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小二急切的声音,宫泠微讶,直起身子朝宋清欢不好意思地一笑,“殿下,实在是抱歉。”
宋清欢淡淡勾唇,“无妨,你去看看什么事吧。”
宫泠感激地应了,起身走到门口将房门拉开。
宋清欢斜眼一瞧,果然见门口站着名小二,面上一脸急切,见到宫泠出来,眼神一亮,露出一副如释重负的神情。
“出什么事了?没见我这里正在陪客人?”宋清欢听到宫泠压低了声音问。
“姑娘,隔壁客人喝了点酒,对伺候的姑娘不满意,非得要您过去作陪,小的怎么劝都劝不住。”小二也是一脸无奈,躬身对宫泠低低道。
隔壁客人?
宋清欢眸光微动。
难道是有人借酒闹事?若是如此,她还是先离开改日再来吧。左右那曲谱也已看过,想来暂时从宫泠这里得不到什么信息。
这时,见宫泠皱了眉头又问,“是什么客人?”
“是常来的李公子那几人。只是这次还有位陌生的公子一同前来,小的看他衣着气度尤为贵气,其他公子又都以他为中心,怕是什么大人物。”小二低低解释,“他们吃了些酒,嫌伺候的姑娘不够机灵琴艺不够高超,非要小的找您过去。小的说您现在有客,没办法过去,说是给他们换个姑娘。他们却怎么也不依,吵吵闹闹了许久。小的见他们不是普通客人,这才来找您拿个主意。”
宋清欢闻言,心神一动。
李公子几人,还有位衣着气度尤为贵气的公子?这描述听起来……怎么这么像宋琰及同他一起来千盏阁的那些世家公子哥儿?
若果如此,那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了!
听了小二的话,宫泠眉眼微垂,似有几分犹豫。
小二口中的李公子几人是千盏阁的常客,他们皆是朝中重臣之子,得罪不得。更何况,这次还来了位陌生的公子,听小二的描述,身份更是不凡。这些人,哪一个都得罪不得。
可是舞阳帝姬如今又在这里……
她有些为难地转头朝宋清欢看一眼。
宋清欢心中明了,面上只装作不知,朝她微微一笑,“发生何事了?”
宫泠示意小二先在门口候着,莲步轻移走到宋清欢跟前一福,“殿下,实在在抱歉。隔壁房中客人吃了些酒闹将起来,小二制止不住,这才只能来找民女。”
宋清欢略有沉思之色,“隔壁房间?”
宫泠点头,脸上带着歉意道,“就在隔壁雅间,殿下若是方便的话,能否容许民女先去看看情况,待安抚好几位客人的情绪后很快回来。”
宋清欢心中有了计较,朝她淡淡一笑,“宫泠姑娘若有事便先去吧,本宫这里也没什么事了。”说罢,朝长几上的曲谱看一眼,拿起来递还给她,“宫泠姑娘若是想到什么与这曲谱有关之事,下次本宫来时,还请姑娘如实相告。”
宫泠忙不迭接过,嘴里应得爽快,“殿下请放心,民女若是想起了什么,一定会及时告诉殿下的。”
“好。”宋清欢微微颔首,“你先去忙吧。”
“殿下可要民女再唤个人来伺候您?”
“不必了。”宋清欢摇头,“本宫一个人待着便是。”
宫泠应是,朝她恭恭敬敬行了礼,这才随着小二去了隔壁雅间。
她一走,宋清欢温润的目光刹那间冷却下来,嘴角勾起一抹凉淡笑意。
没想到宋琰居然在她隔壁。倒是巧了,看来,连上苍都在帮她啊!
她走到房门前将门闩栓上,然后拿起长几上一个空酒盏,走到墙壁前将杯子倒扣在墙面上,耳朵贴在杯底,凝神听起隔壁的动静来。
用这个办法,能将隔壁的声音放大集中,从而能听到墙那边原本听不到的声音。
果然,隔壁很快有动静传入耳中,正是宫泠的声音。
“小女宫泠见过几位公子。”
“宫泠姑娘,您可算是来了,真是难请啊!”有男子调笑的声音响起。
“怠慢了李公子诸位,真是不好意思,实在是小女方才在陪客人,一时半会走不开。”宫泠清悦的声音不疾不徐响起,既带了淡淡的歉意,却又不显得谄媚。
“什么客人竟然能让宫泠姑娘撇下我们几个?”有人似有不满。
“章公子说笑了,千盏阁开门迎客,自然没有拒绝客人的道理。几位公子都是贵客,这不,小女一听说几位公子来了,便急急赶了过来。”
“还是宫泠姑娘识风情啊。”有人慨叹,“一见宫泠姑娘,这楼中的其他姑娘都成了俗物。”
宫泠轻笑一声,“孔公子过誉了。”
宋清欢屏住呼吸,将隔壁的对话听了个八九不离十,微微眯了眼眸。
这几位李公子章公子孔公子她都有所耳闻,其父都是朝堂上与魏嵘一派的官员,难怪与宋琰走得近。
这时,听得宫泠淡淡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这位公子瞧着有些眼神生,不知如何称呼?”
见问到了宋琰,宋清欢神情一凛,放轻了呼吸。
听到宫泠问起宋琰,众人有片刻迟疑,倒是宋琰自己开了口,语声温润,“在下严嵩。”
宋清欢嘴角勾起一抹嘲讽,宋琰果然还是不敢以真名示人。不过,有自己秦欢的假名在前,也不知道宫泠能不能悟出这严嵩就是当朝太子宋琰?
“原来是严公子,初次见面,还请严公子多多关照。”宫泠语声未变,依旧清悦有礼。
宋琰打量着面前婷婷而立的女子,眼底暗色重重。
这是他第一次来千盏阁。
千盏阁在建安的盛名,他早有所耳闻,都说千盏阁有建安最醇的酒,和最美的姑娘。只是他从前碍于身份,一直没有机会来过千盏阁。
这几日因着月底选秀之事,他与母后起了些冲突,再加上前些日子父皇交代的一件事情没办好,被父皇狠狠训斥了一番,心底烦闷不已。
与他走得近的这几名朝臣之子见他这几日一直无精打采火气旺盛,便不由分说拉着他来了千盏阁,说是让他好好放松。
他的确需要一个发泄的出口,半推半就之下,便跟着来了。
到了千盏阁,果然有美酒送上,美人作陪。
这酒,确实是好酒,不比宫中的御酒差。
可这美人么……整个宸国的美人都聚集在了宫里,他看惯了各色环肥燕瘦,眼光自然比寻常人要刁。所以一看方才千盏阁那两位乐坊女,也只觉姿容平平,琴艺也不过尔尔。
其他几人都是人精,一见他兴致缺缺的模样,哪里不明白?这才吵吵闹闹让小二将宫泠请来。
宋琰探究的神色落在宫泠面上。
他久居上位,身上自有股不怒自威的威严气势。方才那两位姑娘见了他,不由自主地生出一股子怯意,可眼前这姑娘,面色虽恭谨,神情却淡淡,没有丝毫趋炎附势的谄媚,亦,没有丝毫见到大人物的胆怯。
她的容貌对于看多了各色美人的宋琰来说算不得惊艳,可是那双顾盼生辉的眸子,却生得极妙。
——眼含春水,潺潺汩汩,带着一股空山云雾般的灵气,清澈得仿佛能一眼看透人心。
对生了这样一双美目的女子,他的第一印象自不差,微微一颔首,算是应过了宫泠的行礼。
一旁的李荀见宋琰的目光在宫泠面上顿了一顿,眼珠子一转,讨好地开口道,“严兄,这位便是我们常常同你提起的宫泠姑娘。”
“果然不负盛名。”宋琰微微点头,唇边一抹浅淡笑意。
李荀心念一动。
宋琰是太子,见过多少国色天香的貌美女子,能得他一声“不负盛名”的赞叹,着实不易。看来……他对宫泠的印象确实不错。
只要哄得宋琰开心了,他们日后的好处还不多得去了?
不动声色地看一眼宋琰,心底有了几分计较。
宫泠眸光微微朝宋琰一睨,语声清泠又开了口,“听小二说,诸位公子对方才伺候的姑娘不大满意?不知……是哪里不满意呢?”
李荀一心想要讨好宋琰,抢先开口道,“千盏阁既是乐坊,坊中姑娘在器乐上的造诣就不能差了去不是?方才我们严公子说了,你们刚刚那两个姑娘,弹琴的技艺倒是有,可弹出来的曲子却一点情感也吴无,这便是你们的水平?”
宫泠闻言心惊。
一则这几位世家公子家中已是勋贵,可看他们对这位严公子的态度,却甚是恭谨。难道,这位严公子的身份地位比这几位还高?二则,便是严公子在曲乐上的造诣,竟比李荀他们高出不少。真正懂行的人,才能听出一首曲子中情感是否充沛而真实。
严嵩。
这严公子,究竟是何来历?
她不敢怠慢,忙行礼一福,语带歉意,“几位公子果然是行家。若是几位公子不嫌弃的话,容小女为你们演奏一曲如何?”
李荀等人自是鼓掌叫好。李荀看着她笑眯眯道,“今儿我们这位严公子心情不大好,姑娘若是弹得好,让严公子高兴了,重重有赏!”
宫泠笑笑,请小二取了她的古琴过来。她不仅擅长箜篌,在琴筝等乐器上亦有不俗的造诣,所以才能成为这千盏阁长盛不衰的台柱子。箜篌是外来的乐器,平常待客,她还是多为弹奏古琴。
小二很快将她常用的古琴取来,不多时,有悠扬的琴声响了起来。
宋清欢将贴在墙上的酒盏取下,耳朵离开了墙壁。
听方才那几人的谈话,似乎宋琰今日来千盏阁并没有什么特别原因,纯粹是被李荀他们拉来消遣散心罢了。
听说近日父皇交给宋琰去办的一件事情被他搞砸了,父皇对他很是不满,难道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宋琰才心情不好的?
若是如此,她也没什么继续听下去的必要了。
想着沉星还在外头等着,便也没有多待,唤了小二结过账后走出了千盏阁。身后,千盏阁中依旧人声鼎沸,推杯交盏,好一派盛世繁华的景象。
*
很快便到了春猎这一日。
聿帝刚继位时,若无特殊情况,每年春季都会率群臣及后宫诸人去城郊的上林苑进行春猎。
上林苑是建安城郊百里外一处占地颇广的皇家宫苑,其间建有消暑的离宫,以及供消遣的各色亭台楼阁。当然占地最广的,还是位于上林苑西北角的皇家围场,围场中养百兽,可容千骑万乘,天子春秋射猎苑中,取兽无数。
后来聿帝国事繁忙,便渐渐取消了春秋围猎的传统。没想到今年因替皇子们选秀之故,停了多年的春猎又再次重新开始。
虽然大家都心知肚明,此次春猎,更多的是让三位皇子在选秀大典之前,能对各家的贵女小姐有个深入的了解,但明面上还是同往常一样,请了各世家大族的小姐公子一同前往,并后宫得宠的诸妃,皆会一同前往。
春猎一共要进行三天。第一日供诸人休整,晚上会举行篝火晚宴。第二日春猎才真正开始,为期一整天,黄昏之时清点个人所得猎物,分别选出男子组和女子组的前三。第三日用过午膳后出发回宫。
这日,天还未亮,便有浩浩荡荡的马车队开始出城。行在车队最前的,自然是帝后的车辇,其后跟着宁贵妃等得宠的嫔妃,再往后便是三位皇子并三位帝姬。这之后才是各世家大族的车辇。
帝后并三位皇子一同出行,自是事关重大,所以一路都有随行的期门骑贴身保护,不急不缓地朝城郊的上林苑行去。
宋清欢坐在马车内,流月沉星随侍左右,车外是乔装打扮成瑶华宫的内侍一起跟车的玄影。
约莫行了一个多时辰,马车车队缓缓停了下来。
上林苑到了。
上林苑虽然恢弘,但到底皇家围场占了大部分地界,其他宫殿建筑等自不比皇宫。宋清欢下榻的住所是一处名为蒹葭的院落,虽不及瑶华宫,但布置得亦是精巧雅致。
宋清欢带着流月沉星进蒹葭院的时候,已有上林苑当差的两名宫女和一名内侍在院中候着了,见她进来,忙上前对她行礼问安。
宋清欢一一问过三人的名字,让他们暂且下去候着,又让流月带着玄影去旁侧耳房中安顿下来,方带着沉星进屋安顿下来。
记忆中,她曾来过两次上林苑。
不过那时她并不得宠,下榻的院落与聿帝的宫殿相去甚远。可这次所住的这处蒹葭院,她方才来的路上已经看清楚了地形,离聿帝下榻的宜春宫很近。
果然是今时不同往昔。
宋清欢不知心中是何滋味,坐在窗旁的软榻上,看着沉星将她所带的行李拿出来一一放好。抬头望一眼窗外,见时辰尚早,想了想,决定去看看五皇兄。
待流月和沉星安顿好后,宋清欢在房中稍事休息,带了两人往五皇子下榻的黍离院行去。为了怕五皇子发现玄影的异样,便没有带他,留了他在蒹葭院。
一路不急不缓道地行到黍离院。一路舟车劳顿,这会子大家都还在房中休息,除了匆匆而过的宫女和内侍,路上并没有碰到多少人。
黍离院的院门虚掩着,并没有合上。
宋清欢上前,伸手将院门推开。
院内正在指挥着人内侍搬动行李的一名青衣宫女循声望来,见是宋清欢,眉眼间一喜,疾步上前朝她行了个礼,“奴婢见过七殿下。”
行礼的,是五皇子身边的贴身宫女采薇。
“五皇兄在吗?”宋清欢问。
采薇点点头,亲自引着宋清欢往里走去,“殿下在房中,七殿下请。”
“殿下,七殿下来看您了。”进了房间,采薇对着正在书房中的宋暄通报了一声。
宋暄闻声望来,见是宋清欢,眸色也是一亮,急急走了出来,看向宋清欢高兴道,“欢儿,你怎么过来了?”
采薇行礼后又退了出去,宋清欢便让沉星流月去门外候着,自己同宋暄一道进了书房。
两人在书房中坐下,宋暄看向宋清欢关切道,“坐了这么久的马车,欢儿怎的不在房中休息休息?”
宋清欢笑笑,“昨儿睡得很好,倒也不累,便想着过来看看五皇兄,可是打扰五皇兄休息了?”
宋暄摇头,“我昨儿也睡得不错,这会子并不困。”
“五皇兄方才在做什么呢?”宋清欢好奇道。
“我正在整理带过来的书。”宋暄拿起一旁的书在宋清欢面前扬了扬。
宋清欢哭笑不得,“五皇兄,我们就在上林苑待三天,你也带了好几本书过来看?若是叫父皇知晓,又要说你书痴了。”
宋暄这些日子听了宋清欢的劝,不再同从前一样清高,偶尔也会在聿帝面前表现一番,倒逐渐让聿帝对他的看法有所改观。只是之前聿帝听说宋暄常常挑灯夜读,便半开玩笑半认真地给了他一个书痴的名号,言读书虽好,却也不要凡事都依赖书本,还是以实践为准。
宋清欢那声“书痴”的打趣,正是因此而来。
她知道宋暄不光对皇位不感兴趣,对骑射之事也是兴致缺缺,每次来上林苑都只是做个陪衬,这次自然也不例外。
可是不光怎么说,这一次的春猎他也是主角,怎能如此漠不关心?
宋暄无所谓地耸一耸肩,看向宋清欢笑眯眯道,“欢儿,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对围猎之事向来没兴趣,自然要给自己寻点消遣的事做了。”
宋清欢瞪他一眼,“五皇兄,这次哪里是真正来春猎的?分明是给你们相看皇子妃来了,你就一点也不放在心上?!”
见她秀眉微竖,似有几分恼怒,宋暄忙放下手中的书本,“欢儿,你别生气,我自然知道这次春猎其实是为选秀大典做准备。”
“那你还这般不在意?”宋清欢又急又恼。五皇兄什么都好,就是性子太淡了,简直同前世的她如出一辙,凡事都不喜欢去争取。
宋暄苦笑一声,眉眼间一抹无奈,“欢儿,你当真觉得,我的皇妃人选是我能决定的?”
宋清欢有一瞬间的默然。
宋暄的话并没有错。如今成年的三位皇子中,就数他的地位最低,轮到他的皇妃人选,也定然是太子和大皇子挑剩下的。甚至就算是挑剩下的人选中,他也没有任何选择的权利,最后的拍板权,还是在聿帝手中。
正因为如此,宋暄才觉得,既然明知结果无法改变,为何又要费尽心思去筹谋呢?
宋清欢能理解宋暄的想法,却并不赞同。
人定胜天,一切都还未开始,怎能就抱有这种消极的想法?
她凝眸看着宋暄,神情郑重,一字一顿,“五皇兄,一切还未开始,春猎上会发生什么谁也不知道,怎可以轻易放弃?”她一顿,眸光愈发凝重起来,“在我没去宸国之前,五皇兄觉得我能替父皇取回药吗?”
宋暄点点头,忽又摇摇头。
点头是因为那个人是宋清欢,虽然宋清欢前几年一直在韬光养晦,可是他知道,她的能力,绝对不局限于那一方小小的天地中。
摇头是因为,他忽然明白了宋清欢说这话的目的是为了激励自己,为了配合,所以才改成了摇头。
确实,如果只是一个普通的养在深闺中的帝姬,是不可能千里迢迢赶到宸国,还能毫发无伤地将药取回来的。
瞧见宋暄的动作,宋清欢原本有几分着恼的心情忽的被他逗笑,“噗嗤”一声笑出了声,一脸无奈地唤一声,“五皇兄……”
宋暄不好意思地笑笑,神情凝重些许,“欢儿的意思我明白。”
宋清欢收了收笑意,点一点头道,“我一直相信人定胜天!如今父皇对我的印象已经完全改变,我想……你们选皇妃一事,我应该也能说得上几番话。所以我不希望五皇兄从一开始就放弃。”
宋暄沉沉叹一口气,良久,抬头看向宋清欢,“欢儿,你的良苦用心,我都明白。”
“那五皇兄这是答应我不一开始就放弃了?”宋清欢追问。
宋暄“嗯”一声,“欢儿说得对,人定胜天,我不应该一开始就放弃。更何况,我还有你帮我不是?”
宋清欢这才展了笑颜,“五皇兄能这么想,我便放心了。”
此时,采薇上了茶进来。
宋清欢端起茶盏喝一口,想了想,继续开口道,“现在的局势五皇兄应该也已经清楚了吧?”
前些日子来春猎前,她曾给他提过一些自己知道的世家贵女的情况,只不知宋暄听进去了多少,所以这会子才特意又问了一句。
宋暄应一声。他先前虽然确实对春猎不上心,但宋清欢说的话,他还是都听进了心里。
“魏家派了旁支嫡女魏芊语入京,另添了二房一个可有可女的庶女魏娉婷一起。这两位魏姑娘的目的,自然是太子妃之位。”宋暄一边说,一边理着脑中的思绪。
宋清欢“嗯”了一声,神情微缓。
看来自己说的话五皇兄都还记得,这让她也微微舒了口气。
“还有一位对太子妃虎视眈眈之人,是也在前些日子入京的长宁郡主。但长宁郡主身份有些特殊,父皇不一定会属意她成为太子妃,太子良娣之位倒是有可能。这两位,是太子妃的强有力竞争人选。”
宋清欢笑了笑,露出一副欣慰的表情,“我还以为我说的话,五皇兄都是左耳进右耳出呢。”
宋暄露出一副“哪敢”的神情,接着往下说,“至于大皇子那边,需要注意的人,是宁贵妃的侄女,宁大将军的女儿宁姝。”
说完这话,宋暄朝宋清欢眨了眨眼,“欢儿,我说的可对?”
宋清欢长长舒一口气,嗔他一眼道,“看来我前些日子在五皇兄耳边的絮絮叨叨也不是没有作用的。”
宋暄只管抿唇笑着。
宋清欢想了想,收了几分笑意,“这三人我都见过,并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幸好她们的目标不在五皇兄,否则可真是要家宅不宁了。娶妻当娶贤,要我说,能做我五皇嫂的人,家世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相貌品性要好。”
说到这里,又笑着补充一句,“当然了,最重要的还是要五皇兄喜欢。”
宋暄轻笑,“我的婚事,欢儿倒比我更着急。”
“可不是!”宋清欢睨他一眼,“皇兄可得明白我的良苦用心,好好配合啊。”
“自然自然。”宋暄忙应了。
宋清欢接着又道,“所以我们今晚和明日的首要任务,就是要看看来上林苑的这些贵女小姐中,有没有什么优秀的姑娘能入五皇兄的眼。五皇兄若是看上了谁,可千万别害羞,只管大胆地同我说,我一定会想办法撮合你俩的。”说到后面,脸上一片笑眯眯的神情。
宋暄也跟着笑笑,满眼宠溺,“放心吧欢儿,我一定不会辜负你的良苦用心的!”
宋清欢想想,朝宋暄挑了挑眉道,“既然如此,这会子五皇兄也别窝在房间里看什么书了,随我出去走走吧,说不定还能有什么艳遇呢。”
宋暄被她眉眼间的兴致勃勃弄得哭笑不得,可又不好意思拂了她的好意,只得抿唇应下,“好好好,一切都听欢儿的安排。”
宋清欢得逞地笑笑,打量了宋暄一眼道,“五皇兄身上这套衣衫便挺好,也不用换了,我们直接走吧。”
说着,拉着宋暄出了黍离院。
上林苑依山而建,其间遍布水池湖泊,凉风习习,气候宜人。
宋清欢和宋暄在上林苑中信步走着,感受着这湖光山色,一时间觉得心情阔朗不少,连日来紧张的心情也一扫而空。
这时,远远地瞧见前头有人朝这边走来。
宋清欢眯了眸子一瞧,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见她面色有几分不对,宋暄也收了笑意,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瞧了几眼,没看出个所以然,只得转回目光看向宋清欢。
“欢儿,那几人是谁?”
宋清欢眸色沉沉,“宁姝和宁骁。”
宁姝这个名字这几日在宋暄耳旁出现太多次了,所以他立刻便反应了过来,连带也明白了宁骁是何许人也。
“欢儿认识他俩?”见宋清欢的面色有几分奇怪,宋暄不由发问。
那日在街上碰到宁姝闹市纵马一事,宋清欢并没有告诉宋暄,所以宋暄也不知道两人之间的瓜葛。
宋清欢冷笑一声,语声中含了几分不屑,“有过一面之缘。”
明显听出宋清欢对宁姝的不喜,宋暄问道,“可要避开他们?”
“不必。”宋清欢答得斩钉截铁。
论身份地位,她在他们之上,没有什么理由要特意避开他们。若是他们识趣,今日便该好好在自己面前表现一番才是。
走近了些,宁骁也看到了宋清欢,先是一怔,继而浮上一丝古怪的神情。
宋清欢这才看清他们旁边还有个小宫女,似乎在引着他们往哪里去。
她神情未变,依旧随着宋暄往前头走去。
很快,宁骁和宁姝行到了他们跟前,停下了脚步。
“见过七殿下。”宁骁朝宋清欢恭恭敬敬行了个礼,又扯了扯宁姝的衣角,示意她赶紧行礼。宁姝这才不情不愿地朝宋清欢福了福。
那小宫女朝两人福了一福,知趣地退远了几步。
宋清欢眸色清冷,从宁姝面上掠过,很快落在宁骁身上。
“宁公子,宁姑娘,别来无恙。”别来无恙四字咬得有些重,让宁骁的心微微一颤。
那日他回去之后特意派人查过了,证实了他和宁姝在街上碰到的那位白衣姑娘,确实是舞阳帝姬宋清欢。
这样他不免有几分慌了神。
因为派去查探的人还告诉他,舞阳帝姬如今颇为得宠,是聿帝面前的红人。他担心,万一舞阳帝姬因上次之事对宁姝有了意见,会不会在选秀之事上做什么手脚?故而一直惴惴不安。
宁夫人看出了他情绪的不对,追问之下,才知道了那日街上发生的事。
那日进建安之时,宁姝嫌马车跑得慢,执意要策马先行。宁夫人怕宁姝闯出什么祸来,便派了宁骁随行,没想到还是惹出这等麻烦事来。可事情既已经发生,目前也想不到什么补救的法子,只得千叮咛万嘱咐两人日后务必要小心行事。
方才姑母派了人请他和宁姝过宫中一叙,没想到会在半路碰到舞阳帝姬!
听到宋清欢的话,他扯出一抹笑意,“七殿下,又见面了。上次舍妹多有得罪,还请殿下多多包涵。”
宋清欢斜睨宁姝一眼,没有出声。
闯祸的是宁姝,她自己不知悔改,每次都要宁骁替她出头?
宁骁也是个人精,见状,狠狠瞪一眼宁姝,宁姝无奈,只得朝宋清欢草草敷衍地又行了个礼,“宁姝莽撞,上次冲撞了殿下,还请殿下赎罪。”
宋清欢尚未答话,却听得一旁的宋暄冷冷开了口,“既是道歉,就要有道歉的样子。若是如此不诚信,这歉,不道也罢!”
他已听出了眼前的两人便是宋清欢同他提过多次的宁姝和宁骁,他虽不知三人之间具体发生了什么,但看宋清欢的神情,就知定然不是什么愉快的记忆。
在外人面前,宋暄一向是护短得紧,所以才冷冷地替宋清欢发了声。
宁骁微愣,这才想起宋清欢旁边还有一人,狐疑地把目光投到了宋暄身上。见他丰神俊朗,气质亦是不俗,眉眼间有几分似有若无的熟悉感,又与舞阳帝姬走得近,仔细思索一番,便明白了这位替宋清欢鸣不平的男子是谁。
赶忙朝他行了一礼,“宁骁有眼不识泰山,竟不识五殿下,还请殿下赎罪。”
宋暄“嗯”一声,“不知者无罪,你不认识本皇子是正常,本皇子并不怪你。不过……”他话锋一转,犀利的目光落在宁姝怔愣的面上,“令妹的表现,实在有些令人失望!宁家的姑娘家,便是这么教导的?!”
宁骁心中一惊,他没想到宋暄竟如此护着宋清欢。
这下一上来就把两位贵人给得罪了,这可如何是好?只得不住地朝宁姝打着眼色。
不想,宁姝却像呆了一般,目光定定地黏在宋暄面上。
被宁姝这么直勾勾地看着,宋暄顿时生了几分不悦,眸色一冷,又开口道,“宁姑娘这般看着本皇子,可是本皇子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宁姝这才蓦然回了神,羞得满面通红,低垂着头朝宋暄行了个礼,“宁姝见过五殿下。”
宋暄“嗯”一声,“宁姑娘这礼倒是行得有模有样,不过……”他一顿,语气蓦地严肃起来,“方才给我七皇妹道歉的礼数,却委实有些敷衍。”
见宋暄是打定主意替宋清欢出了这个气了,宁骁眸色一转,忙拉着宁姝一道,恭恭敬敬地朝宋清欢行了个礼,语气诚恳,“舍妹无礼,之前多有得罪,还望殿下大人有大量,能宽恕舍妹这一次的无心之失。”
宁姝也只得掩下内心的不甘,规规矩矩地朝宋清欢道了歉。
宋清欢懒懒地瞥他们一眼,看向宋暄,“五皇兄觉得如何?”
“马马虎虎吧。”宋暄微皱了眉头,见好就收。
宋清欢打量了宁骁一眼,又问,“宁公子和宁姑娘这是往哪里去?”
“回殿下的话,宁某和舍妹得宁贵人召见,正往宁贵人宫中去。”经过上次之事,宁骁知道宋清欢并不如传言那般怯弱无能,当下也不敢隐瞒,一五一十地告知。
宋清欢勾了勾唇。
倒是学乖了些。
只是,宁贵人这个时候召见他们,倒也不避嫌。
既然五皇兄替她出了口气,她没什么好同两人多说的了,点一点头道,“既然如此,宁公子和宁姑娘便快去吧,可别叫宁贵人久等了。”
宁骁应一声是,彬彬有礼地拱手朝旁一让,“七殿下和五殿下请。”
宋清欢也不推辞,看一眼宋暄,从他和宁姝旁边擦身而过。因着今日来上林苑,她穿了件藕粉色宫装,袖袍宽大,裙摆旖旎如云。经过宁骁身旁时,袖口不小心拂过他垂在身旁的手背,有丝滑的感觉流入宁骁心田,心思一荡,鼻端有一阵隐约的幽香袭来。
宁骁抬头,看着宋清欢和宋暄的身影渐渐走远,心头划过一丝怅然若失。
他微微叹一口气,收回目光看向宁姝,刚要叫她快些去宁贵人那里,却见她眸光荡漾,双颊绯红,脸上泛着奇异的光彩。
见宁骁望来,宁姝也挂着激动的笑意看向他,声音中有着毫不掩饰的心潮澎湃,“哥哥,我不想嫁给表兄了!”
宁骁骇了一跳,看一眼不远处等着的那位宫女,压低了声音呵斥道,“姝儿,你说什么胡话?!”
却不想,宁姝睨他一眼,眉目间写满了坚持,“哥哥,我要做五皇子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