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他肥胖的脸上,被仇人留下了一个奇怪的图案·····”张成言右肘托腮,左手则在桌子上比划着。
“还能想起来吗?”张汤难掩激动。
张成言摇摇头:“十年了,早就忘了!”
“那官府呢?”张汤动着竹简。
“别找了!为了避免流言蜚语,我们接到朝廷的密令,把所有尸首掩埋之后,除了案件记录,什么都没有留下。三年前从平湖调来长安县的时候,我就把这份闲置的卷宗拿走了。”
“那、那陆家呢?”
“那座凶宅被官府封闭。这一封就是十年,三个月前才解禁;重新修葺一新之后,正在等待新的买主。”
张汤一声绝望的叹息,坐在椅子上,陷入沉默。
“对了,那孩子呢?”
“离任的时候,我看他孤苦伶仃,就把他一并带到这里,就是在衙门清扫院落的孩子。”
“快十一岁了·····”
“你说怪不怪?这孩子特别讨差役们的喜爱,有些人被缠不过,便教了他一些功夫。这孩子天资出众,可谓一学就会。也许是天意使然,给陆家留下一个报仇的可能吧······”
“父亲,我想要是陆奎在天有灵,他一定不会希望困扰上辈的乌云继续笼罩在后代身上。”
“唉!”张成言沉默了。
张汤认真翻阅陆家案官方记录索引详情,眉头有时舒展,有时紧皱。最后,他打定主意站起身来:“父亲,陆宅现在已经对外开放了吗?”
“当然。”
“明天我想去参观一下。”
“你说什么?!”
“我想去玩玩!”
“随你的便!只是别撞上鬼,往事历历在目,我可不敢去。”张成言哈哈大笑,站起身,“该去睡了!但愿别做噩梦。”
风停雨息,又是一个艳阳天。
由于公务繁忙,张成言回家很晚;张汤蹦蹦跳跳,汗流浃背,父子俩在家门口相遇了。
“疯到现在才回来?”劈头第一句话,气氛骤然紧张。
但是张汤嘻嘻一笑,踮起脚尖在父亲耳边说了几句话;张成言脸sè数变,最后一片惨白,浑身哆嗦。
“什么?你是说——”
看到孩子拼命摆手,张成言满脸疑惑地摇摇头,走进庭院。
yīn森恐怖的氛围笼罩着闲置已久的陆家大院,远处传来几声狗吠。两条黑影无声无息地来到角门前,其中一人抬起手,在门上轻轻敲了几声——三长两短——“啪~啪~啪、啪啪”。
门无声地打开一条缝,两人闪身而入;老态龙钟的守宅人递过一盏遮光灯,说道:“只有半个时辰,什么都不许带走!”
“放心!老爷爷。”张汤递过一个小包,回答道。
那人带着醉意掂了掂,若无其事地走了。
“你给他钱了?”张成言很是诧异,“哪来的?”
“白天一两,是我攒的零花钱;今晚五两,是您垫付的!”
“什么?你偷拿我的钱?!”张成言有些恼怒。
“放心吧,父亲!用这点钱换来惊天谜案的真相,换成我就不后悔!”
“什么?!”这下张成言真的喊起来了。
“那一两银子是买酒灌醉守宅侍卫的,这五两是老家伙自己的;但是父亲,要是您再喊,那所有人就全醒了。”张汤很是镇定,他知道这个案子对父亲意味着什么。
“唉!人心不古,唯利是图呀!”张成言摇摇头,“现在我们怎么办?”
“我们直接上二楼。”张汤提着遮光灯,前边带路。
一步三顾的跟在后面,张成言觉得冷风直透脊背,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让他觉得既害怕又兴奋。
漆黑幽长的走廊仿佛没有尽头,只有廊柱反shè出的微光还在诉说着往昔的繁华。
“还没到吗?”张成言嗓音发颤地有些可笑。
“到了,就是这里——如果我的判断没有错的话!”在走廊尽头,张汤站住了。
“但是已经没路了呀!”他开始怀疑,儿子是不是被陆奎的冤魂附体了。
“如果我的判断没错,这正是我们的出路所在,父亲!”张汤把遮光灯交给呆若木鸡的父亲,开始双手并用,在木墙上乱摸起来。
“你在干什么呀?”憋了半天,张成言挤出一句。
没有回答,足有一盏茶工夫,满头大汗的张汤终于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扶着墙角,求助的目光投向慢慢愠怒的父亲。
张成言没有发作,而是轻叱一声,转过身去,准备离开。
所有的希望化为泡影,父亲的背影让人绝望;张汤懊恼地对着墙角根部就是一脚,最大限度地发泄着自己的怨气。
突然,最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看起来完整无痕的墙上,一扇小门无声地开启。和张汤的嘴巴一样,越长越大,越长越大·····
张汤不由得‘啊’的一声呼喊。
寂静的暗夜之中,这声轻喊特别刺耳;走廊尽头的张成言不由自主地回过头来,呆立片刻之后,他越走越快,终于狂奔起来,连手中的灯掉在地上也浑然不觉。月光映照之下,那个黑洞给他带来的困扰实在是他多了·····
张汤眼看着父亲着了魔一样冲进暗门,拉都没有拉住;他连忙跑向惨遭抛弃的遮光灯,失望地发现它已经罢工了。
一阵猛烈的咳嗽声传来,伴随着奔涌而出的灰尘,张成言跌跌撞撞地抢出来;双手按着喉咙,脸向外拼命喘气。等到惊慌失措地张汤跑过去的时候,发现父亲右手指向暗门,示意张汤赶快进去。那里灰尘滚滚,弥漫开来。
“快,快进去!我、我看到那个符号了!快、快呀!!”张成言面无血sè,推了儿子一把。
什么也不用说了,张汤捂住嘴,三步并作两步,冲进暗室。
里面什么都看不见,除了灰尘就是灰尘。
就在张汤不知所措的时候,一只大手突然伸了过来,一下子就把他的胳膊抓住了!
张汤毛发倒竖,情不自禁要惊呼出来;另一只手捂住他的嘴巴,把他拖了出来。
“快、快把灯拿过来,我、我有火石!”张成言坐在地上,努力平复着自己的情绪。
遮光灯再次放shè出希望的微光,浓重的晨雾慢慢散去;张成言站起身来,父子俩人携手进入暗室,心里有些惴惴不安的感觉。
尘埃落定,暗室里的一切终于展示在眼前。说是一切,其实有些可怜;谁能想到,如此华贵装丽的豪宅之中竟然有如此之小的一间,就像璀璨明珠之上的瑕疵,微小而隐秘。
这间小屋只有三尺来宽,五尺多长;父子两人并排站着,正好都摸到了冰冷的墙壁。
月光透过屋顶设计巧妙的透气孔,正照在墙上一个血红sè的图案上;像是一个蛇头叼着一只展翅而飞的蝙蝠,又像······
就在终于仔细观察的时候,张成言开口了:“别看了,这才是我们需要的东西!”
蛛网密布,锁住了竹简之中尘封多年的秘密。张成言哆哆嗦嗦地抱起几摞,示意儿子抱起其余的。然后像得到心爱玩具的孩子一样,跑了出去。
角门依然开着,但是老迈的守宅人挡在那里。
“对,钱、银子!我、我有。在、在腰上的顺袋里!,你自己拿·····”张成言有些歇斯底里,几近哀求。
片刻迟疑之后,老人解下顺袋,掂了几下;借着月光,贪婪的神情让父子两人又兴奋起来。
“平安无事,小心火烛!”老人一瘸一拐,渐渐远去,似乎从来没有人来过,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走!”张成言抢出角门,狂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