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欢脸色陡然沉厉,手指抚上腰间用力一抽,天蚕软鞭带着呼呼风声朝后甩去。刚要转身,却见面前的海水突然大涨,顷刻间形成一道巨浪,不待反应,便铺天盖地朝他们罩了下来。
沈初寒眸光一冷,手飞快环上宋清欢的腰,带着她迅速朝后退了几步。尽管如此,那浪来得实在太过迅猛,虽然没有伤到人,海水却还是溅了宋清欢一身。
宋清欢气息猛地一沉。
她飞快转身,冷厉眸光朝后射去,却见身后袭来之人是一容色貌美的青衣女子,那女子被她方才突如其来的鞭势抽中手臂,吃痛地皱了眉头,脚下踉跄着朝后退了几步。
宋清欢眸光冷峻,盯着那女子刚待再次出手,却见青衣女子似畏惧她手中的天蚕软鞭一般,踉跄着跑到姬夜身旁,黛眉蹙作一团,银牙一咬,语声中带着控诉和不甘,“阿夜,她是谁?!”
姬夜回过神,嘴角笑意倏然隐去,脸色一沉,面上难得露出几分肃然之意,看向女子厉声喝道,“阿萝,你做什么?!”
宋清欢听得他二人语气似颇为熟稔,眸光泠泠一转,并未收手,假意来不及收回招式,呼呼风声中,天蚕软鞭闪着淡淡金光再度朝青衣女子袭去。
不分青红皂白就在背后偷袭之人,不管是什么来路,她又何须客气?
眼见着那鞭子就要抽到女子手臂,姬夜眼风一厉,飞快出手,一把抓住了鞭子,替青衣女子挡下了这一招。
感到一股强大的内力顺着鞭子传来,宋清欢不由暗惊。
——姬夜的武功,竟然不弱,看样子,内力还颇为深厚。据她所知,扶澜族人因有灵力在身,又与云倾大陆并无来往,所以习武之人并不多,就连几位长老,除去灵力的话,武功也只是平平。没想到……姬夜竟然是个例外。
她不动声色地一垂眸,掩下眼底异色,复又抬头,目光不善地朝姬夜看去,神情清冷,眼尾处泛着泠泠寒光,带了几分兴师问罪。
“姬公子这是何意?!”沈初寒握住宋清欢的手,将她护在身后,尔后将鞭子一拉,从姬夜手中收回天蚕软鞭,冷声开了口。落在姬夜身上的目光冷得刺人,那神情,似乎只要姬夜没有给出个合理的解释,下一刻,他就会毫不留情出手。
姬夜狭长眼尾一曳,茶色眼瞳中眼波微漾,雾气缭绕间他勾唇浅浅一笑,带了三分歉意,“寒帝,帝姬,实在是抱歉,这怕是个误会。”
说着,看向旁边一脸委屈不安的青衣女子,薄唇微抿,眼中含了斥责,“阿萝,你胡闹什么?!”
那唤作阿萝的青衣女子撇了撇嘴,眸光盈盈,满眼不悦,“阿夜,她是谁?!”说话间,纤纤玉指朝宋清欢一指,语气急促,瞳仁中浮上明显的醋意,“方才我听人说,你跟你一姑娘形容亲热,还带着她来了海边。阿夜,你答应过我不会同别的姑娘走得近的。”
宋清欢冷哼一声,瞳孔中浮起幽幽冷意。
感情这青衣女子是吃起她的醋来了?看来……姬夜的桃花,开得还真够旺的。听他语气,对这女子似乎也有情,既然如此,又何必处处招惹桃花?
听得这女子的话,姬夜脸色越发难看,声音中带了几分压抑的怒气。只是他本就容光艳绝,便是生气的模样,也别有几分撩人的味道。
“阿萝,你胡说些什么?你可知她是谁?!”
阿萝嘟嘴赌气,睨宋清欢一眼,仍是气鼓鼓的神情,“我怎么知道她是谁?一潼坊中可从未见过她。”言语之中带了几分不屑。
居住在一潼坊中的扶澜族人,都是灵力高强之人,这女子话里话外的意思,分明是说宋清欢灵力弱,身份低微罢了。
宋清欢反倒起了几分兴致,给了戾气重重的沈初寒一个安抚的眼神,将天蚕软鞭收回腰际,双手抱臂,津津有味地看起眼前这一幕来。
姬夜被气得够呛,“她是苍邪剑的主人,云倾大陆上来的贵客,你这般不分青红皂白出手,若教几位长老知道,你这一顿责罚是免不了的了!”
青衣女子瞳孔蓦地张大,眼中浮现几抹惊诧,“他们就是最近来的那几个外族人?!”
姬夜沉沉点头,“他们如今住在清雅小筑中,我奉母亲之命,引他们出来走走。你又是在哪听来的流言蜚语?!”
青衣女子气焰顿时消了下去,垂了头,揉捏着自己的衣角,呐呐道,“我……我一时冲动,阿夜,你别生气了。”
“你要道歉的不是我,是帝姬和寒帝才是。”姬夜冷声。
说着,他抬头看向宋清欢歉意一笑,“帝姬,寒帝,实在是抱歉。这是妘萝,与我自幼一同长大,性子有些冒冒失失,方才冒犯了帝姬,实乃无心之失,还请二位大人有大量,能原谅她这一次。”
宋清欢不说话,眉眼一凝,流转的眼波落在妘萝面上,带了审视之意。
这位唤作妘萝的女子一身烟青色鲛纱长裙,衬得肤光雪白,眉目婉转间明艳动人,一双凤眸微微上挑,亦带了几分媚色。与姬夜站在一起,确实是郎才女貌。不过,看她眉眼间流露出来的傲气,平素约莫也是被宠惯了的。
宋清欢收回目光,嘴角带了几分讥诮,仍不开口。
姬夜反应过来,看向妘萝,压低声音道,“阿萝,还不向帝姬道歉?”
妘萝吐了吐舌头,有几分天真烂漫之意,上前两步,不好意思道,“帝姬,对不起。妘萝不知实情情,方才一时心急,冒犯到了你,希望……你能够原谅我。”
在知晓了宋清欢不是她的情敌之后,妘萝眼中妒意顿消,眉头也舒展开。
宋清欢敛下长睫,瞧不出心中所想,沈初寒却是冷冷开口,“妘姑娘真是好大气焰。若方才站在姬公子身旁的当真只是个普通女子,你那道巨浪打下来,是想置其于死地?”
方才他们面前的海突然间起了大浪,如此蹊跷,绝非自然现象。唯一的可能,便是妘璃用灵力操控,掀起了那道浪。
沈初寒素来性子多疑。
今儿这事,怎么看都透了几分古怪。从一开始姬夜莫名其妙找上门来示好,到方才邀他们泛舟海上,再到现在这突然冒出来的姑娘,在他看来,都非巧合,而是刻意。
不过,在没有搞清两人的真正用意前,他并不会贸然出手,只是出言略作试探。
沈初寒此时的怒意,看在姬夜眼中,也只当他是因为宋清欢差点受伤而心有余悸罢了。
仿佛被沈初寒眼底的冷意吓到,妘萝瑟缩了一下,才结结巴巴开口,“我……我只是想吓吓她,没有……没有下重手。”
说着,目光在宋清欢身上一顿,面露歉疚,“帝姬,你……你衣服全湿了,我家就在附近,要不……我带你回我家先换身衣服吧,否则着了凉,就更是我的不是了。”
宋清欢方才被海水浇了一身,此时衣衫湿漉漉地贴在身上,确实难受得紧。虽然她完全可以用内力自行烘干,但看着妘萝一脸歉意的模样,她长睫一眨,扬唇笑笑,看向沈初寒道,“阿殊,罢了,妘姑娘也不是故意的,何况我也没有受伤。”
说话间,挽住沈初寒的手臂,在他手臂内侧轻轻挠了挠,示意他配合自己。
沈初寒握住她的手指,不动声色地“嗯”一声,顺应她的意思没有再多说。
妘萝见状,耷拉的眉眼一弯,露出些许笑意,抬眸看向宋清欢,眸光清亮,嗫嚅着道,“帝姬,谢谢你。我看……我们还是先去我家让你换身衣服吧。”
见她如此热情,似乎生怕得罪自己一般,宋清欢勾了唇角,温和一笑,“不必了,清雅小筑也不算远,我回去再换便是。”
“帝姬。”见她拒绝,姬夜也温雅地开了口,笑容如沐春风,“帝姬,你如今还怀着身孕,还是尽早换下这身湿衣比较好。”
“那……”宋清欢低头看了看腹部,为难一瞬,最终点了点头,“那好吧。”说着,看向妘萝一笑,“那就麻烦你了妘姑娘。”
妘萝摆摆手,“帝姬客气了,这本就是我的不是。”说着,前头引路,带着宋清欢几人离开了海滩,往她家的方向走去。
虽然答应了去妘萝家,但沈初寒又怎会拿宋清欢的身体开玩笑?两人跟在妘萝和姬夜身后,沈初寒揽住宋清欢的腰肢,暗中催动内力,将她身上的湿衣服烘干了大半,再加上阳光和暖,走到妘萝家的时候,宋清欢身上的衣服已经干得差不多了。
不过,既然来都来了,不看看他们到底想干什么,岂不白来这么一趟了?
所以,宋清欢什么话都没有多说,看着前头的妘萝停下脚步,转身看向她道,“帝姬,我家到了,我们进去吧。”
宋清欢抬头打量着面前宅邸。
在外面便能看出,妘萝家的院落占地颇广,青瓦白墙,十分气派。因着整个玉衡岛上都只有八大姓,所以各户宅邸并不是以姓氏命名。譬如眼前妘萝家的府邸,上面挂着的牌匾上所书,便是“誉府”二字。
宋清欢正思索着这“誉府”中的誉有没有什么特殊含义时,妘萝仿佛看出了她的疑惑,甜甜一笑,眼中流光动人,“这个誉字,是我爹爹的名讳。”
宋清欢了然地扬了扬眉。
因着扶澜族女子灵力普遍强于男子,所以岛上女子地位要比男子高,一般来说,就算府邸牌匾上要写名讳,写的,也该是女主人的名字才对。可妘萝家既然以其父的名字命名,那便只有一个可能——她父母双亲感情甚笃。
收回思绪,朝妘萝笑笑,示意自己知晓了。
院门开着,也无人守卫,妘萝径直带着他们一行人入了府。进府后,妘萝脚步未停,带着他们往一旁的雕花长廊走去,嘴里笑道,“帝姬,绕过这座长廊,便到我住的院子了。”
他们刚上长廊,不远处,从府中另一侧走来一位中年女子,衣裙华美,满头珠翠,容色与妘萝几分相似,听到长廊处传来的熟悉声音,她顿住脚步看去。
第一眼便瞧见了队伍打头的妘萝,视线移动,落在她身侧姬夜的背影上,眉头狠狠一皱,表情有几分沉郁。很快,她再度挪了目光。
此时,长廊刚好转了个弯,华服女子得以看见宋清欢依稀侧影,目光落在她精致的侧颜上,神色猛地一僵,瞳孔张大,死死盯住宋清欢,眼中有不可置信的神色。
只是,宋清欢他们很快走过了那段长廊,再度转身,身影便消失在了华服女子的眼中。
女子长睫眨了几眨,神色未明地收回目光,略一思忖,很快匆匆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