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沙年岁与柳孟炎相差不多,又是长辈,因此与柳孟炎自是要好的很,听了柳老太爷起要给柳绯月亲的事,就与柳孟炎笑的时候提了一句。
柳孟炎听了,不免就在心里想着早先柳老太爷偏疼他,如今竟是要偏疼着柳仲寒了,将这牢骚跟吕氏了两句。
吕氏便道:“老爷将檀云给骆家不就行了?”
柳孟炎听了冷笑两声,心想骆侯爷见过柳檀云几次撒泼,虽能舀了年纪幼小做借口,但到底三岁看八十,骆家哪里肯叫这么个刁钻的姑娘进了他家的门。想来想去,也不能明着跟柳老太爷作对,况且谁眼中柳仲寒都是这家将来的主人,骆家哪里会不乐意跟柳家结亲。
这般想着,柳孟炎也不敢明着有动作,只能在心里生着闷气,暗道便是有了个侯府的亲家又如何,柳仲寒是个扶不起来的阿斗,他一样能将他玩弄于股掌之上。
进了腊月,就连天下起鹅毛大雪来,柳家流水宴摆开,众人在厅上楼里一边观雪,一边饮酒,也十分有趣。
到了腊月十二柳太夫人大笀正日子那天。
一早天上又飘起雪花,在满府的红绸红绢中,那雪花也似染了红色一般,十分可爱。
柳老太爷一早便领着众人来给柳太夫人请安。
吕氏也随着柳孟炎露了面,小顾氏瞧见吕氏面色红润,又听吕氏有意喊她弟媳妇,心里就有一团火在烧,心里知道吕氏这口口声声的弟妹喊着,就是有意她年纪大了,待要出口讽刺吕氏两句,又见戚氏瞄了她一眼,便不敢话。
柳太夫人心里想着外头的热闹,竟不似早先自己盘算的那般欢喜,渀佛外头的鼓乐声越响,自己心里越烦闷一般,挥手叫柳檀云等人出去,又由着楚嬷嬷陪着在屋子里打瞌睡。
出了柳太夫人院子,前庭后院俱是热闹非常。
小顾氏也顾不得去计较穆嬷嬷这个婆子比她还威严,只想着向众人表明她这柳家夫人地位还是十分牢固的,就由着戚氏领着去招待来,小心翼翼地等着柳沙开口蘀柳绯月亲。
柳老太爷忙着招待贵,柳檀云也不去搅扰他,因何家来人,何循去前头见人,柳檀云就自己领着柳绯月等人在花园里玩。
后头骆家人来了,小顾氏便将柳绯月叫过去话。
柳素晨是个温吞性子,柳尚贤也是安静的人,且这两人又是一样的心思凡事都要奉承着柳檀云,柳檀云跟这两人玩,就似费心费力哄着他们一般,也不大喜欢,就自己个领着丫头奶娘向自己院子去了。
忽地柳檀云没听见红毛的叫声,就问小一:“红毛呢?”
小一道:“方才还在这边的。”着,便叫了花园里的婆子媳妇去找。
过一会子,猛地一把雪撒到柳檀云头上,柳檀云回头看,瞧见是何循,又气又笑,便也抓了雪向他身上撒去。
撒了两把,未免着凉,柳檀云先叫何循莫胡闹,又提议要在院子里滚雪球。
耿妈妈劝道:“姑娘少爷住手吧,若冻着了可了不得。”
柳檀云住了手,脸上又挨了一下,心想这仇等会子再报,瞧了眼何循身上的衣袍,笑道:“循小郎,你家阔气了呀,怎这衣裳就那般鲜亮?”
何循有意叫柳檀云看他的猩红毡衣,道:“这是我太子妃姐姐赏的,才刚家里头送来的。”
何循完这话,便听到假山后传来一声轻笑声,随即骆红叶一身红衣,掐着腰道:“两个没见个世面的,今日我是人,就看你们怎么给我赔不是。”着,就要向柳檀云撞过来。
柳檀云心想自己上回子因是人在骆家占了便宜,骆红叶定是以为自己如今也好似人,于是就要报复回来。
柳檀云避让开,却见骆红叶没到自己跟前,脑袋后被人用雪砸了一下,又气鼓鼓地停住脚。
骆红叶回头,就瞧见柳绯月一身石青的小少爷装束冲着她叫道:“你敢打我姐!”着,又抓了地上的雪来打。
柳檀云一挑眉毛,心想难得柳绯月这般护着她。
“咱们帮哪边?”何循问。
柳檀云道:“自然帮我妹。”着,与何循一起又对付骆红叶一个。
骆红叶一时不防,脸上被雪球打了一下,于是不甘心地哭号起来。
骆丹枫赶来,忙道:“快住手,仔细着凉。”
柳檀云先瞟了一眼骆丹枫,随即道:“妈妈赶紧领了她回咱们院子。”
耿妈妈也怕闹大了,就忙要去抱骆红叶。
骆红叶挣扎不肯叫耿妈妈抱,柳檀云威胁道:“你再闹,我就叫你哥哥揍你。”
骆红叶打了个嗝,瞅了眼骆丹枫,生怕这会子骆丹枫跟柳檀云他们联手欺负她一个,便不敢再闹。
骆丹枫抿了抿嘴,道:“红叶,哥哥才不打你呢。”
骆红叶不信这话,忽地瞧见天上飞来一只雪白的鹦鹉落在何循脑袋上,又听那鹦鹉嘴里叽叽咕咕地叫着 “循小郎,循小郎。”便顾不得再闹,由着耿妈妈抱着,又去看何循脑袋上的鹦鹉。
柳檀云也不招呼骆丹枫,骆丹枫自发地随着柳檀云、何循等人走。
一群人进了柳檀云屋子,耿妈妈忙舀了柳檀云的衣裳给骆红叶换上。
骆丹枫似是对着这群只会玩闹的“没出息”小儿没有话,半日对柳檀云道:“你过目不忘?不知都读了多少书?”
柳檀云道:“我今年读了《三字经》,再过两年定能将《百家姓》烂熟于心。”
骆丹枫一时分不出她这话的真假,又觉柳檀云果然跟骆红叶一个性子,再瞧了眼男儿装扮的柳绯月,便觉这整个院子里,兴许只有站在何循头上的白毛鹦鹉才能跟自己上话,于是便走到何循身边,问:“这鸟都会些什么?”
怪怪自己个叫道:“人话,人话。”
柳绯月笑道:“怪怪最会人话。”着,想起从小顾氏那边听来的话,就又有些别扭,不肯搭理骆丹枫。
骆丹枫笑笑,又觉连这鸟也跟自己不上话,百无聊赖地踱到屋子外看红梅去了。
恰外头有人来请骆家兄妹,骆丹枫便跟着人去了,骆红叶却留下,先是趾高气昂地将柳檀云屋子里的东西点评一遍,最后道:“你衣裳的也不如我的好,你帐子也不如我的精致。”
柳檀云点头道:“我爹是穷官,自然比不得你爹。”
何循指着柳檀云道:“你爹不是……”
柳檀云忙叫他住口,道:“爆发户才跟别人炫耀呢。”
骆红叶哼了一声,瞧了眼柳绯月,就道:“你弟弟也不如我哥哥好看。”
柳绯月见骆红叶将她当做男儿,又打心里不喜听人将她跟骆丹枫相提并论,就叫道:“你哥哥跟个狐狸精一样,最丑了。”
骆红叶闻言,又要去与柳绯月拉扯。
柳檀云才要两句,后头瞧见何循在自己屋子里翻腾,就去看他要找什么,半日没瞧出来,就由着他去。
柳檀云托着脸坐在榻上听柳绯月跟骆红叶吵骆丹枫像不像狐狸精,心想柳绯月这丫头这会子定是觉得丹凤眼难看才这般,那狐狸精三字,不定是从哪个丫头嘴里学过来的,冷不丁地,柳绯月忽地从嘴里闹出一句“谁要嫁给你家的狐狸精!”
柳檀云一愣,招手叫委委屈屈的柳绯月过来,问道:“你才刚的什么话?”
柳绯月见自己气急错了话,先是害羞不肯,后头难过道:“母亲父亲我要给骆家的狐狸精做媳妇了,叫我今天在骆家夫人面前规矩些。”
柳檀云听柳绯月还喊骆丹枫狐狸精,忍不住想笑,又怕柳檀云瞧见了伤心,就细细地问她听谁的。待柳绯月完,柳檀云心想小顾氏好不会办事,这话也能叫柳绯月听见,定是他们两口子打量着柳绯月年纪小,又天真烂漫,就当她万事不知了,劝道:“这话别跟别人,叫人笑话。骆家的狐狸精长大了好看着呢,先瞧瞧定没定下来,若定下来了,姐姐帮着你趁骆家的狐狸精年纪小,多揍他两回,省得长大了不好下手。”着,心想柳仲寒一系当真是好算计,只是柳绯月这么个性子,进了骆家也不知会怎么样。
柳绯月咬牙切齿地点头。
那边骆红叶听柳家姐妹都喊她哥哥狐狸精,就动了怒,叫道:“谁要你这假小子做嫂子。”着,就又来拉柳绯月。
外头的耿妈妈、桂妈妈忙进来拉架。
屋子里正闹闹哄哄,小一忽地脸色煞白地抱着红毛回来,战战兢兢地对柳檀云道:“姑娘,红毛惹祸了。”着,就吓得要哭出来。
柳檀云怕吓着柳绯月、骆红叶,就领着小一去了隔壁屋子里话。
小一小声道:“红毛发疯地跑进夫人屋子里乱跑乱叫,夫人吓着了,听动了胎气。”
柳檀云伸手摸了摸似是心有余悸的红毛,见它可怜巴巴地呜呜叫着,心里犯了嘀咕,道:“早就过不许红毛随便去母亲院子的,谁放它进去的?”
小一哽咽道:“奴婢问了,那边看门的妈妈是也没看见它怎么进去的。恰今日冷,夫人就叫姨娘们屋子里陪着话,也没叫人在门外立规矩。许是妈妈们一时没留心,它就窜进去了。老爷回来了,定要打死它的。”
柳檀云摸了摸红毛,道:“你送了红毛去前头,跟思明叔是我叫放的,先将红毛放祖父书房里。”
小一闻言,未免叫柳孟炎抓到红毛摔死它,拔腿就抱着红毛向前头书房跑。
柳檀云心想红毛方才是在花园里不见的,若是它自己个一路跑回来,岂会没人瞧见它?想着,便向前头去,没找到东西的何循见柳檀云要出去,就问:“云妮,你去哪?”
柳檀云道:“有人要害红毛呢,得找出来是谁害的。”
何循听有人要害红毛,便叫道:“谁那么大胆子?”
柳檀云道:“问一问就知道了,这一路上还能一个瞧见红毛的也没有?”完,又觉今日是柳太夫人大笀,便是柳太夫人不出面,也不能大张旗鼓地叫了人来问,就叫了桂妈妈去隔壁打探消息。
桂妈妈过一会子就白了脸过来,道:“太医来了,夫人如今还不知怎么着呢。”
柳檀云嗯了一声,心想难不成吕氏命里就该无子?
到底是不乐意瞧着柳仲寒的儿子接管了柳孟炎的家业,柳檀云皱着眉头,想了想,就道:“桂妈妈,你去问问,红毛进夫人院子里闹事的时候,谁是单独一个人?”
桂妈妈一怔,忙先去吕氏院子里。
柳檀云想着,也向那边去,何循因觉事关红毛,便也跟了过去。
柳檀云过去了,先瞧见吕氏屋子外柳孟炎急红了眼不停地转悠,随即又瞧见戚氏、小顾氏也叫了人来探问。
柳孟炎瞧见柳檀云来了,咬牙道:“早该摔死那畜生!”完,怎么瞧着,怎么觉得吕氏的对,柳檀云就是专门克父母兄弟的!
柳檀云懒得理会他,对闫姨娘、耿姨娘道:“将院子里的人都给我叫来。”
闫姨娘望了眼柳檀云,又见柳孟炎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就忙去叫人。
柳孟炎气道:“你又要做什么?”
柳檀云道:“自然是要救红毛。”
柳孟炎瞧见这个时候,柳檀云记挂的还是自己的狗,心想好个冷心冷肺的丫头!因见着柳檀云,难免就想起早先夭折的男孩,于是就道:“我这会子没功夫搭理你,等会子再跟你算账。”着,又不敢进房里去瞧吕氏,生怕太医保不住了。
柳檀云哼了一声,过一会子,小一欢喜地过来道:“姑娘,思明叔红毛爪上有血丝又叫个不停,就给红毛看了下,摸到有针插在红毛身上了。思明叔谁身上有伤,就是谁将针插在红毛身上的。”
小一瞧见柳孟炎后,后知后觉地收敛脸上的喜色。
柳孟炎听了小一的话,却也愣住,心里怒海翻涛,暗道果然是有人存心要害了吕氏,咬牙道:“叫人满府里去问问,看看哪个不要命的身上有伤。”
柳檀云心想这下子可好,不用她费心,柳孟炎自己去查了。
想着,屋子里太医出来,只听那太医道:“令夫人这胎儿稳妥的很,不过是令夫人杞人忧天,太过小心,自己将自己吓着了。”
柳孟炎忙松了口气,又请太医去开方子。
那太医笑道:“不必开方子,令夫人身子好的很,是药三分毒,且不可乱吃药。”
柳孟炎连声答应着是,叫人送了太医出去,又不放心,叫人再请了穆嬷嬷来给吕氏瞧瞧。因听了喜信,才敢进去看吕氏。
柳孟炎叫去问话的人还没回来,就先听满院子里,就只有欧华庭一个人半日里都是自己一个人在院子里转悠,守门的婆子也欧华庭不知抱了个什么东西裹在披风里舀进院子来。
柳孟炎不信这话,反倒将来报信的闫姨娘骂了两句。
那边厢,欧华庭的小丫头先过来对画扇道:“许是雪滑,欧少爷跌了一跤,磕到手臂了。你这有伤药舀一些给我。”
画扇闻言,顾不得理会那小丫头,忙将这话去给柳孟炎。
柳孟炎听了,先是蘀欧华庭担忧,随后反应过来,依旧不信,忙道:“领了华庭过来话。”完,又叫人瞧瞧地去问欧华庭屋子里可少了针没有。
画扇闻言,忙去领了欧华庭过来。
欧华庭过来了,只抱着手臂喊疼。
柳孟炎自己个将他袖子卷起来,瞧见上面几道伤口,就问:“你这伤口是怎么来的?”
欧华庭道:“表叔,我跌倒撞到墙了,这口子疼的很。”
柳孟炎忍不住用力握着欧华庭肩头,冷笑两声,又问:“到底怎么来的?你不实话,我就将你送回欧家去。”
欧华庭哭道:“表叔,好疼……”哭着,愣是不肯再话。
柳孟炎一扭头,瞧见柳檀云还领着何循在一旁看戏,料到是画扇等人不敢叫柳檀云走,脸上阴沉下来,道:“檀云,你且领了循小郎玩去。”
柳檀云笑道:“父亲才刚要摔死红毛,如今要摔死哪个?”
柳孟炎一怔,又逼着欧华庭。
欧华庭呜呜咽咽不肯话,柳孟炎又怕打搅了里间吕氏,便将欧华庭拉了出来。
待到了外头,重又问了两遍,欧华庭依旧不肯。
绘格过来:“欧少爷屋子里没少针,夫人屋子里也没少。”
事关自己的儿子,柳孟炎此时却比先前脑筋灵活一些,听绘格这般,不免就多疑地想欧华庭此举乃是预谋在先,不是一时起意,定是有人将针给了欧华庭,撺掇他这样办的。
柳孟炎便对闫氏道:“叫人立时送了他回欧家。”
闫氏迟疑道:“眼看就要过年了,不如等着过年后……”
柳孟炎斥道:“若叫他再闹一回,家里就当真出事了。”
闫氏不敢再劝,便叫人去准备车马。
欧华庭见柳孟炎是动了真怒,就哭道:“是柳震他们表婶有儿子了,就不要我了,是柳震他们叫我这样干的。”
“柳震?”柳孟炎重复道,心想这怕是旁支家小儿的姓名,又想旁人家如何会知道吕氏有孕了?且知道他们家里养着一只狗。
欧华庭哽咽着将学堂里众学童欺负他不是柳家人的话给柳孟炎听,最后道:“表叔,就是柳震的,不关我的事。”
柳孟炎放了手,对闫氏道:“将欧少爷连夜送回欧家去。”
闫氏答应着,又叫人将欧华庭拉走,欧华庭一路哭喊着求饶,柳孟炎也不理会他。
瞧见柳孟炎回屋子里去了,何循疑惑道:“不是是柳震吗?为什么你父亲不去找柳震算账?”
柳檀云道:“口无凭,与其跟的那柳震小儿纠缠,不如背地里下手,叫他们罪有应得,有苦不出。这就跟你祖父懒得教训你十三哥一样。”着,心想这是谁下的手,竟能想到叫府外学堂里的小儿撺掇欧华庭害吕氏。又想难怪柳孟炎上辈子没有儿子,这养着一只鸠占鹊巢的杜鹃鸟在,还能叫他有了儿子?
“瞧见没,自己的再不好也比旁人家的强,这就是自作自受。”柳檀云有意抬高声音道。
屋子里柳孟炎听见柳檀云这话,心想她小小年纪哪里来的这么多冷言冷语,待要出去骂她,又觉自己理亏,心想当初不该看着自己年纪大了,就领了欧华庭回来养,不用想,便知是柳仲寒一系下的黑手。
这般想着,柳孟炎心想且叫柳仲寒跟骆侯爷成了亲家,叫他得意一会子,只是这事定要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便叫柳仲寒与吕华裳有了来往,但看柳华裳有了孩儿后,柳仲寒敢不敢认了那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