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佳闻言大惊,抖着袖口捂着衣襟:“先生,就没有别的法子?”
牛大夫道:“哦,忘了说,这蛇瘕,相当于怀上蛇子,女子得此病,便产异胎,男子得此病,便成癥瘕。你又没有产道,不能将之产出,不把肚皮剖开,要怎么办呢?”
“那,那……”司马佳生来怕疼怕血,又一直娇气地长大,肚皮被剖开的场景,他连想都不敢想,“那先生,有没有什么方子,能让我喝了之后觉不出痛楚,你再动刀子?”
牛大夫摸摸胡子,笑道:“有是有,名为麻沸散,人喝了之后昏睡入梦,破腹涤肠也不觉疼痛,缝上肚皮正好梦醒。”
司马佳便道:“那先生快给我吃那散!”
牛大夫接着道:“可惜已失传了。”
司马佳便愁眉苦脸,扭扭捏捏地不肯挨那一刀。牛大夫叹了一口气,背起药箱,道:“小公子害怕,是常情,不如我后天再来,小公子考虑考虑。”说毕也不等司马佳那婆婆妈妈的回答,转身就走。
到了晚上,司马佳仍在苦恼。一边想要治病,一边又不想破肚子,难道这世上就没别的方法治这病了?
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司马佳披衣而起,点起一盏灯,准备在灯下作诗一首,来抒发此刻的忧烦苦恼,举着灯一转身,猛地看到一个人站在他跟前,吓得他把灯一扔,大叫出声。
“哎哎哎小心!”那人弯下腰把油灯接住,连里面的油也没洒出几滴,一转手放到了桌上,“司马公子别怕,我叫虺圆满,瀹山人氏,是特来拜会公子的。”
“你你你你怎么进来的!”司马佳仍在大叫,按理说就算马四离得远听不见,老妈子也该起来了。
虺圆满扭过身冲那油灯吹了吹,火苗无端地便大了一圈,室内更亮了,照清了虺圆满的一张还算和气的脸。“我从门缝进来的呀……”虺圆满道,“公子别怕,我其实不是人,是蛇妖。”
他这么说,司马佳不怕才有鬼,当下吓得大叫“来人!来人啊!”,同时脚底抹油就要开跑。
虺圆满抓住他的袖子,他便挪不了半寸。“跑什么呀?”虺圆满道,“我又不是来害你。别再叫了,你家那两个人都被我念了安眠咒,一觉到天亮,醒不了的,你家邻居也一样。”
“你想做什么?”司马佳吓得哭了,“你一个妖孽,竟敢光天化日……”
想想时辰,司马佳改口:“竟敢对我这个圣人门生……”
虺圆满一手拽着司马佳,另一手的小指掏了掏耳朵,道:“行了,别矫情了,我来找你有事商量,你别哭闹了,对肚子里的孩子不好。”
虺圆满的声音倒是温柔动听,说出来的话却有点不合情理。“孩子?”司马佳止了哭泣,也不挣扎了,警惕地看着虺圆满,“你原来是个呆妖怪,我堂堂男子,肚子里哪会有孩子?你该不会是找错人了吧?”
“没找错,就是你!”虺圆满咧嘴笑,眼睛瞬时弯成两道月牙,“司马子善!你在瀹山上吃的那花上,留有我的精|液,你没见你那肚子一天比一天大?里面就是我的孩子!”
司马佳呆住了,再结合白天牛大夫说的“蛇瘕,相当于怀上蛇子”一说,略一细想……便昏了过去。
司马佳醒来时依然是黑夜,桌上的油灯十分亮,床前的虺圆满也没离去。
“你醒啦!”虺圆满弯眉毛单眼皮,一笑起来弯弯的眼睛,鼓鼓的两颊,宽宽的额头,很有喜感,哪能想到是蛇妖。
“你想怎样?”司马佳跑也跑不了,伏在床上,皱着个眉,问虺圆满。
“你这个男子,怎么娇娇柔柔跟个女人一样?”虺圆满刚才一直翘脚坐在椅子上,看司马佳醒了,便移到床边上坐着,“我跟你说事,快别再晕了。”
司马佳看他靠过来了,撑起身子,缩到床里侧,道:“你能有什么事?我还没责怪你让我得了这个怪病,你倒来找我。”
“这也怪我?”虺圆满又是一脸好笑的表情,司马佳不知道他是真的在笑,还是天生一副似笑非笑的脸。“蛇遗精|液于花草上,最多不过是让牛羊狐兔吃下肚去,借它们的肚子帮我们育卵罢了……谁知道会被人吃了?我说你,好歹也是个读书人,没事闲得慌吃山上没洗过的花草干嘛?就算是采药的砍樵的,在山上也不会这样乱吃呢。”
虺圆满说得有道理,司马佳无言以对。
“不过,既然吃了,也就吃了吧,”虺圆满笑道,“我看你这肚子也快差不多了,我来找你,就是帮你产下蛇子,我带着孩子走了,你的病也痊愈了,岂不好?”
“你早说!”听闻虺圆满是这个目的,司马佳不怕了,“我不要你的蛇子,你快拿走!”
虺圆满愣了一下,道:“看你这样子,我还是来早了,瞧你那肚子,只怕过几天才足月呢。”
“都这样了,还要过几天?”司马佳指着肚子,欲哭无泪。这肚子一天天的看大,现在他每天都像是抱着个锅,没法去见外公,只得谎称去了外地访友,连门也不敢出。可那老妈子日日与他相处,一切都看在眼里,司马佳就怕她守不住秘密,最后还是要叫外公知道,最糟的,让全村传为笑谈,也不是不可能。
虺圆满看司马佳这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只当他是被这病折磨得快守不住了,挠挠头,道:“其实不足月就生呢,也是可以……”
司马佳眼睛一亮:“那就快动手啊!”
虺圆满被人类的善变给惊了一下,然后慢慢站起,道:“好吧!”说完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来,捏着那布包的一角,在桌上一拖,便摊开了。
司马佳坐在床上伸头看,只见摊开的布上,有一排东西在灯火的映照下,闪闪发亮。
又是一套刀具!
“你你你……你,你还是要剖开我的肚子啊!”司马佳抓住被子裹起自己的身体,又缩到了床里侧的黑暗里。
“不然怎么办啊?”虺圆满道,“你又不是女子,又没有产道。”
“就没有……就没有不疼的法子吗!”司马佳再次提出了这样的要求。
“唔……”虺圆满低头想了一会儿,忽然抬头道,“倒是有一种药,喝下去就像睡着了一样,期间不会觉得疼痛。”
“那快给我喝那种药!”司马佳强烈要求。
“但是药方不在我这儿。”虺圆满道。
“在哪?”
“在山上。”
天还没亮,虺圆满给马四解了安眠咒,司马佳对他吩咐道:“我和虺公子外出求医,你好好看家,不要跟任何人透露我的事。”
马四揉着睡眼,应承下来,瞟了一眼司马佳身后的虺圆满,心想这个公子是哪来的?我怎么从没见过?
司马佳跟着虺圆满上了瀹山,渐渐天也亮了,还不知道虺圆满要带他去哪。
“我们去哪?”司马佳问。
“去我家里啊。”虺圆满道。
“这瀹山我从小玩到大,也没见山上有什么人家,”司马佳道,“你莫不是在骗我?”
“骗你做什么,到了你便知道了。”
司马佳听虺圆满如此说,便不再多言,挺着个肚子跟在后面,可越走,这路就越熟悉,周围都是自己从小玩过不知多少遍的地方。再往前走,司马佳猛地站住了。“啊!”他大叫一声,“前面是小龙洞!”
虺圆满不解地回身:“怎么了?”
“我小时候在山上玩,走到这里,大人就不让再往前走了,说小龙洞里有大蛇,会吃小孩……莫非就是你!”司马佳想起来了。
“我们全家都是修道之蛇,怎会吃小孩,”虺圆满笑道,“倒是有人的小孩无故闯进洞里,被吓到过,所以村人就不让小孩子接近洞口了。快走吧,就剩几步路了。”
司马佳和虺圆满到了山洞入口,只见这山洞十分窄小,勉强可供一个小孩子出入,大人要进,只能躬身爬进去。
“这……”司马佳为难地看着这样的洞口,“难道要我爬不成?”
“不爬,怎么进?”虺圆满瞪大了似笑非笑的眼睛看着他。
“那,你先爬!”司马佳往旁边让了一步。
虺圆满笑一笑,往洞口前一靠便消失了。
“喂,你哪去了?”司马佳以为自己看错,又看看空旷无人的四周,无助地喊。
“我在洞里,你快进来!”虺圆满的声音从山洞里传来。
“这……”司马佳无法,跪下身子,再双手落地,向前爬。爬进洞口后,司马佳眼前一片黑暗,便有些害怕,喊道:“你在哪呢?我什么都看不见!”
“你再进来些,我拉你!”虺圆满的声音就在不远处。
司马佳又往前爬了几步,等到整个人都进了洞穴,虺圆满的声音又响起来了:“伸手!”
司马佳抬起一只手,立刻便被抓住,司马佳只觉得抓住他的那只手向前一拉,他的眼前便豁然开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