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几个月之前.韩绛去过王旁府上.谈到吕惠卿之事时曾提到过李世宁.据说此人是王安石的学生.因一桩旧案牵连入狱.直到王安石复相才获释.听说李世宁有意见见自己王旁问李格非.此人是否正是和那阿云案有关.
李格非道:“王爷有所不知.王相公复相之前.有人翻出一些旧案想阻挠相公复相.其中就有登州阿云一案.说是当年判罚不公.而那时候阿云也已经成家.说是成家其实是做了这李世宁的妾室.翻出旧案之时.李世宁便一边上述一边将阿云藏匿起來.”
王旁微微一蹙眉头:“判过的案子岂有反悔的道理.李世宁出于人情也有情可原.”
“后來.李世宁便被人揭发.想來可笑.揭发他的竟是原配出于嫉妒之心.就这样阿云押回京城重审.而李世宁也贬官入狱.”
“啊.那后來呢.”
“后來自然是王相公复相之后得知此事.又向皇上启奏.这才放了李世宁此事也不了了之.只不过.李世宁闲居已久.堂堂一个进士如今只落得教书营生.”
“这就不对了.既然已经断了结果.应当官复原职.”
李格非说道:“我也是这么劝他來的.只不过他已经无心为官.这次我从京城回來刚好碰到过他.和他提起王爷你.他只说若是见了王爷能知道王相公的情况他也便安心了.”
王旁心想这人也够倒霉的.便答应道:“阿云案当时轰动京城.这案断的我也有份.而且当时皇上也在场.怎么能说翻案就翻案呢.”
李格非苦笑一下:“王爷您忘了.天下之法只能出于皇命.相公之所以辞相还不是因为皇上任用的心不坚决.那阿云案之后.凡有争议的案子便会公审.那到底是皇上说了算还是陪审的那些人说的了算.大理寺诸多怨言.刑部诸多怨言.甚至皇上都觉得皇威受损.阿云案虽小.却可以说是各部之争.亦是法制之争啊.”
王旁点点头:“说來说去问題还在掌权这些人身上.只不过用百姓开刀实在不像话.到不知.现如今那李世宁和阿云夫妇如何了.”
“说來也是惨.两人本有一女.但那李世宁原配确实嫉妒心极重.阿云病死途中.李世宁入狱.原配竟将那女儿送了人.到后來竟是不知下落.这人也真够倒霉的.我倒是觉得这人有几分才情.所以跟王爷说了.若是王府有用人的地方.还想劳烦王爷关照一下.”
王旁知道.李格非向來沒为自己的事烦过人.今天特意说起李世宁來.看來他对李世宁还是很看中的.
“文叔放心.本來我也要去登州.你只需告诉我如何能找到他即可.”
在郓州呆了两三日.王旁等人直奔登州.登州地处胶东半岛最北端.濒临渤、黄二海.与高丽隔海相望.來到登州武龄感慨万分.边行边对时迁讲述当年和王爷出征高丽的事.回來刚好就在这登州下船.更巧的是那天还见到海市.
海市这词时迁听都沒听说过.更别说看到了.海市就是后人说的海市蜃楼.武龄对时迁讲到.他们在海上回望高丽.茫茫海上泛起云雾.云雾中隐约见宫殿居室、台阁景观、城墙垣堞、人物、车马.时迁听的都快听傻了.更是不住的啧啧称奇.
三人进了州城.找了一处馆驿住下.时迁等王旁沐浴更衣之后.叫來店伙计将换下的衣服拿去洗了.又按照王旁的吩咐.拿着李格非所给的住址去找李世宁.
王旁等人和功夫和武龄闲谈起來.话说到清河县之事.王旁问道:“当日那孙钱找我的时候.我觉得此人可是奇怪.看面相并非大恶之人.如何做起了这赌场生意.”
武龄道:“我也只是听说.这孙老头年轻时候好赌.后來有行至京城欠了一大笔赌债.因此躲了起來.谁知道赢他的人竟然追他到了他家.见他不在歹心大起.逼死了他娘子.还祸害了他大女儿.他回到家中.母女双双自尽.他从此痛改前非.积蓄了一些银两.后來听说他的仇人正是清河县人.于是便來到清河县开了赌坊就为了等他的仇人.”
“为何不报官.”王旁随口一问.自己也笑了.
武龄却认真答道:“本是民间恩怨.那母女一死又无对证.百姓有时候指望不上官府的时候.偏爱想些自行解决的办法.结果还不是冤冤相报.这孙老头即使想报仇.就沒想要让官府插手.只不过他也太倒霉了.來了清河县这么久.仇人竟沒回來.”
“哦.那他的仇人是谁.”
“王爷.您还真问对人了.那人叫刘易守早就销声匿迹多年.曾经是清河县第一赌棍.后來我有次出差办案.在外州刚好碰到那个人.当时他赌局里出千被人斩了一只手后.当地官府想就此事找那赌坊晦气.谁知道这刘易守不跟官府合作.自己偷溜了.后來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王旁道:“还算他聪明.要是跟官府合作.在出去恐怕就不是少一只手的事了.”
武龄道:“我看他不回清河县倒也好.若是回了照样沒命.”
两个人正说着.时迁回來身后还跟着一个人:“王爷.您要见的人來了.”王旁忙起身相迎.见对面來的是个四五十岁的中年人.面庞清瘦形容有几分憔悴.身穿粗布直缝的宽衫.看着有几分寒酸.见王旁忙上前行礼:“想不到王爷真的來见李某.李某可是荣幸.”
王旁忙让座道:“李兄不必客气.我早就想來.只不过事务繁多耽误了些日子.”
李世宁道:“我不过一介凡夫俗子.如何能劳烦王爷挂念.前些日子听说王爷要來登州.就想着见见王爷.尽一尽地主之宜.”
王旁一笑:“你是家父的学生.你我也算是有缘.”说完吩咐时迁去安排酒宴款待李世宁.李世宁一听忙起身道:“这可不敢当.我來就是想问候一下王爷.顺便问问恩师的情况.”
“家父尚好.如今在江宁府置地修庙.礼佛清修.如同世外之人.”
李世宁笑了笑:“恩师不同凡人.如今已经看透世事.想必更加超凡.既是如此.那我也就放心了.在下就此告辞.”
“嗳.等等.怎么刚來就走呢.”王旁看他神色匆匆.笑着问道.
李世宁犹豫了一下.随即说道:“我來见王爷.也就是念在恩师故人.如今还要王爷來款待我.我反而受不起.”
王旁哈哈笑道:“你这人怎么一点不大方呢.难得那李格非还一个劲的夸你.”
“怎么.李教官有提到我.”
“他不提你.我如何要见你..李格非向我推举你.若是李兄你不嫌弃.可否愿意到王府來做事.”王旁说的很直接.父亲的学生总不至于太差.
李世宁看看王旁摇摇头:“王爷.恕在下难以从命.”
“哦.为何.”这下王旁有点好奇.虽然自己回到京城不求官职.但无论在朝中还是在民间都是有一定名声和影响的.想投靠到王府的人.只要王府门开着绝对会络绎不绝.为何这个李世宁反而不肯.
李世宁苦笑道:“王爷.我曾是带罪之人.又胸无城府如何能到王府做事.”
王旁审视的看了看李世宁:“李兄说的不是心里话.”
李世宁一惊:”王爷您怎么知道的.”
王旁从李世宁一进门就已经看透了他.这个人貌似自卑谦和.但骨子里有点傲气.若非如此他也不会弃官多年.他朝武龄使了个颜色.武龄立刻会意转身出了房间在房门把守.
李世宁看着.脸色有点茫然:“王爷这是有话对在下说.”
“我沒有.我想听你说.”王旁淡淡的说道.
“这……”李世宁犹豫了片刻.一抬头王旁正看着他.眼睛明亮目光尖锐.但确是一副鼓励的神情.虽然这是第一次见到王旁.感觉王旁看似年轻的面孔后面有一种深沉和成熟.而王旁的话似乎隐约中有些让人不容置疑.他鼓起勇气说道:“王爷.我的经历您也是知道的.其实我这次來也是感恩当年王爷救过阿云.我想若是王爷一直在.也不会出后來的那些事.不过这件事也让我看清了.官场无非权利之争.任何人都可以成为这场争斗的棋子或者牺牲品.每条政策法令的制定.并非为百姓切身考虑.而是如何能将权利抓紧.这也是我多年弃官的原因.”
王旁见他说话这番话的时候.一反刚來时候的萎靡神情.眼睛冒着光.可见这是他切身体会而痛恨的事.
“还有呢.”王旁问道.
李世宁看了一眼王旁:“我要是直说了还望王爷恕罪.”
“但讲无妨.”
“还有.就是我不想做王爷府上的人.当年王相公革新多与王爷商议.王爷不辞而别十多年.全是恩师一人力排众议.如今王爷回來了.不说恢复新法反而要帮皇上炼什么仙丹.让世人人继续说王相公新法误国.此种做法恕在下难以苟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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