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欢微怔,眸中目光微凝,微蹙了眉头看着许才人。
让君熙……嫁到聿国来?
这个方法,确实曾在她脑海中一闪而过,然而很快便被她否决。
原因很简单,如果她还在聿国,让君熙嫁到聿国来,的确是件名正言顺之事。可她很快便嫁去凉国,此时君熙再来聿国,在这里并无任何庇护,处境,不会比在昭国好多少。
然而此时再想想,或许也只有这一条路可走了。
毕竟,君熙若嫁到聿国来,起码还能给她肚子里未出生的宝宝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可若在昭国,先不是她身份暴露后会引起怎样的轩然大波,光是她未婚生子这事,世人议论的唾沫星子就足够将她淹死。而且,宝宝从一出生便背负了沉重的身份。
“如果这是对她腹中的孩子最好的办法,我想,她会同意的。”她点头,面露沉吟之色。
“那……七殿下是怎么想的?”
宋清欢看她一眼,应声道,“这或许不是个万全的法子,但目前看来,的确是唯一一个可行的方法。”微舒一口气,“此事我会去信君熙再与她仔细商量,一旦有了结论,我会第一时间来告知才人的。”
“多谢七殿下!”许才人眉眼间绽放出一抹亮色,让她苍白的脸色染上些许烟火气,不再如初见时那般百无生气,让人瞧着也放心许多。
“还有一事……”宋清欢犹豫片刻,再度开口,“昨日我去见了父皇,父皇不日会有圣旨下来,晋才人为婕妤位分。”
得了这个消息,许才人神情苦涩,连眼睫都未眨一下,仿佛丝毫不放在心上。
宋清欢知她心中的悲痛与无奈。
这个婕妤,不过是宋暄之死换来的,又有什么好开心之处?如果可以,她一定想宋暄还活在世上,也不稀罕这什么婕妤位分。
只是——
五皇兄已经逝去,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好好活着,连五皇兄的份,一起好好活着。
“才人。”宋清欢看着她开口,“我知道以我此时的身份,或许还不够资格说这话,但我与五皇兄感情甚笃,有些话,我也就直说了。”
许才人抿唇点头,“殿下请讲。”
宋清欢苦涩垂眼,“我知道,对才人来说,此时这个婕妤位分来得颇有些讽刺。但在这深宫之中,身份,就是一切。尤其现在五皇兄已不在,我很快也要嫁去聿国,到时,才人只有自己可以依靠了。而且若君熙当真嫁到聿国来,才人身份越高,对她和腹中的孩子就越有裨益。”
她在旁人面前素来不是多话的性子,此时苦口婆心地说这么多,也是为了让许才人能重新燃起生的希望。
如今五皇兄后继有人,相信,她也有了继续活下去的动力。
许才人重重点头,眼角微湿,“七殿下的良苦用心妾身都明白,妾身定会好好活下去,为了暄儿,为了尚未出生的孩子,也……为了我自己。”
宋清欢神情微松。
只要许才人能听劝便好。
“我的婚期如今还未定,这段时间,我会多来钟萃宫中走动。”宫中之人惯会捧高踩低,她常来钟萃宫,宫人看在她的面子上,自不敢如从前那般为难许才人。更何况,现在宁贵妃和皇后在后宫已成水火之势,想来都腾不出手来对付一个小小的才人。
所以,这段时间,是许才人最好的巩固地位的时机。
她眸光幽深看一眼许才人,心底微叹,希望许才人不要让她失望才是。
两人又说了些闲话,见许才人情绪已有好转,但到底身子还虚弱着,宋清欢不便再打扰她休息,便起身告辞。
许才人谢过宋清欢,起身亲自送了她出钟萃宫,又站在殿外目送着她走远,方转身回了殿内。
宋清欢则径直回了瑶华宫。
一入星月殿,她便进了书房,让沉星在一旁帮她研着磨,然后摊开信纸,开始执笔写起信来。
片刻,她放下手中狼毫,待纸上的墨迹干透,将两张信纸小心装入两个牛皮信笺中封口,然后让沉星唤了玄影进来。
玄影自回了建安后一直乔装成羽林卫的模样,住在她宫中。
今日没有轮到他当差,很快便随沉星进了殿。
“殿下有何吩咐?”玄影抱拳问道。
宋清欢将封好的信笺递给他,“这封信,帮我尽快传给你们家公子。”又拿出另一封信,“这封信,派人秘密传给昭国五皇子君熙。”
玄影接过,沉沉应下。
“若得了回信,务必尽快让人带进宫来给我。”宋清欢又沉沉叮嘱。
玄影应了,见宋清欢再无旁的吩咐,遂告辞退下。
目送着玄影出了星月殿,宋清欢长长吐尽心中浊气,有些疲累地倚在窗旁的贵妃榻上,眸光望着窗外的景致出神。
原以为重生一世,占尽天时地利,她这一生会过得顺遂许多。可现在才发现,命运的齿轮,早在她重生的那一刻便发生了变化,如今的一切,早不再是前世的模样。
委实感到有些疲累。
而每到这个时候,她便格外地想沈初寒。
自别后,已近一个多月的时间,对她而言,却真真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又是长长叹一口气,收回了目光,神情恹恹。
“殿下……”见宋清欢神情不对,一旁的沉星开口唤一声。
宋清欢回了神,看向她挤出一抹笑意,没有多说。
窗外,秋风萧瑟,卷起层层落叶,在空中打了几个转后又落了下来。
今年的秋天,似乎来得格外得早。
*
夺剑大会后,各国都元气大伤,休整了大半个月才渐渐回到正轨。
聿国的宫中,也同样恢复了从前的模样。
只大皇子宋懿和五皇子宋暄的死,到底给宫中造成了不小的动荡,连带着前朝,也隐隐有洗牌的趋势。
先前,宋琰虽为太子,但前有宋懿虎视眈眈,后有宋暄蓄势待发,这个太子之位,坐得着实有几分不安心。可如今两人都已死,整个聿国,在聿帝百年后能继承皇位的,便只剩宋琰了。
不知是不是从前被压得狠了,这些日子,宋琰的行事竟隐隐有几分张狂的迹象。
也正因局势变得明朗,朝中的风向也跟着变动起来,原本在宁家和魏家两派间犹疑不决的朝臣,因此缘故,纷纷转头魏家的阵营。
在这个节骨眼上,聿帝竟又急召镇北将军宁腾跃入京,却不知心中打的是何算盘。
这日,宋清欢终于收到了沈初寒的来信。
从玄影手中拿到信后,宋清欢急急进了书房,在书桌前坐下后,便迫不及待地拆开手中厚厚的信笺,一目十行读了起来。
匆匆看到最后,已是面若桃花,眸光轻漾起来。
她抬起手背沁了沁滚烫的脸颊,又从头到尾仔仔细细将沈初寒的来信看了一遍,脸上的红晕方退去些许,只眼中仍熠熠发光。
她那日给沈初寒的信,其实是将君熙怀孕的事告诉了他,想听听他的意见。
而沈初寒的回信,却远远不止这些。对于君熙怀孕一事,沈初寒赞同了她的想法。就目前来看,让君熙嫁到聿国,以五皇子妃的身份待产,确实是最合适的方法。
至于以后,待他恢复身份带着她回了昭国,如果君熙愿意,也可以将她接回昭国。
除此之外,他还在信中告诉宋清欢,他们的婚期定了,就在一个月之后,让她不要多想,好好准备待嫁便是。
至于这厚厚一札信中的其他内容,便都是一些让人面红耳赤的情话了。
她将信纸折好,又在桌前坐了一会,“噗通”乱跳的心才渐渐平静下来,脸上的热度也渐渐退去。
一个月。
只有一个月的时间,她便要嫁给沈初寒了,尽管两人早已心意相通,甚至都已有了夫妻之实,但想到终于要成为沈初寒名正言顺的妻子了,宋清欢还是激动不已。
将沈初寒的来信收好,她起身,拉开殿门走了出去。
流月和沉星正在门外候着,见她出来,迎上前道,“殿下,没什么事吧?”玄影将沈初寒的来信给宋清欢时她们就在旁边,见那信封中厚厚一沓信纸,宋清欢又在房中待了那么久才出来,难免心中担忧。
宋清欢此时的心情已平静下来,闻言摇摇头,“没事。”一顿,眼中现出一抹温柔的色泽,“我和沈相的婚期,定在一个月后。”
沉星和流月先是一愣,很快反应过来,“真的?这可真是太好了!”
宋清欢点点头,“嗯,所以这段时间,务必保持警惕,不要让任何人有机可乘。”
这宫里头不喜欢她的人很多,难保不会有人对她怀恨在心,趁机在她与沈初寒的婚事上动手脚。
沉星和流月清脆应下,脸上亦是激动的神色。
宋清欢得了沈初寒的大信,心情大定,想着自己自回宫之后,因为要处理的事情太多,已经大半个月没有出过宫来,正好今儿心情好,便带沉星流月出宫走走吧。
听了她的话,流月兴高采烈道,“太好了,奴婢也正想着在宫里憋得慌呢。”她素来活泼好动,宋清欢对她和沉星又向来宽容,所以并不刻意隐藏自己的心思。
宋清欢笑笑,“知道你憋不住了,先去安排一下,好了就出发吧。”
很快,几人出了宫门,坐上马车往城中驶去。
“殿下想去哪里?”流月坐在车厢外驭车,一手拉着缰绳,一边看向车厢里问道。
“先在街上随处逛逛。”宋清欢道。
流月应了,驾着马车往繁华热闹的大街上行去,不多一会,便来到了街上。
听着耳边传来的热闹喧哗之声,宋清欢也不禁来了几分兴致,伸手挑起了窗帘朝外看去。
今日天气不错,阳光正好。
街上人来人往,车水马路,随处透着真实可爱的烟火气,让宋清欢一扫这几日心中的郁结,眉眼间的霜寒也融化些许。
因着街上行人如织,马车也不好行太快,只慢悠悠地在城中走着。
宋清欢坐在车厢中,时不时地透过掀起的车窗帘看向马车外。温和的日光洒在她的脸上,照得她的肌肤瓷白如玉,引来过程之人的不断侧目。
宋清欢对这些炙热的注视早已见怪不怪,因此并放在心上。
她今日出宫虽是低调出行,但人群中还是有人认出她的容貌,议论声渐渐大了起来。
宋清欢见涌来看她的人越来越多,生恐事情发展到不可控制的地步,便伸手放下了车帘,隔绝了众人好奇的视线,又开口吩咐流月找个地方避一避。
流月应诺,驾着马车在街上七拐八拐,总算将身后好奇的人群给甩开了一段距离,马车的速度缓缓慢了下来。
这时,忽听得“咦”的一声,紧接着,有流月诧异的声音传来,“殿下,那不是……太子殿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