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羽是个老太监，今年已经有八十五岁。他十五岁进宫后，被安排在了东宫，同时一起被派往东宫的还有五个人。
当时的太子酷爱音律，就把这六个人赐名为宫角，宫徵，宫羽，商角，商徵，商羽。
商羽当时是最年幼的，当其他几位都谢世后，他依然活着。
只是年岁大了，人就如同风中残烛一般，时刻都有熄灭的危险。
本来太监到了一定年龄，就会被放出宫养老。只是商羽曾经做过秉笔太监，知晓众多皇家秘闻，因此虽然他也在宫外置办了家产，但只能在冷宫中养老。
那个太子就是现在宣仁帝的皇爷爷——德齐帝曲文音。他做太子十八年，又在位四十六年，最后驾崩离世时八十高龄，是尚越历史上少有的高寿皇帝。
话说这位皇帝不爱理朝政，整rì里喜欢和梨园戏班一起作乐。但他绝不是昏庸无能之辈，相反还是尚越国历史上有名的明君。
他治下时的尚越国可谓是国泰民安，四海晏清。朝堂之上名臣辈出，群贤皆至。当今首辅周悟曦那个时候只是小字辈的后进，正是有那个时候诸多名臣贤者的熏陶教诲，才走到今天这地步。
而这个商羽，在内宫中深受德齐皇帝的信任，曾经做过司礼监的秉笔太监。他和当时的掌印太监宫角、御马监提督太监宫徵合称宫中三擎，而东宫的其他三位太监则常年在外监军。
大太监无一不是皇帝的贴身心腹，商羽身为内宫中的三巨头之一，平rì里深得皇帝的宠信，他为人立身也严谨，不轻易参与**中的权斗，因此到了德齐朝谢幕，后来掌权的新权贵也没怎么为难他，只是让他在冷宫中自生自灭。
这一rì里商羽早早就上榻了，这人一上了年纪，jīng力就不济，而且他身患痹病，一到yīn天就苦不堪言。
就在他在榻上疼得哼哼的时候，门外响起了一个声音，在这半夜冷清的宫殿里显得突兀。
“商公公，老祖宗，您睡了吗？”一个谄媚的声音响起来。
“谁啊？”商羽起身问道。
“老祖宗，是我啊，小卢子啊。”外面那个太监讨好地回答道。
“小卢子？”商羽起身下床，推开门一看，只见门外站着一个五十来岁的太监，正讨好地弯着腰，脸上挤出一副人畜无害的笑容，他身后还跟着两个束手低头的小太监。
商羽见他身着蟒袍，知道他是宫中掌权的太监，这下不敢怠慢，赶紧施礼道：“不知这位公公深夜来访，有何贵干？”
那卢姓公公听商羽这么一说，心中满意，表面却更加恭敬道：“商公公，商老祖宗，我是卢万汇啊，小卢子啊，某家以前是宫角宫老祖宗的干儿子。”
商羽这才记起来，他眯着眼，打量了半天，才点了点头。
卢公公见他想起来了，心下大喜，连忙套近乎道：“正是小的啊，您老记起来了。想当年……”
商羽咳了一声，打断了他的怀旧。
那卢公公一见如此，便打住了话头，正sè道：“商公公，当今圣上召见你呢，你快跟某家走吧。”
商羽听到这话，转眼间就明白过来，想必当今的皇上就想询问德齐朝时候的秘闻，特派这个卢公公前来召见。他想通了这番动静，便锁了门，跟着卢公公往御书房去。
路上，卢公公又将当今这位天子的习xìng介绍了一番，商羽听了之后，心中就有了定计。
少顷，卢公公进了御书房交旨，得了允许后将商羽带了进去，这才磕了头退了出来。
商羽进了御书房，三叩九拜之后，才发现这书房中还有一个道人，他仔细瞧了瞧，才抖抖索索地问道：“请问，可是琉喙真人？”
宣仁帝疑惑地望了望琉喙道人，只见琉喙道人微不可及地点了点头，算是默许了。
商羽的表情明显激动起来，他嘴唇抖抖索索的想说些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宣仁帝把他这副表情看在眼里，心中愈发觉得这个琉喙道人神秘。他看这个商老太监年老体衰，怕他跪在地上久了受不了，便说道：“商老爱卿，起来吧，朕今天叫你来问几件事情。”
商羽颤颤巍巍地站起来，恭敬地回道：“回禀皇上，老奴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宣仁帝见商羽态度诚恳，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才开口说道：“朕想知道五十三年前发生的那件事情，你清清楚楚的道来。”
商羽喃喃道：“五十三年前？那不是德齐六年吗？皇上你指的是……”他虽然是回皇帝的话，但是眼神向那个琉喙道人询问。
琉喙道人用眼神向他示意，他这才转过头来，对着宣仁帝道：“皇上你是要问仙人的事情吗？”
宣仁帝猛然站了起来，大声说道：“什么，皇史宬里记载的是真的吗？”
商羽垂手恭敬回答道：“德齐六年，帝薨，停尸三rì，死而复活。”
宣仁帝急道：“这个朕知道，朕想知道的是，朕的皇爷爷是怎么死而复活的。”
商羽举目示意向琉喙道人，琉喙道人移步向前道：“皇上，这涉及皇家的一个大秘密，历来只有我监天阁的阁正和皇帝本人才知道。”
宣仁帝奇道：“这位商爱卿，他也不知道吗？”
琉喙道人回答道：“当年停棺时，有几位太监在场，因此他也有幸得知。”
商羽连忙回答道：“是，老奴当时就在现场，老奴这些年始终未对他人说起。老奴之所以在深宫中待死，也是想把这个秘密带进棺材。”
宣仁帝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又问琉喙道人道：“到底是什么大秘密，为什么朕这个皇帝不知道？”
琉喙道人回答道：“回禀皇上，祖训有曰，只有在社稷危难的时候，监天阁的阁正才可以将这个秘密告诉皇帝或者宫中主事的人，毕竟那机会用一次少一次。”
宣仁帝急道：“到底是什么东西，怎么用一次少一次？”半刻他又想起了什么，反问道：“朕皇爷爷那个时候，是谁主持大局的？”
“启禀皇上，当时主持大局的是太祖皇太后，当时她疑惑德齐帝的死因，因此才动用了一次。”商羽回答道。
“到底是什么东西？怎么能让人起死回生的？”宣仁帝急道。
“回禀皇上，这个东西就是请求仙人出手，只是这样的机会只有三次，如今已经用了两次了。”那琉喙道人不急不忙道。
“什么？仙人？”宣仁帝一下子就愣住了，“这世界上真的有仙人吗？”他自言自语道。
“是的，这世界上的确有仙人，当年开国太祖曾经偶然间施恩于仙人，因此仙人许了三次机会。太祖在世时立下祖训，只有在社稷危难时才让子孙动用仙人的承诺。只是开国太祖动用了一次，德齐帝动用了一次，如今只剩下最后一次了。”琉喙道人回道。
“仙人？啊？只剩下最后一次机会了？”宣仁帝回过神来，热切地望着琉喙道人道：“道长，不，真人，你也是神仙吗？”
“回禀皇上，贫道不是神仙，只是普通的凡人罢了。”琉喙道人叹了一口气，无奈地回道。
“爱卿怎么不是仙人呢？不是仙人怎么能活那么久呢？”宣仁帝奇道。
“回禀皇上，贫道只是会一点养生功夫。那神仙能活死人，肉白骨，实不是我等凡人能想象的。”琉喙道人回答道，语气中带着羡慕。
“商卿，你快快说来，当rì神仙是怎么救活皇爷爷的？”宣仁皇帝正sè道。
“回禀皇上，当时琉喙真人拿出一张符纸，点燃后那符纸就凭空飞走，只有一盏茶的功夫，那仙人就从天而降，仙人只是掏出一颗金丹，用水给德齐皇帝服下，半响后德齐皇帝就活了过来。”商羽拭了拭眼泪，低声应道。
他想起了旧主，又想起了昔rì的恩情，忍不住湿了眼眶。
“是的，皇上。贫道当rì也在场，那仙人见德齐帝回过阳来，便挥了挥手，就这么凭空消失了，当真是神仙手段。”琉喙道人啧啧称奇道。
宣仁帝听了这两人的述说，半天说不出话来。半响他回过头来，两眼炯炯发光，一大步走上前，紧握住琉喙道人的双手，热切地问道：“道长，你能不能找到仙人？”
琉喙道长摇了摇头，同时劝道：“皇上，那仙人乃方外之人，不受世俗羁绊。再说能遇到仙人都是机缘所至，不能强求的。若是强求，惹怒了仙人……”他识趣地不再说下去。
宣仁帝听了这番话，只觉得被从头泼了盆冷水，他冷静下来恼怒道：“那你今天告诉我这些干什么？”
“皇上，如今那鲁威国大举犯境，我朝现在节节败退，是不是考虑请仙人出手，灭了那鲁威军？”琉喙道人见皇帝恼了，小心翼翼地回道。
“哦，原来是为了这个啊。你不是说仙人一盏茶的功夫就能出现吗？那就别浪费了，还是先等等吧。嗨，这是国家大事，朕跟你们说什么，你们两个退下吧。”宣仁帝一挥手，不耐烦地说道。
琉喙道人和商羽对望了一眼，心中均升起一股荒谬的感觉，两人不再言语，行礼告退。
宣仁帝待两人走了之后，又在御书房一个人怔怔地发了一会儿呆，直到值夜的太监轻声提醒他夜已深，才摆驾回了寝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