才那女子,难道就是舞阳帝姬宋清欢?!
看着宁姝骤白的脸色,宁骁知道她怕是也想明白了宋清欢的身份,又是沉沉叹一口气,看向周边的百姓,提高了音量道,“舍妹莽撞,实在是抱歉。还请受伤之人暂且留下,宁某一定会妥善处理好的。”
另一侧,宋清欢吩咐沉星先驾着马车避到了一条小巷中。
“殿下,方才那两人,便是您叫玄影去调查的宁姝和宁骁?”沉星开口问道。
宋清欢“嗯”一声,开始换起衣服来。
“那位宁姑娘,性子还真是跋扈。”沉星感叹,方才她本想出手相助,只是被宋清欢用眼神制止了。她明白殿下的良苦用心,便没再插手。殿下是帝姬,就算伤了宁姑娘也不会有什么事,可若是自己出手,一旦宁家追究起来,自己定然难逃责罚。
听了沉星的话,宋清欢讥笑一声,“在幽州,宁家是地头蛇,自然是想干什么干什么。可到了建安,哪里还有那么好的事?!”这也是她方才为什么出手的原因,就是想挫挫宁姝身上这令人讨厌的傲气。
“可是……万一宁贵妃知晓此事?”沉星有几分担忧。
宋清欢唇边的讥诮更甚,“便是宁贵妃知晓了又如何?闹市纵马,本就是宁姝之错,我此番出手,不过是避免了她犯更大的错误而已。宁贵妃若是聪明人,就非但不会来找我的麻烦,反而要对我感恩戴德呢。”
事实上,就算宁贵妃当真因此怀恨在心,自己也并不在乎,这也是她为何敢坦坦荡荡告诉宁骁自己名字的原因。
她和宁贵妃本就不可能站在同一条战线上,就算这次不交恶,最后也会因立场不同而成为敌人。更何况,宁贵妃只要稍微聪明一些,就知道此时与自己撕破脸皮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如今宁贵妃和皇后正斗得不分伯仲,自己是父皇跟前的大红人,这个时候,自己帮谁说话,谁就有可能在最后胜出。
听到宋清欢淡然的话语,沉星这才定下心来,应一声,不好意思道,“是奴婢多虑了。”
宋清欢轻笑一声,“无妨,你也是替我担心。”
说话间,已经换好了那套男子锦袍,又将秀发散下,以手为梳,粗粗梳了个男子发髻,用方才那根玲珑碧玉簪簪了起来。
“沉星,去千盏阁。”她挑起帘子,朝沉星吩咐一声。
沉星见她突然间换了副打扮,不由怔了一瞬才回神,“殿下这是……?
“我方才好像看到太子进千盏阁了,我跟过去看看。”宋清欢言简意赅地解释一句。只是刚刚因为宁姝的事耽搁了些时间,也不知道如今宋琰还在不在千盏阁。
沉星微惊,应一声,忙赶着马车朝千盏阁驶去。
很快,千盏阁便到了。
因着沉星今日未着男装,也不方便跟着,宋清欢便让她在马车上等着,自己去去就来。沉星虽有些不大放心,却也没旁的法子,只得应了,目送着宋清欢走进千盏阁。
一进阁中,热情的小二便迎了上来,将宋清欢往里面请,“这位客官,您一位吗?”
宋清欢“嗯”一声,眸光在大堂中一扫,果然没有见到宋琰的身影。不过也难怪,以他的身份地位,怎会在人前抛头露面?
小二又问,“不知客官是想坐大堂还是雅间?”
宋清欢收回打量的目光,淡淡应道,“雅间吧。”
她本想问问这小二是否见过宋琰进来,但一则小二如实告诉她的可能性不大,二则她也不想打草惊蛇,暂且走一步看一步再说。
小二欢快地应一声,“好咧,雅间一间。”说着,朝宋清欢鞠了个躬,请她上楼,“客官,这边请。”
宋清欢跟在小二身后上了楼,在琼露阁门口停了下来。小二推门请了她进去,又替她点了些酒菜,方才关上门走了出去。
宋清欢四下打量一番。
雅间中的布置还是同从前没有什么两样,只是此时站在这里,还是生出了几丝物是人非的感觉,不免怅然若失。
算起来,已经有一个半月没有见过沈初寒了。
白日尚好,有事情分散自己的注意,不至于胡思乱想。可一到晚上,心中的思念便如野草一般疯长。
多少次,她也想就这么不管不顾嫁去凉国算了,可第二日醒来,想到自己在宸国还有许多未完成的心愿,还有许多未对付的人,便只得暂且压制住心中这个疯狂的想法。
幽幽叹一口气,慢慢走到了窗前。
窗户临街而开,正是方才宁姝纵马的那条街。从这个角度望去,正好能瞧见方才她和宁姝相遇的地点。
人群已经散去,街道上又恢复了井然的秩序,仿佛方才那一切不曾发生过。
宋清欢收回目光,想着如今的局势。
宁姝是宁家人,宁家人和皇后太子一派自是势不两立,所以宁姝此次进京,不可能是为了太子妃之位而来,唯一有可能的,就是想嫁给大皇子宋懿为妻。
他二人本就是表兄妹,如此也算亲上加亲,应该得了宁贵妃首肯,只是不知……宋懿那边是怎么想的。
至于陆蓁蓁,凭她微妙的身份和那日的表现,这太子妃之位十有八九与她无缘。就是不知父皇会不会看在和婉长郡主的面子上,赐陆蓁蓁一个太子良娣当当?
剩下一个强有力的竞争者,便是那日在宫中遇到的魏氏嫡女魏芊语了。
前世,她并没有见过魏芊语。
因为前世这个时候她已嫁去凉国。而且,前世的这次选秀,依旧是同从前一样,是为了替父皇选妃充实后宫,魏芊语就没有了上京的必要。至于这一世,选秀为何突然改成了为皇子选妃,她隐约觉得,个中原因,大概与母妃留下的那封信有关。
仅凭那日在宫中与魏芊语的一面之缘,她便觉得这个女子不简单。
魏家百年大族,魏夫人又是经过多少风浪之人,由她亲手调教出来的姑娘,无论是德容言功还是品性才情,都定然不会比宋清漪差。而且,从那日魏芊语在自己面前落落大方的表现也能看出,她的确是一个有野心的人。
这么看来,这次的选秀,必然是一场不见硝烟的战争。
宁贵妃一派和皇后一派怎么斗都与她不相干,她唯一的希望,就是能替五皇兄物色一个合适的皇子妃人选。
按照聿国以往的规矩,皇子一旦定了亲,便能封王,并可以出宫建府另住。而封什么王,除了与皇子自身的资质能力有关,往往也与皇子妃娘家势力有紧密关联。
这也是她和五皇兄都不能掉以轻心的原因。
正思绪万千间,门外有人敲门。
“客官,您的酒菜来了。”
“进来。”宋清欢应一声,走到长几前坐了下来。
小二推门而入,将托盘中的酒菜在长几上摆好,然后朝宋清欢行了个礼,“客官您还有旁的吩咐吗?”
宋清欢本想叫他退下,忽的心神一动,想到一事,沉默一瞬方抬头道,“宫泠姑娘可在?”
小二躬身点头,“在的。只是……”他犹豫一瞬,抬头问道,“客官可有提前预约?”
问这话,就说明宫泠现在并未在见客。
宋清欢心中明了,清冷地睨他一眼,“我不曾预约,但是你去跟宫泠姑娘说,就说秦欢求见。”
见她口气笃定,小二也不敢多说,呐呐应声后退出了房间。
宋清华原本是没想来找宫泠的,可方才脑海中忽然浮现一事,不免心思微动。
当初她来找宫泠学箜篌时,提到了想学青鸾引一曲。青鸾引是她在母后的画像上看到的曲目,当时说出这三个字时,宫泠神情明显不对。
后来在自己逼问下她才交代,她曾在其母留下的乐谱上见过青鸾引一曲。只是她母亲去世前告诉她,这曲谱上所记载的都是鲜为人知的乐曲,所以她听到青鸾引时才会感到惊奇。
这个解释听上去合情合理,宋清欢却总有些不大信服。
宫泠或许没有撒谎,但一定没告诉自己实情。
当时自己忙于想着如何摆脱和亲的命运,并没有时间和精力深究此事,后来又发生了一系列的事情,此事就暂且被搁置了。
今日再次来到千盏阁,从前的事情又浮现在她脑海。
既然来了,那便趁此机会将此事查清楚才好。不知为何,冥冥中她总觉得,这件事似乎同她母妃有什么关系。
她并没有等太久。
刚给自己斟了杯酒细细品着,门口便响起了敲门声。
“进来。”
宋清欢放下酒杯,朝门口看去。
推门而入的果然是宫泠,许久未见,她依旧是那般容光照人,清澈的眸中蕴着潺潺春水,令人望之沉醉。
宫泠关了门朝宋清欢走来,到了跟前一礼,语声清悦,“民女见过殿下。”
“许久不见了,宫泠姑娘不必多礼。”宋清欢对着她点一点头,示意她入座。
宫泠与宋清欢有过几面之缘,也知晓她的脾性,闻言遂不推脱,颔首一礼,恭恭敬敬地在她对面坐了下来.
“宫泠姑娘这些日子可好?”宋清欢微微浅笑,淡然开了口。
她面前的宫泠,身姿挺拔,双手交叠在席上,背脊有着优美的弧度,像一只引颈高歌的白天鹅。
每次见到宫泠时宋清欢都会感到奇怪,她身上的气度姿仪,的确不像普通的乐坊女子。
可是,她派人暗中查过宫泠,她的身世很简单。十三岁那年父母双亡成为孤儿,家中再无其他亲人,无奈之下只得入了乐坊,至今已有五年光阴。
她在不动声色地看着宫泠,宫泠也在静静打量着她,心中微有诧异。
几个月不见,殿下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了。
也许是五官渐渐张开,愈加惊为天人,也许是周身气度愈加清冷高洁,但不管如何,殿下如今散发出来的光彩,更甚从前。
她也曾见过有云倾大陆三大美人之称的平阳帝姬宋清漪,可就如今看来,舞阳帝姬的容貌和气度早已在平衍帝姬之上。
“承蒙殿下记挂,民女一切安好。”她飞快收回打量的目光,微垂了头。
“这就好。”宋清欢点头,“本宫看千盏阁前依旧宾客临门,生意如此兴隆,怕是离不开宫泠姑娘的功劳吧。”
宫泠浅浅一笑,颊边现一抹羞涩,“殿下谬赞了。”
宋清欢轻笑一声,拿起几上酒壶,替宫泠也斟了一杯递过去。
宫泠一惊,忙诚惶诚恐地接过,微有局促,“殿下实在是折煞民女了。”
“无妨。”宋清欢笑笑,“本宫与你虽见过几面,却觉甚是投缘。今日恰好出宫,路过千盏阁,便想着过来看看你。”
宫泠忙匍匐在地,朝宋清欢毕恭毕敬地行了个礼,“能得殿下青眼,实乃民女之荣幸。”
宋清欢依旧带着浅淡的笑意,“你不必多礼,亦不必拘束。”
宫泠应一声,起身端坐好,神情仍有几分惴惴。
她久在风月场,早已练就了一颗七窍玲珑心。殿下绝对不会无缘无故地说这些话,一定还有更重要的下文在后面,遂定下心来静候下文。
果然,她听到宋清欢又淡淡开了口,“本宫今日前来,除了来看看宫泠姑娘之外,还有一事相询。”
“殿下请讲,民女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宋清欢意味深长地睨她一眼,凉淡启唇开了口,“宫泠姑娘还记得……你当初教我的那首箜篌曲么?”
宫泠的眼睫颤了一颤,很快抬头,“殿下的事,民女不敢忘。那曲,唤作青鸾引。”
“本宫记得,这首曲子是本宫主动提出想学的。”宋清欢凝视着宫泠。
“是的。”宫泠头微垂,避开宋清欢审视的目光。
“本宫还记得,当初一开始,你说自己并不会这首曲子,后来才承认在你母亲留下的曲谱上曾见过这首曲子。”宋清欢不给她任何思考的余地,语气中带了淡淡凌厉。
“是的殿下。”宫泠依旧没有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本宫想看看你母亲留下的那本曲谱。”宋清欢终于说出了自己的来意。
她不知道宫泠或者宫泠母亲和母妃之间到底有没有联系,如果有,又是什么样的联系。若是直接问宫泠,她有一种预感,她就算是知道也什么都不会说,所以才决定先从曲谱下手。
宫泠愣了一愣。
她没想到宋清欢今日突然来千盏阁,竟是为母亲留下的那本曲谱而来!
可是……
想起母亲临终前的嘱托,宫泠有几分犹豫。
论理,她不该把那本曲谱给任何人看的,可是看殿下的神情,分明拒绝不得。
“宫泠姑娘放心,我不会带走,只会在这里稍微翻看一下。”宋清欢放柔了语气。她心中对宫泠还是有几分好感,若非逼不得已,她并不想用权势和身份压人。
宫泠咬了咬下唇,似在纠结。
宋清欢不再出声催促,只静静地等着宫泠作出决定。
——她知道她拒绝不得。
果然,宫泠迟疑着抬头看向宋清欢,“殿下应该也听民女说过,民女母亲去世前,特意千叮咛万嘱咐,让民女不能将这本曲谱给任何人看。”一顿,微有犹豫,“不知殿下想看这曲谱是为何故?”
知道这曲谱对宫泠很重要,宋清欢也不瞒她,“那时我让你教我的青鸾引,是我母妃曾经演奏过的曲子。”
说到这里,她微微一顿,深沉的眸光落在宫泠面上,“想必宫泠姑娘也听说过本宫的身世。”
宫泠抿抿唇,算是承认了。
她与皇族之人多有接触,自然要打探清楚他们的底细。
“我母妃莫名失踪,这么多年,我一直都在找寻她的下落,却一直无果。”宋清欢神情有些低落,语声略带了沙哑。
“既然你母亲说那曲谱上的乐曲鲜为人知,可我母亲却知道青鸾引这首曲子,本宫怀疑……本宫的母妃与你的母亲有什么联系。”宋清欢看着她,将自己心中的猜想说了出来。
宫泠身子一颤,不可思议地抬头看向宋清欢,眼底似有震惊之色。
很快,她垂了长睫,怀疑道,“怎……怎么可能?殿下是不是搞错了?殿下的母妃贵为贵妃,民女的母亲却只是一个小小的琴师,两人之间怎么会有交集和联系呢?”
“不管有没有,你母亲留下来的那本曲谱,也许正是一个突破口。”
见宋清欢仍是坚持,宫泠知道今日怕是推脱不了了,沉吟片刻,方抬头看向宋清欢,“既然殿下坚持,那民女便去将母亲留下的曲谱取来给殿下一观吧。”
宋清欢心中微喜,点一点头,“有劳了。”
宫泠起身,朝宋清欢行了个礼,娉娉袅袅退出了雅间。
看着她的身影退出房间,宋清欢唇角的笑意淡了下来。
虽然方才她说得笃定,但那本曲谱到底同母妃有没有关系,她是一点把握有没有。不过,有一丁点儿希望也好过什么都没有,遂按捺下性子耐心等着。
宫泠没去多久,很快返了回来。
她依旧在宋清欢跟前坐下,将袖中的一卷书卷取出,递给了宋清欢,“殿下,这便是民女母亲留给民女的曲谱。”
宋清欢伸手接过,粗粗一扫。
曲谱的封皮上只写了“瑶光曲谱”四个大字,再无其他字迹。
宋清欢抬头看向宫泠,“先母名讳瑶光?”
宫泠摇头,“不是。民女也曾问过母亲,母亲说是取光彩之意,希望此曲谱在百年后能大放光彩。”
宋清欢微微蹙眉。
宫泠的母亲既不想宫泠将此曲谱随意交给他人看,却又希望它流芳百世,这岂不是矛盾的说法?
心中存了几分狐疑,却暂且没有说出来,只低了头,翻看起手中的曲谱。
粗粗翻了几眼,心中疑团更甚。
诚如宫泠所言,这的确是一本普通的曲谱,只是谱中所记载的乐曲,她却是闻所未闻。仔细研读一番,才能发现这些乐曲的精妙之处,竟有种“此曲只应天上有”的感觉。
看来——宫泠母亲在乐曲上的造诣委实不俗啊。
可除此之外,宋清欢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也没有发现任何端倪。
难道……是自己想多了?
她皱了眉头,一时有些气馁。
原以为定能从这曲谱中找到什么蛛丝马迹,没想到却是一无所获,这让她不由生了一丝挫败。这么看来,要查清母妃身上的谜团和下落,依然还有很长的路要走。罢了,如此看来,自己也不能操之过急了,只能徐徐图之。
长长舒一口气,将曲谱递还给宫泠,“多谢。”
宫泠伸手接过,神情微讶,“殿下这便好了么?”
宋清欢苦涩一笑,“嗯”一声,“没有什么发现,可能是本宫多想了。”
宫泠抿了抿唇,出声宽慰,“殿下也别太灰心,民女相信您要查的事情,最后一定会水落石出的。”
“但愿吧。”宋清欢转了目光看向手中的杯盏,神思有几分恍惚。青鸾引,青鸾引,这首箜篌曲中,究竟隐藏着什么样的秘密呢?
正沉思间,门外却突然响起急促的敲门声,紧接着,小二的声音响了起来,“客官,不好意思打扰了,请问宫泠姑娘在里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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