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林启甲拉过一个路过身边的人,问道:“这位兄台,为何有这么多人出城?”
那人一把甩开林启甲的手,急声道:“放手!鲁威军打来了,还不快逃命!”说罢,便急匆匆地向南狂奔。
周方和林启甲对望了一眼,二人不约而同地说道:“鲁威军打来了?”
另一个经过他们身边的人望了他们一眼,有板有眼地对二人说道:“是啊,先头部队都打到北门了,我亲眼看见鲁威大旗插在北门城头,北门口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啊。”说罢,他叹了一口气,就摇着头走了。
周林二人听了他这番煞有其事的描绘,心中大骇。周方猛然冲向城门,此时他心中只想着城里的家人。
林启甲跟在后面,大声叫嚷道:“周小弟,莫着急。你仔细想来,这事有古怪。”他边说着边跟在周方身后,生怕他走失。
此刻他想拜入那道士门下的希望全在周方身上,任凭他再愚钝,也看得出那道士只是想收周方做弟子。所以他一心想要借助周方,借此能一并入门。
他听了那两人的话,仔细一想,就明白那两个行人所说的言过于实。此时若是鲁威军打入城中,怎么不见皇帝出逃?
周方此时心乱如麻,哪听得进林启甲的话。他只是努力挤开拥堵的人群,往城门里艰难地挪动。
林启甲追了很久,也没有追上,他心知再追下去也是徒然,索xìng放弃,他坐到路边,大口喘着气,望着不远处的周方在人流中费力地挣扎。
只是从城门里往外挤出的人cháo实在是太过汹涌,周方纵然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也只不过挪动了二三丈而已。
周方又在人cháo中挣扎了片刻,这才颓然放弃。他坐到林启甲身边,拍了拍林启甲的肩膀,无奈地低垂着头。
林启甲突然出声道:“要是这时有那道人的神通,不费吹灰之力便可入城,哪像现在这样,就算是天生神力,也徒呼奈何。”
周方点了点头,没有开口接话。
“我想好了,不能再如芸芸众生一般奔波,就像这些人。”他用手一指面前慌忙奔走的人cháo,豪气冲天地说道。
“你放得下家人,放得下自己这几十年来打拼得来的一切?”周方张开口望着眼前的林启甲,仿佛不认识他一般。
“放不下又如何?你看看眼前,这尚越能不能保住还很难说呢。到时候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林启甲苦笑一声,开口缓缓说道。
“……”周方无言以对。
“说得好!”那邋遢道士如同鬼魅般冒了出来,他抚掌大笑,接着说道:“看来你已经看穿世俗界的一切羁绊,可以入我门了。”
林启甲大喜,他转过身来,就想向那道士磕头,嘴里还大嚷道:“徒儿拜见师傅。”
那道人一把扶住林启甲,不让他跪下,同时似笑非笑地望着周方。
周围顾着逃命的人见了这奇怪的一幕,只是好奇地望了一眼,又急匆匆地向前奔去。
周方将头侧到一边,躲开那道士的目光。
林启甲见了这般,连忙拉着周方,倒头就拜:“周小弟,你也一同拜入老神仙门下吧。算老哥我求你了。”
周方慌忙侧身让开,不敢受他这一叩首。
林启甲一把扑住周方的大腿,声泪俱下地哀求道:“周小弟,你也见了老神仙的神通。至少你学了,还能保你家人一世平安啊。”
这句话触动了周方,周方转过头,望着那道士,严肃地说道:“我想先进城,看看我的父母。”
那道人嘻嘻一笑,口中说道:“没有问题,闭上眼睛。”说罢他念了一个法诀,便带着二人消失不见了。
四周奔命的人见了这番奇怪的景象,纷纷吓得往后退去,转眼间就形成了一个半径约一丈的空白之地。只是后面汹涌而来的人群顷刻间就填满了这块空白,倒是逃亡人群中流传开有妖孽现身的消息,一时间传得沸沸扬扬。
等周方和林启甲睁开眼,发现已经身在周家布店的门外。周方瞧见店铺已经关门,就冲上前去,大力敲起门来。
那道人走到墙边,懒洋洋地躺靠着,嘴里不住地打着哈欠。林启甲叉着双臂,就站在那里盯着周方敲打房门。
片刻后,才从房门内传来一个jǐng惕的声音,低声问道:“是谁?”
“我是周方,快叫老爷和夫人来。”周方急忙应道。
“周方?周方是谁?”那出声的人疑惑道。
“快去通报老爷和夫人,就说三公子回来了。”周方急得大拍房门,怒声喝道。
“你稍等。”那声音似乎被吓到了,半天才回话。周方耳尖,还听到门后的人嘀咕道:“凶什么凶,外面兵荒马乱的,谁知道是不是有人来趁火打劫?”
周方大急,却无计可施,只能恨恨地对着门板打了一拳。
周老爷子和老夫人自从在礼佛寺后得了周方的暗号,这几rì一直到处寻找周方。只是这万晏城有数百万人,要找人如同大海捞针一般。他们这几rì每天到处寻找,仍然没有半点线索。
周老夫人这几rì都是以泪洗面,周老爷子也累得形销骨立。饶是如此,两人仍没有放弃寻找周方。这一rì他们本来去了北门,谁料到半途中就遇到民众慌乱出逃,街上一片混乱。周老爷子略微一打听,就得知是鲁威军要打进城来。周氏夫妇都见识过鲁威军的凶悍,当下二人也不顾再寻找周方,就急匆匆地奔回家中,收拾细软。
等一切收拾妥当,周老夫人想起幼子,此时还不知身在何处,便悲从心来,坐到床榻哽咽起来。
周老爷子见了她这副模样,柔声安慰道:“夫人,想来方儿也得知了消息,出了城也说不定,咱们还是早点走吧。”
周老夫人抹了抹眼泪,还是不肯起身。
“幸好我早有先见之明,早把经儿、纪儿送到南面的岭州。咱们先撤到城外,等局势稍微稳定了再回来。这万晏城墙高大,不是一时半会能攻破的。”周老爷子又劝慰道。
周老夫人这才止住眼泪,她望着周老爷子,期盼地问道:“是不是只出城几天?”
周老爷子正准备答话,就听到前院的伙计大声喊道:“东家,东家,外面有个叫周方的人叫门,说是三公子。”
“什么?”周氏夫妇齐声惊呼起来。周老爷子匆忙打开房门,走到那伙计面前,沉声问道:“来人说他叫什么?什么三公子?”
“肯定是方儿,快快开门。”周老夫人从房间内急步走出来,在周老爷子背后急声说道。她一边说着,一边推着周老爷子,想催促他往前厅去。
“夫人,少安勿躁,如今外面兵荒马乱,也不知道是不是歹人借机诈门。周福,去把几个伙计叫来,拿几根木栓,以防万一。”周老爷子低声命令道。先前那报信的伙计应了一声,就离开了。
周老爷子望着心急如焚的夫人,安抚道:“夫人,稍等片刻,等他们几个人准备好了再去瞧瞧。要真是方儿,那就正好一起出城去。”
周老夫人虽然心急,但此时也只能耐心等待着。
一炷香的时间后,五个伙计拿着木棍跟了上来,几人对着周老爷子点了点头,面sè凝重。周老爷子深吸了一口气,这才往前厅走去。
周方在门口等了半天,还没有人前来。他心中又惊又怒,不停地大力敲门。那邋遢道士见周方打搅了他的清静,怒声道:“敲什么敲,人马上就来了。”
周方此时心慌意乱,根本听不进去。他只顾大力敲打门板,连手上满是鲜血都没有发觉。
周老爷子带着五个伙计,刚走到前厅,就听见门外“砰砰”的敲击声,几人脚步顿时一滞,情不自禁地缩了缩脖子。周老爷子强撑起胆子,轻声走到门外,这才低声道:“敢问门外是何方好汉?”
周方正敲着房门,猛然间听到里面有个声音响起,他一时间也没听清楚,就大声说道:“我是周方,快叫人去请我父母,就说三公子回来了。”
门后的周老爷子听得清楚,这才大声说道:“真是方儿,快快开门。”
说罢,他扶着已经半瘫软在地的周老夫人,低声劝慰道:“是方儿,方儿回来了。”他欣喜之间,说话有点语无伦次。
周老夫人软绵绵地靠在周老爷子身上,只顾着抹眼泪,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那五个伙计手忙脚乱地拆下门板,就见门口站着一个手上汩汩流血的少年。几人一见了鲜血,顿觉不妙,便举起木棍,就yù往这少年头上打去。
周方见房门打开,就猛然间冲了进去,“扑通”一声跪倒在周老爷子面前,大声道:“父母大人在上,方儿不孝,直到今rì才回家。”说罢,放声大哭。
这些rì子所经历的种种浮上心头,让他五味交集,忍不住流出了眼泪。
周氏夫妇却望着周方身后,异口同声地大声喊道:“不要!”
原先开门的五个伙计,正举着木棍,劈头盖脸地往周方身上打来。那棍来势甚急,隐隐间有风声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