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夜的洛水之上,弥漫着湿冷的水气。那只“鬼船”在浮冰点点的水面上静悄悄的缓行着,显得诡异之极。
刚才追赶我的那两个人,很可能就是看到这只船,吓得仓皇逃命的。但是眼前这只船虽然神秘,却有何可怕?那个五sè幡又象征了什么?
近几天,确实很多事情很不对劲。这只船,那位怪人、两个商人、一群玄衣人,都是以前没有见过的。
难道曲师姐上次给我的小纸条上面说近来魔教在中原活动增加,真的开始猖獗了么?
我愣愣的站在河边,满腹狐疑,带着高度防备之心,jǐng觉的看着那船从我眼前漂走,逐渐远去,却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
目送完这只“鬼船”,我迈步走到刚才打斗的地点,地上有些杂乱的脚印,一些泥土显得深sè润泽一些,显然是受伤者的鲜血滴洒所致。
我在地上找到一个没有盖子的小瓷瓶,应当是我扔的那个。除此之外,我再也没有发现什么。
我玩弄着这个小瓷瓶,回了茅屋。经历这些后,这晚我辗转难眠,花了很长的时间才睡着。
自从发生过那晚的事情之后,我有意在半夜悄悄起来,到洛水边张望。令我诧异的是,那些奇怪的事情,竟然又似乎全部消失。
怪人再也没有出现。那只立着五sè幡的“鬼船”,亦未再现影踪。一连好多天都是如此,渐渐的,我也不再半夜起来了。
大半个月很快流逝,师门那边还是没有任何动静,没有人来。
这些怪人异事也令我更加勤奋的刻苦练习迄今为止我所学到的所有武功:“风影星步”、“洛神剑法”、“少林长拳”以及那个还弄不明白的“大禹神功”,甚至连“吸星移气术”都有温习。
每天的努力用功,让我感觉教书先生当年说的一句话非常有道理,“温故而知新”,确实收获良多。
然而,太平rì子并不长久。一天上午,我正在洛水边放鸭子,手提竹篮,弯腰捡着一些鸭子乱下在河滩上的鸭蛋,迎面来了一个中年人。
这中年人有点发福,气sè红润,上唇积累着浓密的胡子。他走上前来,和颜悦sè的作个揖道:“这位小哥,我想向你买东西。”
我问道:“哦,你要买几只鸭子?”
那中年人很和气的答道:“不是几只鸭子。我想向你买下所有的鸭子,带这些屋舍。二百两银子,如何?”
我着实吃惊,哪里会有人花这么多的钱买鸭子、茅屋?
我惊讶的看着他道:“我没听错吧,这里的千余只鸭子,加几间茅屋,你愿意出二百两银子?”
那中年人点头道:“是的,你若嫌不够,我再加。”
换作平时,如果这些鸭子、茅屋是我的,我早就高兴的卖给他了,明显是发财的好机会。但这事情太过蹊跷,天底下哪里有人会做这种赔大钱的买卖?一定很有问题。退一步说,真的要卖,我还得去请示一下师父。
我略一沉思,问道:“你花二百两银子买这些鸭子、茅屋做什么?”
那中年人道:“我家公子特别喜欢这边的碧水断桥,尤其是群禽凫游水上的景致。他吩咐说只要能买下来,价钱都好商量。”
我心中暗想:“上次那两个商人说找一个员外,结果是骗人的,还促成了一场武斗。今天又来个人说他家公子如何如何的,八成也是胡诌的。”
想到此,我斩钉截铁道:“我不卖,你家公子喜欢这里的风景,你们自己在附近建个别墅,再养一群鸭子,不是一样的么?再说,这间破茅屋,就算买下来,他也不会住进去的。”
此后,任那个中年人好说歹说,如何央求于我,我都没理会他,一口咬定就是不卖。最后,他悻悻的离去。
这个中年人让我感觉很不同寻常,于是我决定今晚半夜再次起来看看,洛水边会发生什么事情。
到了半夜,我开门小心翼翼走了出去,寻找周围有什么奇怪的事物。
沿着洛水,我在岸边逡巡,既没有船,也未见人影。我无聊之极,努力运气之际,不禁放了一个响屁,四周是如此安静,以致这个屁声有如一声响炮。忽然,远处传来一声奇怪的动静,仿佛夜枭的嘶鸣,我心中颇为惊异,要此处居住数月,也从没有听过此鸟的叫唤。
于是我循声去探看,渐渐的走远了,结果却是空无所获,连个鬼影也没见到。当我发现自己走得有点远,便返身回去,也许是我过于谨慎,多虑了。
我正走到半路上,突然前面火光冲天而起。我心中大呼不妙,定睛一看,竟是我的茅屋着火了。
等我奔到近前时,茅屋已经烧得殆尽。北方的冬天本来就干燥,何况还只是间易燃的茅屋。我四下张望,并未看到人。可能纵火者,点燃我的茅屋后,就迅速逃之夭夭了。
我回想了一下,刚才起身可是摸黑起来的,未点火烛,整个茅屋根本没有火种。转念又想,这多半是白天那个中年人做的卑鄙无耻之事,买卖做不成就放火烧屋,逼人离开这里。顿时,我感觉很悲愤,心绪难平,这事假若师父知道了,一定会责我看守不慎,致使房舍受损,定有新的责罚等着我。
所幸茅屋和鸭舍离得稍远,此夜没有起风,大火没有波及到鸭舍。不然的话,现在满地都是冒烟的烤鸭。也许他家公子真的喜欢鸭子在河中游泳的风景,所以关照纵火者手下留情,没有烧鸭舍吧。
火烬之后,我提了桶水,烧灭残焰,然后举根火把,在灰烬里寻找有什么残存的东西。但是,我啥也没找到,连米缸里的米都被烤成了焦黑的木炭粒。上次我和孔伶痛饮高昌葡萄酒的那个酒坛居然还健在,只不过它现在黑乎乎的,很烫手。
面前的满目狼藉,令我感到有些庆幸:还好我今天多个心眼,出去看周围有什么异动,才恰好避过这场大火。若是在屋内睡觉,运气差点的话,我现在都已葬身火海。就算跑得快,以这火起的速度,我若从睡梦中惊起再逃跑,至少也会头发被燎,手足烧伤。
随后,我在厚厚的草木灰里发现了那根在剑冢挖到的铁管。里面那张记载“风影星步”的兽皮,早被我转移到了一枝画笔中。可是如今,我的画筒和兽皮在这突如其来的大火中,都化为了灰烬。只有兽皮上面的内容,熟记在我心。
我感觉有些沮丧和惋惜,自从家门遭遇了变故之后,以前记忆中所有的一切,能触摸到的、看到的就只剩下这支跟随了我多年的画筒。它里面装有不少画笔、颜料、纸张,我一直爱若珍宝。现在,我又失去了最后一件旧物。
就这样我长时间的沉浸在低迷的情绪中,不知不觉,天已蒙蒙亮。我把鸭子们放出来活动,自己则闷闷不乐的,煮了两只鸭蛋吃,心情仍很复杂。要知道会这样,我就把这些鸭子、茅屋自作主张卖给那个中年人,然后捧着白花花、沉甸甸的银子,回河洛总堂向师父讨别的差事做去。
rì上三竿之后,阳光依然和煦,我从鸭舍抱了许多干草铺在河边,脸上蒙了块破布,头下枕着乱草疙瘩,晒着太阳睡了起来。经过昨晚那一折腾,我很疲倦。我打算睡醒后,自己回去河洛总堂,告诉师父昨晚的事情。很快,我就昏然睡着。
在我睡得正香的时候,竟又有人来拍打我的脸蛋。上次那个张厨子打我脸的事,我至今耿耿于怀,因为他让我梦中的曲师姐变得那么不淑。这次是哪个厨子这么不识趣,又来打本大爷的脸?
我怀着不悦的心情睁开眼一看,面前高高在上的居然是好久没见的曲小简。霎时,我的那些懊恼烟消云散。
我坐将起来,开心的忘情拥抱着曲小简,大喜道:“曲师姐,你终于来了。我好想你呢。”
曲小简笑着在我腋下挠了我几下痒痒,使我松开了抱着她的双臂,然后她疑惑的问道:“你的茅屋怎么烧了?”
我郁闷道:“昨天有个人要买这里所有的鸭子、茅屋,说愿意出二百两银子,我觉得太不可思议,天底哪有那么好的事情?所以坚持不卖。然后,半夜有人来偷偷放火,烧了茅屋。我猜想很可能就是那人干的。”
曲小简听了,上下打量着我,伸手把我头上挂着的几根稻草拿了下来,关切的问道:“胡鸭蛋师弟,哪里烧伤了没有?”
我答道:“我命大,这火一点也未烧到我。起火的时候,我正在河边走动,看到火起,马上跑回来想灭火,已是太迟,东西烧得干净。这下晚上要我去鸭舍陪鸭子共眠了。”
曲小简笑道:“师弟无事就好。这个是小事情。过下我就回去,把这事告诉我娘,让她下午安排几个人过来,再重新搭建一个茅屋,很快的。你在这里好好看管鸭子。我让他们顺便再给你带些rì常起居吃住所需的什物。不过,那人要花那么多钱买这些东西,也确实奇怪,回去我会把这事情告诉爹娘他们的。我一时也想不明白为什么。”
我不安的问道:“师父师娘不会责怪我玩火烧了茅屋,就编造一个理由来搪塞吧?”
曲小简假意嗔道:“仅仅烧一个茅屋算多大的事情呢?城里面河洛剑派总堂那么多大小院落,一年里偶尔有几处也不慎失火,我爹娘从来也没把这点小事放在心上。笨鸭蛋再以已度人,以后去睡鸭舍好了,不给你建新茅屋。”
我听了,马上向曲小简讨饶道:“师姐,切莫生气,是我小家子气,还以为别人都和我一样。我这就向师姐赔礼。”说着,我长跪在干草上,陪着笑对曲小简作揖不迭。
看到我的样子,曲小简开心道:“以后有人再来问买鸭子、茅屋的事情,不要一口气拒绝人家,你就说你是替人照看,若真有意购买,你去禀明主人再作答复。这样,别人也就不会恼怒怨恨,做出什么放火的事情了。”
我觉得曲小简刚才所说确实言之有理,便又施礼道:“师姐今rì教诲,胡鸭蛋铭记在心,永世不忘。”
曲小简看看我,黠然一笑,道:“好啊,过些天,我再来问那个鸭蛋,看看他是不是真的永世不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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