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菜园子狂风骤雨般的攻势下，何其衰节节败退。
不难猜到，作为一个常年被病痛琢磨的人，何其衰的肉搏能力必然不强。赖苦儿有心想骂一句卑鄙，但两兵交锋，向来只分胜负，不论手段，菜园子此举又合情合理。
而且菜园子进攻的方式颇为“霸道”。常人都是左拳佯攻，右拳重击。他却不是，左右并行，招招杀击；不仅仅是拳头，脚、膝盖、肘、甚至是用头去撞，完全没有套路章法可循，永远无法预料他的下一招将从何打来。
但这种“疯狗”式的打法却最为有效，何其衰在其手下丝毫没有还手之力，连连败退。后背抵上一株大树，退无可退。而此时，菜园子奋力的一拳打过来了！
异变突生！
强烈的破空声传来，巨大的铁锤如同流星奔袭，终于赶在拳头打上何其衰的瞬间后发而先至，直取菜园子面门。后者只能撤去拳头，护在头部。饶是如此，那铁锤之力重愈千斤，将菜园子轻易击飞。
菜园子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怒发冲冠，吼道：“是谁不长眼，敢突袭本大爷？”他瞅见地上那柄夸张的大铁锤，立即露出了轻蔑的笑容：“原来是雷大锤，不要躲躲藏藏了，出来吧。”
走出来的是一个身躯庞大的年轻人，只怕比龙九还要高出一个头，强壮地像一座巍峨大山。只是长相不敢恭维，嘴巴明显地从脸上凸出来，像极了一只大猩猩。
那硕大铁锤的尾端连接着一根铁链，紧紧缠在健硕青年的手臂上，随意一拉，铁锤便飞回手上。他谦谦施礼，道：“菜师兄，雷猛有礼了。”
赖苦儿听闻过雷猛名字。原来也是仆役，因稳重勤奋被碧钗子看中，与龙九一样，修习的是体修一脉。
菜园子走到一边，拾起铁锹，扫视雷猛，问道：“雷大锤，你这是何意？你也要护着这个小子？”
雷猛盯着他手上的铁锹，手上的铁锤也抓紧了几分，面露警惕之色：“菜师兄，对不住了。家师让雷某无论如何也要保护赖师弟安全。况且我与何师兄向来交好，看见菜师兄对其下狠手，一时没忍住，还请见谅。”
“好！好！好得很！”菜园子狠狠地说道，将铁锹抗在肩上，脸色有些愠怒，猛一挥手：“我们走！”若雷猛和何其衰联手，他怕是要吃大亏，自己带出来的人又尽皆是一些酒囊饭袋，他能屈能伸，倒也光棍。
何其衰终于缓了一口气，摇摇欲坠，被雷猛搀住。何其衰感激道：“多些雷猛师弟相助了。”
雷猛摆摆手，愤然道：“赤阳子手下的门人越来越嚣张了，以菜园子现在的修为，我们这一辈中，只怕是只有燕夕痕师兄能制住他了。”他又走到赖苦儿身边，用力一扯，藤萝寸寸断开。
赖苦儿重获自由，对两位师兄甚是感激，尤其是一直以来对他照顾有加的何其衰。
此时何其衰的脸色更加苍白了，抽了一口烟袋杆子，拿着手帕捂住嘴，不住地咳嗽，片刻，手帕上一团猩红触目惊心。
雷猛忙别过赖苦儿，背着何其衰回山。赖苦儿也悠悠回到丹青子院落，将事情详尽与九难说了一遍，突然问：“老和尚你说，赤阳子有没有可能就是造极登峰楼的暗棋？”
九难沉吟片刻，摇头道：“不太可能。赤阳子行事作风一向如此，菜园子也向来如此泼皮。这两人虽然一直反对天门真人坐掌门之位，却也不至于与造极登峰楼有什么勾结。”
赖苦儿回到房间，躺在床上，眼睛紧紧盯着房梁，久久不能入睡。说实话，他对何其衰的印象一直很好，也许是自己也曾有个痨病鬼老爹的缘故吧。这次何其衰不顾及自己受伤，也要出手救他，当真让他感动涕流了。
梦里，他又见着了老爹，佝偻的身子，抽着烟咳嗽，朝他挥手作别。他跑过去想抱住老爹，可是那身体只是一个虚幻的影像，如何也抓不住。他揉揉眼睛，发现眼前人已是何其衰模样，然后向后慢慢飘走，渐渐消失了。
他突然从床板上坐了起来，满头大汗。
九难推门而入，小心翼翼道：“有个不好的消息。”
此时太阳刚刚出山，黄橙橙地泛着微光，从纸窗里洒进来，把地板也打得昏黄。九难靠着窗子旁边的墙角站着，那里没有光，身影黑乎乎的，看不见表情。
“何其衰，死了。”九难道。他从阴影里走出来，面色凝重。
“怎么会这样？”赖苦儿心情突然荡到了谷底：“虽然他昨天收了点轻伤，也不至于丧命啊？他可是有着辟尘后期的修为啊？”
“并非伤故。”九难叹息道：“是被人谋杀的。”
“谁？”
“不清楚，他死在了回山的途中。”九难解释道：“他与雷猛别过之后，便出事了。身上有十几处伤疤，皆是利刃造成，成名法器尘如烟袋杆被削成两节。致命伤在咽喉，干净利落的刀法。今天大清早，尸首被白芒子门下的巡山弟子发现。”
“我要去看看他！”赖苦儿仓促地爬起身，央求道：“尸首现在何处？”
“也好。”九难沉重地点头。他明白赖苦儿现在时何种心情，前有连不羁，后有何其衰，亲近他的人一个个死去。任谁都是痛心疾首。
半个时辰之后，九难带着赖苦儿来到了白芒子的水坎峰。臀堂之内，所立之人尽穿素缟，面色哀痛。
白芒子亲自盖上铜棺，骤然间老泪纵横，居然毫不顾忌地放声痛哭起来，悲泣在臀堂里回旋。
九难解释道：“白芒子一生求道，不曾娶妻，只当何其衰亲儿子一般看待，如今白发人送黑发人，想必伤痛欲绝。”
赖苦儿只是低头不语，眼眶里也早已湿透。
突然门外传来一阵喧哗。众人朝门口望去，几个水坎峰的弟子押解着菜园子走了进来，后者身上缠满儿臂粗细的锁链，嘴里依旧骂骂咧咧：“你们这帮杂碎，快放开本大爷。都说了痨病鬼不是本大爷杀的！”
“竖子闭嘴！”白芒子咆哮着，飞身落到他身边，质问道：“在其衰遇害之前，你可与他发生过争斗？”
“是又如何？要是本大爷杀了他，必然不会藏着噎着。”即使面对的是八大长老，菜园子依然是不卑不亢，态度嚣张。
白芒子冷笑一声，厉声道：“你还不承认！其衰身上多处伤口皆是利刃造成。咽喉的致命伤左深右浅，分明是霸道的左手刀法造成。我已仔细查询过，遁甲门上下根本没有惯使刀法的左撇子。”
他紧紧盯着菜园子，目光逼人：“唯独你菜园子，自创了一套乱七八糟的锹法，将各种兵刃的招式都融入其中，必然也会些刀法。况且我还听说你这个人打起架来没有章法，左右手并用。也就是说，其衰身上的伤极有可能是你造成的，加上你又与他产生了争斗，你说我不怀疑你还能怀疑谁？”
他继续道：“你菜园子为人向来阴狠，知道其衰自幼体弱，身体能力定然不强，于是趁他手上，痛下杀手。你说是也不是？”
菜园子迎向他的目光，淡淡地吐出几个字：“全、他、娘、的、扯、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