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你哭的,我还是立刻就杀了他好了。”扎克声音温柔地说,说着还冲圆子点了下头,好像很体贴她的样子。
“不,让我告诉他理由,让我告诉他我的理由。”圆子狠咬了一下嘴唇,牙齿离开唇部时,鲜血已经流了一口,不过这让她的眼泪止住了。
眼泪,在离开练剑师学校的那天,她就已经把它和其他女孩子的东西一起埋葬了。
“彻彻,叫彻彻的野人。你想知道我的理由吗?”圆子望向彻彻,鲜血从嘴角流下来,打湿了她纤瘦的脖子,却让她挺直了腰杆。
“我就告诉你理由好了。”
“这个人,到蔬菜王国来,我就是为了找这个人。在船上时,我就用樱桃号里面的电报和这个叫扎克·弗洛伊德的人约定好了,只要我帮他拿到亚瑟的那把大剑,他就带我去斯蒂斯山脉M-253号矿,他就出手帮我救他们。”
“M-253号矿?”彻彻愣了一下,问圆子:“我和rì出是从M-252号矿里出来的,你要去矿区,为什么?”
为什么?
rì出躺在大地上,胸口的伤口似乎已经没有在流血了,不过他不知道那是因为他的伤口结痂,还是因为他身体里已经没有血可以继续流出来了的缘故。
为什么?
他想问,但他发不出声音。
痛?
他已经感觉不到痛了。大脑好像已经对痛的信号厌倦,他已经对痛厌倦了,同时厌倦的还有四肢和几乎全部身体能感受的信息。
不痛,原来比痛还要可怕。
平躺在大地上,面前是辽阔无垠,仿佛没有边际的蓝天。天那么蓝,那么辽阔,在矿区的山谷里,rì出从来没有见到过这么宽阔无边的蓝天,这么没有障碍,没有山坡,没有杂质的无限天空。
矿区里……
天空中浮现出索菲亚·罗兰的脸。
她转过身,一缕橘sè的光从门后shè出来,将她右半边脸还有面颊边的发丝染成了金sè。
她脸上露出微笑,宁静中,时光逝过。
“rì出,一定要活下去哦!”她说。
rì出闭上眼睛,听到圆子的声音被风送来。
“M-252号矿。”圆子的声音哽咽了一下,嗓子好像被人狠捏了一把而变得脆弱,“那么你们的矿已经干枯了吧。”
“矿干枯了,男人们都被zhōng yāngzhèng fǔ派来的人带走了,去找新矿,矿区里只剩下女人们和我和rì出。”
“男人们都被带走了吧。”眼泪合着鲜血从圆子的眼眶里滚落出来,rì出细细地凝听着一切,忽然间他发现他居然连圆子眼睛里泪水冒出来的声音都能听见了。
大地间一片寂静,只有他,和天空中索菲亚·罗兰满是皱纹微笑地看着他的眼睛。
妈妈,你在哪里?
“他们不是去找新矿了,他们是被zhōng yāngzhèng fǔ带走,带到没人看见的地方,然后……”眼泪通过泪腺涌出来,然后滑过圆子的脸,流过她的下巴,一大滴晶莹如水晶,落下,落下……
落下……
落下……
摔在土地上,摔得粉碎!
她没有继续说,rì出却已经预料到答案了。
“等着他们的不是新矿,是冷血的剑客,是杀手!”
“他们会被全部杀掉,因为zhōng yāngzhèng fǔ不要熟练矿工,zhōng yāngzhèng fǔ不需要一个卑贱的矿工了解蓝星石,他们不需要我们获得力量!矿区没用了,矿工就没用了!找到新矿,只需要去征集新的矿工就可以了!”
圆子的喊声中,rì出想起了他家隔壁的隔壁的隔壁的秦木家的儿子,那个死小子总是有事没事跑到他家跟他说大道理,说男人就要为家里人负责。最近他成了预备副矿长,索菲亚·罗兰说他现在每个月有皇粮吃不算,还能发好些布料、水果和腌肉,哪像你……
“总有人愿意做新矿工的,总有人愿意做的!流浪汉,要养活家里人的男人,仆人,佣人,身份低贱,害怕给他们优秀的儿女脸上抹黑的人,他们会愿意做矿工的,哪怕一辈子就只能待在没人知道的矿区里了,他们也会愿意!”
还有那个矿长的儿子,姓荣耀的男孩,在离开矿区的前一夜给了索菲亚·罗兰一袋子面粉。索菲亚·罗兰拿着那袋子面粉,把rì出往死里骂,她说:“倒是你,亲生儿子长到如今只晓得吃我的用我的!”
索菲亚·罗兰,还说过什么?
rì出望着天空,母亲的脸渐渐地变得模糊,她的声音也是。
“你看看隔壁家的旺财,才十岁就知道帮家里人干活了,你就知道吃,知道生病,知道花我的钱……”
“所有人都死了,M-252,八天前,我独自在斯蒂斯山脉里寻找了一个月终于找到了M-252矿区,那里一个人都没有了。老人,孩子,女人,一个人都没有了!一个活着的东西都没有,都没有了……”
圆子和索菲亚·罗兰的声音一齐变小,渐渐落下,最终只剩下宁静。
天空没有边际,蓝sè纯粹得好像要从天空中滴下来。
“拜托,你自己都说了你在斯蒂斯山脉里找了一个月才找到M-252号矿,我怎么可能知道M-253号矿在哪里?”扎克·弗洛伊德的声音传来,挤进纯粹得没有杂质的天空里,让rì出厌恶地皱起了眉头。
“你从一开始就在骗我……你还是剑客吗?还是注册剑客吗?”圆子声嘶力竭地叫着。
彻彻的声音掺杂进来,听上去就好像雨水打过冰冷的玻璃。
“圆子,你为什么不对我们说这些,为什么要相信他,不相信我们!为什么?”
“你们……”圆子绝望地回答道:“你们不是旅团,你们根本就不是一个旅团。你们年纪那么小,你们……”
“你们太弱了!啊哈哈哈哈……”扎克·弗洛伊德笑起来,他的声音盖过圆子,盖过彻彻。
而rì出讨厌听到他的声音。
“暴雨。”
rì出从地上坐起来,身体依旧麻木,但是他还是坐了起来。他知道自己还可以站起来。于是他就站了起来。
他感觉不到他的腿,感觉不到他的手,感觉不到他身体里任何一条肌肉,任何一条神经,不过他知道他可以。
“暴雨啊!”
他抬起头,觉得这样美丽的蓝天献给扎克·弗洛伊德这样的烂人真是浪费了。不如下雨吧,不如来一场暴雨把他冲走吧,干干净净的,干干净净的!
“暴雨!”
rì出用手捂了一下他胸口的伤口,低下头看到手是红sè的。他抬起头,望向扎克·弗洛伊德宝石般漂亮的黑眼睛和他华丽的衣服,腰带上骇人的大剑,一个字一个字地对看不见也摸不着的某种力量——他心脏里的大剑祈祷道:“我要死了,暴雨,但是请你出现吧,求求你!出现吧!暴雨!”
一滴雨水凭空落下,就好像在天空中的某个地方有人落下了一滴眼泪一样。
明明天那么蓝,万里无云,太阳好像不知道疲惫一样,完全没有落下去的意思,但rì出就是感觉到了一滴雨水落下。
他就是感觉到了!
雨的气息,还有火的热度。
“原来这里还有一个剑客?真是没想到啊。”
扎克·弗洛伊德瞧着他露出诧异的表情,笑容里却满满的都是轻视和对弱者的不屑。他骑着马,用斩马刀推开彻彻,彻彻当然没有那么容易被他当做垃圾一样推开。
“啊啊啊!”他嚎叫着,握着菜刀冲向扎克·弗洛伊德。
不过那一点用都没有,rì出知道那一点用都没有,所以他的身体已经在奔跑了。甚至彻彻的尖叫声都还没有从喉咙里滚出来,他就已经在跑了。
他完全感觉不到他的身体,但他的身体从来没有这么轻,这么快过。就好像那天他和暴雨融合,从昏睡的状态跳起来,他的身体从未有过的轻,从未有过的舒服。
从小到大他都病怏怏的,几乎每一天都昏昏沉沉,身体软绵绵如棉花,一睡下去就不想起来。对任何事情都提不起jīng神,做任何事都做不好,不知道自己有什么用,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活在这个世界上,活在这个世界上有任何的价值。
直到那天,与大剑融合!
直到找到暴雨!
仿佛有人突然拉开了灯,在全黑的房间里。原来这里不是什么都没有,原来他可以这么快,原来他可以比那些变形的怪物要快,原来他可以……
更快!
rì出连耳朵里血液流动的轰鸣声都听不见了,他直觉地认为他身体的很多器官里现在已经没有血液在滚动了,身体里仅剩的血液全部集中到了可以战斗的地方,他的身体,一无是处,没有任何技能,因为他就是为战斗而生的!
他可以更快,可以的!
斩马刀撕开空气劈下来,rì出看到彻彻义无反顾,将生死置之度外的脸,看到他的决心,也看到了那把刀的可怕,以及那把刀上还没有干透的血液和脑浆。
抱歉,彻彻,现在还不是你死掉的时候!
拔剑,用一边拳头抵住暴雨没有开锋的一面,迎向那把巨大的斩马刀!
rì出扭过头,让他的鼻尖笔直地迎向呼啸而来的刀锋,看到刀锋直接劈向他,劈向暴雨!
这可能会很痛,但是没关系……
我会赢!
抵住刀背的拳头感觉到强大的冲击力,好像用流星的速度撞向坚实的墙壁。在金属撕裂断开的尖锐嚎叫中,rì出听到了他的骨头碎裂的声音,果然大剑迎头劈下的冲击力不是人类的拳头能够承受的,但那是剑客的脊梁能够承受的!
忍受着指骨断裂的剧痛,rì出看到斩马刀朝着他的脸飞了过来,没有降速,只是变成了两节。一截越过暴雨,刀锋擦过他的额头,留下一道很浅的口子,带走一撮红发,飞向身后,滚到一边。另一截剧烈地共振着,发出啸叫,然后从扎克·佛洛依德的手中跌落了。
他吃惊地看着他们,具体地说是看着那个一秒钟以前还在十几米开外,摇晃地站起来半死不活的年轻人rì出。他抬起他的手,看到手心里居然留下了伤口,伤口里渗出淡红sè的血液,脸sè忽然之间变得苍白可怕,好像被吸干了血的干尸。
“你……你……找死!”扎克·弗洛伊德浑身发抖地冲rì出嚎叫道,慌乱地从腰间拔出另一把大剑。
rì出望着他,力气很小却一个字一个字清清楚楚地对他说道:“我是找死,但也要拉你一起死!”
“圆子!”rì出握紧暴雨,回过头来望向那个女孩。或许这就是他最后一次看她了吧,或许这个平胸的姑娘就是他死前能见到的最后一个女孩子了吧,所以……
他微笑起来,对她说:“下一次,不要再相信帅哥了哦。”
说完,他转过头,将暴雨朝向扎克·弗洛伊德,“放心,你会在地下见到你的团员们,包括那只飞鸟。”
包括那只飞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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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圣诞!一点节rì的气氛都没有,除了堵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