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得“铮”的一声,伴随着容筝侍女尖锐的叫声,锋利的匕首擦过侍女的脸颊,钉入马车车壁之中。
侍女的脸上顿时出现一道血痕。
她吓得眼白一翻,竟倒地昏了过去!
“紫苏!”容筝小声惊呼一声,伸手探过去,见她尚有鼻息,想来只是吓得晕了过去,这才略舒一口气。可下一刻,车外传来的声音又让她的心吊了起来。
“姑娘,你若再不下车,你这车夫和侍女的小命,可就保不住了。”
容筝一咬牙,看一眼昏过去的紫苏和受伤倒地的车夫,沉声道,“好,我下去。”她弯腰,身子微侧,趁着车帘的遮掩,在外头三人视线死角处抬手在头上一摸,很快摸下一支簪子,揣入了袖中。
她掀起半开的车帘,下了车。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想干什么?”
几人对视一眼,淫笑声越大,“美人儿,我们兄弟几个特意等在这里,当然是为你而来了。”
屋顶上的慕白将方才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心底难免吃惊。
原以为容筝是柔弱的性子,没想到这种情况下还能保持镇定,倒是让人刮目相看了。
只是那三人——
眸光落在不怀好意的三人面上,眼底划过沉思。
这条巷子平日里没有多少人往来,那三人若只是普通的恶霸,想来也不会在这里守株待兔。而这条巷子是容筝每日去沉香阁的必经之路,唯一的可能就是,他们是冲着容筝来的。
这么一想,心思愈沉,继续凝了眸光,观察着下面的动静。
容筝定了定心神,沉声道,“你们可知,我是什么人?”
其中一人嘿嘿一笑,越发逼近了她,“不是容家的三小姐么?”说着,夸张地耸了耸鼻子一吸,“不愧是调香高手,这身上可真是香喷喷的,真是让人心痒啊。”
说着,手就朝容筝的脸摸了过去。
慕白气息一沉,刚要出手,就见容筝敏捷地朝旁一避,躲开了那人的咸猪手。他眉头一皱,收回了手。
他已经看出来了,容筝在想办法套这三个人的话。眼下他若出手,说不定会坏了容筝的计划,还是先静观其变为好。
“说吧,是谁让你们来的?”容筝假装害怕地后退几句,余光却在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身后的路。
三言两语下来,她已经搞清楚了,眼前这三人,分明就是冲着自己来的。这小巷太过偏僻,不会有多少路人过来,现在唯一能靠的人就是自己了。
出这条巷子再走一段路便是热闹的街市,若是她能逃出这巷子,大庭广众之下,这三人应该不敢再对自己下手。只要她能找到救兵回来,短时间内,刘叔和紫苏应该暂时不会有什么事。
这么一想,神情愈发紧绷起来。
那三人哄笑起来,其中一人玩味开口道,“我的容三小姐,是谁派我们来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马上会让你欲仙欲死的,你就等着好好享受吧。”
说着,三人淫笑着朝容筝包抄过来。
一人的手已经伸到了容筝的胸前,下一秒就要摸了上去。
这时,容筝突然神情一狠,手中藏着的簪子一亮,猛地朝那人的手背扎去。
那男子吃痛,大叫一声,缩回了手,看着手背上出现的伤口,目光顿时变得阴鸷起来,恶狠狠盯着容筝骂道,“小婊子,居然还敢伤我,老子定叫你痛不欲生!”说着,又朝容筝扑了过来。
容筝身子一弯,再次避开了他的手,然后趁着三人没反应过来的功夫,撒腿就朝巷子口跑去。
“他奶奶的!”身后三人唾骂一声,追了回来。
容筝脑中一片空白,只知道机械地朝前跑着。别看她方才面上瞧着尚算镇定,但她到底是一介弱女子,又没有武功伴身,在三个大男人面前根本就没有还手之力。
听着身后那三人追来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容筝心底的绝望铺天盖地涌了上来,下意识张口叫道,“救命!”
话音刚落,便听到身后一声闷哼声传来,紧接着,有什么重物“砰”地倒地的声音。
她一怔,敏感地感觉到身后的杀气突然消失了。可心底仍是害怕,脚步未停,一边往前跑一边屏住呼吸转头望去。
这一看,却是怔在原地。
身后一人,一身玄衣,手持利剑,剑尖处有一滴鲜血落下,滴落在地上一人的面上。她顺着剑尖往下看,才发现那三人果然已经倒地不起,有两人脖子处有一道细小的伤口,看模样,似乎已经死了。而另一人,正被那玄衣男子踩住胸膛动弹不得,脸上已是一片灰败。
巷子里光线不大好,那玄衣男子的面容隐藏在阴影下,有几分看不真切。可不知为何,容筝总觉得他的感觉有几分熟悉,不由自主地放慢了脚步。
定了定心神,刚要开口发问,有沉朗的声音传来,“容姑娘,你别怕,是在下。”说着,他朝前走了两步,立在阳光之下,眸光如水看向容筝。
细碎的阳光下,容筝这才看清了他剑眉星目的模样,心中不由一动,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开口,只呆呆地望着眼前的男子。
慕白见她不说话,手一伸先点了脚下踩着的那人的穴道,然后反身将剑收入剑鞘,这才大踏步走了上来。
“容姑娘不记得我了么?上次在沉香阁我们见过的,我是寒王妃的侍卫。”慕白怕她方才受惊过度,不由放缓了声线,温声解释。
“我……我知道……”容筝这才缓慢回了神,点一点头,颤抖着声音开了口。
慕白又上前两步走到她面前,瞥见她眼底深深的不安和恐惧,眸光轻闪,心底感慨,不管她刚才表现得如何镇定,到底还只是个柔软的姑娘,想必这会定然吓坏了。
他抿了抿唇,温声宽慰道,“没事了容姑娘,你不用害怕了。”
容筝深吸一口气,压下眼底的泪花,缓缓回过神来,看向她道,“谢谢你,慕公子。”
慕白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你不用叫我公子,唤我慕白便是。”他转头看一眼躺在地上哼哼唧唧唯一存活的那人,“这几人,是冲着容姑娘来的?”
容筝点点头,“应该是的。”
“容姑娘可知幕后指使是谁?”
容筝摇头,眼底有疑惑不解闪过。她自问平时带人真诚和善,并没有与人结仇,心中也很不解,为何会有人对她下如此狠手?
“我去审审?”慕白征求她的意见。
容筝眼底流光闪动,很快点头,面露感激之色,“那就麻烦你了。”她虽与慕白在这之前只有几面之缘,但她能看出慕白对她似有善意,而且,从方才他一招致命的招式来看,他武功一定很高强,若是他能帮自己查清楚幕后之人,那是最好不过了。
慕白点一点头,转身朝地上躺着的那人走去。
容筝想了想,深吸一口气,也跟了上去。
慕白手指一动,将那人的穴道解开,脚踩在了他的喉咙处,眸光瞬间暗沉下来,紧紧盯着他道,“说吧,是谁派你来的?”
那人本不过是个无赖,并没有见过多少大世面,早被身旁两个同伴的死吓得屁滚尿流,这会子只盼着慕白能手下留情,听他开口,忙不迭扯着嗓子求饶,“大侠饶命,大侠饶命,我说,我什么都说!”
慕白冷笑一声,微微松开了踩在他身上的脚,“说吧。”
那人抖抖索索看一眼慕白身后的容筝,颤抖着开口道,“是……是容二小姐。”
容筝瞳孔一缩,脸色有一瞬间的苍白,“姐姐?”她深吸一口气,清冷的眸光朝那人脸上射去,“你说谎!姐姐为什么要害我?!”
那人一脸苦哈哈的模样,“小的……小的不知道啊……找我们的是她身边的丫鬟,说有人不想让你好过,让我们去怜爱怜爱你,还给了我们五十两定金,说事成之后再给我们剩下的两百两。我们见你身份不低,怕事后找不到正主,便偷偷跟踪了那丫鬟,见她进了容府。后来在容府门口蹲守了几日,便认出她是容二小姐身边的人了,至于二小姐为什么要害你,容三小姐,你都不知道,小的怎么会知道啊……”
那人语声急促,说的有几分颠三倒四,但细细听下来,似乎并没有什么破绽。
况且,瞧着他便是副贪生怕死的模样,这种关头,他应该不敢撒谎才是。
慕白抿了抿唇,看向容筝,声音愈发温和下来,“容姑娘,你今日受了惊吓,我看……我先送你回去吧。这几人教给我处理便是。”
说着,看一眼倒在地上被撞晕的刘叔和车厢内依旧昏迷未醒的那名侍女,“你这两名侍从好像也受了惊。”
容筝想了想,原本不想麻烦他,可看一眼刘叔和紫苏,又看一眼地上那两具尸体,心底的恐惧还是没有退去,眼睫一垂,有些不好意思道,“实在是麻烦你了。”
慕白笑笑,眉眼间有如水的光华,“那……容姑娘请上车吧。”
容筝颔首一礼,提起裙摆,扶住车壁上了车。担忧地查看了一下车里的紫苏,见她气息尚稳,方松一口气。
慕白先将刘叔扶着坐上车辕,然后看向唯一幸存的那人。
“大侠饶命!大侠饶命!”那人吓坏了,忙跪倒在地,不住地像慕白磕着头。
慕白刚要叫人过来收拾这里,忽然听到巷子口有声音传来。他眸光一凛,谨慎的目光朝巷子口望去。
出现在巷口的,是几名铁甲卫。
慕白原本黑沉的脸色在看到打头一人时,忽的就明亮起来。
铁甲卫看见巷子里有些血腥的场面,不由大声问道,“这里发生什么事了?”说话间,走了上来。
为首那人走近,见到慕白时,先是一怔,很快奇道,“慕白,你怎么在这里?”
慕白朝他抱拳一礼,“萧将……公子……”
原来,来的这名铁甲卫不是旁人,正是萧濯。
慕白便把事情的经过大致同他说了一遍。当然了,并没有提到自己是跟踪容筝至此,只说自己偶然路过,听到容筝的呼救,见正好是宋清欢认识的人,便出手将她救了下来。
萧濯点点头,看向身后几人,“你们把这里清理一下,尸体拖出去,活着的人带回去审问。”
身后铁甲卫应是,将尸体和人都抬出了巷子。
原本上了车的容筝听到动静,心里不免有些慌乱。外头慕白和萧濯两人的对话她只听了个大概,只知道有铁甲卫过来询问情况。慕白毕竟杀了人,她怕铁甲卫会为难他,忙探出头来为慕白作证。
“这位军爷,慕公子所言,小女可以作证。”
说话间,目光向慕白对面站着的萧濯望去。
这一看,眼神却有几分怔忡,眉头几不可见地一蹙。
萧濯听到有女子的声音传来,也转头瞧去,两人的眸光在空中交汇,都不约而同一愣。萧濯眨了眨眼,心中一股异样的熟悉感升起。
见萧濯略有色变,慕白看一眼容筝,瞥见她眼底的波光闪动,不由也生了疑,看回萧濯道,“萧公子,怎么了?”
萧濯回了神,收回目光,摇了摇头,开口问道,“这位姑娘便是你救下的姑娘?”
慕白没有多想,点点头,“她是容家三小姐,少夫人最近在同她学调香的手艺,我与她见过几面,正好路过,见到她遇险,这才出手。”
“容家?”萧濯眉头几不可见地一蹙,转头朝容筝看去,眼中有暗色汹涌,略显怔忡地开口,“哪个容家?”
慕白和容筝俱是一愣。慕白看一眼萧濯,解释道,“是城里的医药香料世家,萧公子刚回临都,怕是没有听过。”
萧濯垂了头,“嗯”一声,很快抬眸,面色已恢复常态,“容姑娘受惊了。”
容筝忙扯出一抹笑意,颔首一礼,“倒是要劳烦军爷了。”说着,退回了车厢内。
慕白看向萧濯,不解道,“萧公子怎么正好过来了?”
“有百姓说这里似乎有求救声,我们正好在附近巡逻,便过来看看。”
“好了,那不打扰你巡逻了,今日之事,还得请你帮忙善后。”微微压了嗓音,“这件事传出去对容姑娘名声不大好,还请萧公子谨慎处理。”
“这是自然,放心吧。”萧濯拍了拍慕白的肩。
“那……我就先送容姑娘回去了。”慕白开口。
“好。”
慕白跃上马车,握住马鞭,朝萧濯点一点头。容筝也挑帘朝萧濯点头一礼,神情清和。
慕白手中的马鞭一抽,马车缓缓朝巷口驶去。
萧濯站在原地,目不转睛地盯着远去的马车,脑海中还浮现出方才容筝惊鸿一瞥的容颜,心底五味杂陈。
马车驶出巷子,往容府行去。
容筝微微掀开帘子看来,“慕公子知道我府上的路么?”
慕白刚要点头,忽的反应过来自己好像没有理由知道容府的路,忙改口道,“有些不熟悉,还请容姑娘帮忙指一指。”
容筝点头,将帘子微微掀起露出一角,坐在门口,就这么同慕白闲聊起来。
“方才多亏慕公子了,否则……”尽管已渐渐安定下来,可一想到方才那惊险的一幕,还是有后怕涌上心头。她舒一口气,看向慕白的侧脸,“说起来,我还不曾好好感谢慕公子呢。”
慕白抿唇笑笑,回头望她一眼,“容姑娘不必客气,你是少夫人的朋友,这些都是应该做的。”
“慕公子方才是恰好经过那里?”容筝好奇道。刚刚思绪混乱没有多想,这会子仔细想想,又觉得未免有些过于巧合了些。
慕白略有些心虚,转过头去不看她,“是……是的。我刚准备进巷子时正好听到呼救声,跑过去一看认出了姑娘的背影,便出手了。”
“真是太险了,真是多谢你了慕公子。”想了想,她有几分腼腆地开口道,“你的恩情我也没有什么好报答的,不知慕公子喜不喜欢香料?”
香料?
慕白微怔。
他一个大男人,又王爷身边的侍卫,也不是什么公子哥儿的,哪里会喜欢香料这种东西?
可不知为何,嘴里还是鬼使神差答了个“喜欢”。
容筝眼底略有欢悦之情,“那……改日我替慕公子调几味香料,略表谢意,还请慕公子不要嫌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