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悟曦在宫内当值房里思前想后了一番,最后还是决定先不声张,静观事态发展。
本朝的文臣已经登峰造极,其中的佼佼者就是周悟曦。只是周悟曦心机深沉,早在先帝时期,他就看穿了先帝想扬兵权抑相权的想法,于是进言建议,得了先帝的信任,才能在短短几年内荣升首辅。
周悟曦表面上是文臣里的异类,实际上只是文臣对皇权妥协的产物,待先帝一过世,周悟曦就摇身一变,变成了文武两边都游刃有余的权臣。新帝登基,文官们一时气势大涨,周悟曦却开始韬光养晦起来,他不惜自污其身,整rì和武臣厮混在一起。
那些文臣把周悟曦这番举动看在眼里,纷纷摇头叹息。新帝登基时,众文臣还以为他将独揽朝权,谁料到他做起了缩头乌龟,众人大为失望,纷纷改立门户,一时间内斗不止。
谁料到一遇到鲁威入侵这一亡国灭族的大事,各个内斗的派系都束手无策。这时候周悟曦站了出去,独揽大权。他这一放一收之间,便收尽了朝野人心,正可谓手段高明。
如今也只有皇帝才是周悟曦的对手,只是周悟曦一直看不上这个小皇帝,之前他韬光养晦也是为了堵朝野悠悠之口。不过经过了御书房的那番争吵,他猛然发现宣仁帝已经不像他想象的那样,这小皇帝已经成大,有了自己的想法,不能被朝臣们随意揉捏。
现在得知有刺客这一事,他心思急转之间就有了想法。他打的如意算盘就是让宣仁帝受个教训,好让他继续倚重朝臣。他已经料到刺客可能是借祭祖之时行刺,将刺客送入宫中最好的方法就是假扮成道士。
这召道士进宫做科仪之事,想来是那卢太监的意思。这太监整rì不务正业,专进谗言,周悟曦早就对他白眼相看,只是他不确定的是,这次刺杀是否出自这个太监的手笔。
不过这些已经不重要了,祭祖时事发,那个卢阉人就是跳进大江也洗不清了。到时候将他拿下,别人也说不出什么。
他一念之间,就想出这招一箭双雕之计。
只是他这个计谋不能被人提前得知,否则让人知道他如此算计皇帝,定然会惹出轩然大波,此时当务之急,是不能让有人预谋刺杀宣仁帝的yīn谋让人知道。
那万晏府尹陆文恩是三品大员,平rì里并无过错,要突然间将他拿下颇有难度,看来只能以安抚为主,徐徐图之。至于其他人,则不必如此顾虑,直接下道命令处死即可。
周悟曦打定了主意,立即手书了一封密信,封了火漆,就叫人递出宫去。
这边陆文恩连夜刚回到衙门,林启甲就迎了上来,详细地将那和尚自尽的事情讲了一遍。陆文恩一听审讯毫无进展,还让主谋自杀身亡,心中大怒,只是现如今人已经死了,再后悔已经于事无补。
陆文恩劈头盖脸地骂了林启甲一番,末了又命林启甲加紧查案,这才离去。
经历了这番折腾,陆府尹早就没了和小妾亲热的念头。那小妾见大老爷忙了半夜才回来,早等得不耐烦,这小妾十八般功夫齐上阵,又是发嗲又是抛媚眼,只是府尹大老爷对此视而不见,独自一人上床蒙头就睡。
那小妾还以为府尹老爷要冷落自己,她心中不安,独自在床边枯坐了大半夜,也不知道都想了些什么。
林启甲给陆府尹骂了一顿,心中不快,谁能料到那个和尚心机如此深沉,让他抢先服毒自尽,再说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案件,最多让那个姓曲的加强jǐng戒就是了。
他心中生闷,就想饮酒,只是他如今不方便外出,就差人买了酒菜,一众人等就在牢房里吃喝起来。
俗话说酒入愁肠愁更愁,林衙头喝了几杯酒就觉得头重脚轻。那两个狱卒很少有机会和衙头套近乎,止不住地举杯劝酒,林启甲也是来者不拒,没多久就喝得酩酊大醉,醉倒在地。
其他人哪里见过平rì里jīng明过人的衙头醉成这样,他们看得出来林衙头心中不快,有心想劝解但又不知道所为何事,个个止杯不语。
这时有人说道:“就喝到这里吧,大家都打起jīng神,不要耽搁了公事。”众人纷纷点头,这便散了酒席,各自巡逻守夜去了。
牢狱中就剩下烂醉如泥的林启甲和那两个狱卒,那两个狱卒见众人散去,也觉得无趣,两人在林衙头身上盖了一层薄被,就各自蒙头睡去。
到了半夜,突然外面传来一阵敲门声,一个狱卒不满地骂道:“是谁?半夜三更打搅你爷爷的好梦!”
“大内侍卫来交接犯人。”门外一声喝道。
“大内侍卫?”幸好这狱卒没有喝多少,听到这几个字,浑身一哆嗦,缩了缩脖子,老老实实地打开了房门。
进来的那个身着锦衣,腰背绣chūn刀的人盯了狱卒一眼,冷冷说道:“奉首辅大人之命,前来拿犯人。谁是林启甲?”
那狱卒被这人一盯,背后冒出一股寒意。他不敢怠慢,指着躺在地上烂醉如泥的林启甲说道:“回禀上峰,这便是林衙头。”
那侍卫望了望醉倒在地的捕头,厌恶地掩着鼻子,口中喝道:“带走,还有今天带回来的两个犯人。”说着,他挥了挥手,从他身后冒出四个人,都是一般打扮,身着锦衣,腰间背着一把绣chūn刀。
那四人中一人背起林启甲,另两人在狱卒的带领下押了周方。
可怜的周方一天之间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早已经饥肠辘辘。他之前强忍腹中的饥火,辗转了半晌才迷迷糊糊地睡去,哪料到没过多久,就有两个如狼似虎的侍卫押着他往外走。
此时他实在是疲倦,连眼睛也懒得睁开,就任由那两人驾着自己走。
先前进了牢狱的侍卫看了看,问道:“不是还有一个和尚吗?”
“死了,服毒自尽了。”一个狱卒忙不迭地应道。
那侍卫听了,点了点头,他又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拍到桌子上说道:“本案涉及宫内要人,现在首辅大人要这些人移交给刑部,我等奉命保护一干人等。这是文书,你们瞧清楚了。”
两个狱卒一听涉及宫内要人,哪里还敢多听半句。两人装模作样地瞄了一眼那张纸,就点头道:“我等看清楚了。”
“嗯。”那侍卫满意地点了点头,显然对这两人的知情识趣很满意。“这位林捕快我等也要带入刑部,你等也要知会一声。”
“啊?”一听这帮人连林启甲也要带走,那两个狱卒惊呆了。
“有问题吗?”那侍卫拉长了声调,yīn阳怪气地说道。
“没有,没有。”一个狱卒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慌忙回答道。
“慢着,这位大人,能否留下这份文书?”另一个年老的狱卒显然更有经验。
“那是自然。”那侍卫毫不在意地说道。他嗤笑道:“还有人敢冒充大内侍卫吗?当真是活得不耐烦了。我先前已经和外面的衙役说过了,你们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那两个狱卒听了这番话,放下心来,这便办了手续,让他们押了周方离开。
这四个人就是周悟曦派来灭口的,周悟曦心思缜密,早早就把一切打点好了,公文,腰牌等一应俱全。
他打的如意算盘是连夜将这知情的人押走,连夜送到城外,然后神不知鬼不觉地处理掉,回头找一个被人劫杀的借口就是了。
就算有人有心要发难,他可以借口万晏府衙门人手不足,所以才半夜派人去押解,以防万一,谁料到那些歹人早就布下了眼线,这才让人犯逃走。
牺牲一个小衙役对高高在上的首辅算不得什么,至于那少年,就当是陪官差一起上路,谁让他运气不好。
周方给那两人押解着,很快就出了城。他先前在狱中还迷迷糊糊,出来之后被夜间冷风一吹,头脑就清醒了不少。他一路随着那几个侍卫,越走越觉得蹊跷,后来竟然出了城,他心知不妙,出声道:“侍卫大哥,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领头的那个侍卫道:“我们当然是去刑部。”
“那怎么出城了?”周方不解道。
“是刑部的秘密据点。”那侍卫语气平淡地说道,接着又说,“我知道你和这件案子没有关系,你也是苦主,只是事关重大,我等还是谨慎一些,等到了地方你把你知道的详细道来。”
“哦。”周方听了,也没有怀疑,乖乖地应了一声。
一行人骑着马,周方给五花大绑着横放在马上,林启甲则由一个侍卫背着。这群人出了城门,就放马狂奔,直奔了大半个时辰,到了一处野草丛生的土丘,那侍卫才喝声让众人停了下来。他跳下马来仔细打量了四周,才低声自语道:“真是个埋骨的好地方。”
他指挥其他人将周方和林启甲放到地上,那林启甲还没有醒来,他嘟嘟的说了一句,又呼呼的睡死过去。
“死到临头还不自知,真是废物。”那侍卫同时拔出腰间的绣chūn刀,望着那衙头不屑地说道,“我就先解决你,然后再杀这个少年。”说罢,手中的刀就往林启甲的脖子上抹去。
其他四名侍卫早在他拔刀的时候就不约而同地转过身去。
周方听了那侍卫说“死到临头”,又看见他挥刀想割那林捕头的喉咙,一时间吓得失口叫了出来。
只是这里离万晏城池甚远,又荒无人烟,哪有人听得到他的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