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首望去,漫天尽是流云。
“七哥,七哥...你快些走,行军时不要走官道,不要过城关,最好,最好可以绕道荒漠!”
“......”
“你知道那张信笺里写的是什么吗,是大帅勒令我斩杀你的手书。若是老夫下了狠心,怕你现在已经身首异处了!”
“以后不要这么容易的相信别人,记住,人这辈子能相信的唯有自己......这个是他托我转交给你的,你到了疏勒再打开看!”
李括紧紧闭上眼睛,长出了一口气。
那夜他和张子谦聊了很多东西,亦明白了很多。原先他完全不能理解的事情,经过张老一番点拨竟然豁然开朗。原来,朝廷中的那些事,就是一层窗户纸,一捅便破!
李林甫也好,杨钊也罢,不过是大唐政坛上匆匆的过客,真正决定天下人命运的不外乎权利二字。失去了权利,他们什么都不是。
良禽择木而栖,朝中的大树移了位,这些禽鸟自然而然的便会选择更有利于自己的树木。对于这些朝廷的上位者来说,实际的利益远比什么道义仁德来的重要。
少年领了皇帝陛下的旨意,奔赴安西疏勒,便有许多曾经同生共死的兄弟选择了离开。孙埕、王二宝、陈辰......或许因为家族,或许因为自己。
至于林峰那批困居吐蕃十几载的老兵,更多的原因是乡情。他们的根在陇右,实在不愿意千里跋涉,来到安西讨生活。
少年充分尊重了他们情感,完全由他们自己做主。离开或者留下,他们都是自己的兄弟。这条路并不好走,在没有十足把握的前提下,离开或许是最好的选择。
“走这条古道的商队不是很多吗?怎么我们连着行了数日,一头骆驼都看不到?”张延基缩了缩脖子,疑惑的问道。
“商队虽多,也不可能十步一只,百步一队!”凑到近前鄙夷的瞥了一眼张延基,倪欣摇了摇头道:“况且商队多是选择夏秋交接时从长安出发,这样入冬前恰好可以抵达安西。贩卖掉商品后他们就待在安西,躲过一个寒冬后,来年开春再返回长安!”
这几日,倪欣的心情渐渐好了起来,只要提问不太过分,她都会耐心的回答,当然,张延基提出的问题除外!
“原来是这样。”张延基点了点头,笑道:“想不到大饼脸你还懂得挺多的,看来括儿哥请你来做向导没有错!”
“喂,大饼脸你是不是喜欢括儿哥,我看的出来,你对他有意思。其实,括儿哥待人挺好的,虽然他已经娶了阿甜姐,但还是可以再娶平妻的嘛。你若是真喜欢他,索性早些嫁给他,也省的害相思病!”
旅途上甚是寂寞,张小郎君好不容易逮到了机会解闷,怎能轻易放过?至于倪欣大小姐是不是开心,是不是情愿,就不是他需要考虑的了。
“你要是再这么说,我就把你的两个眼珠挖下来!”倪欣狠狠甩了一记马鞭,扬长而去。
“哎,括儿哥,你说说她,我不过开个玩笑,犯得着这么认真吗?”张延基耸了耸肩,对倪欣的行为不能理解。
“你啊,以后还是管住自己的嘴巴。不然,她要是真跟你拼了命,我也救不了你!”李括无奈的摇了摇头,这个张延基尽会给自己添乱。
即便倪欣真的对自己有意,经由他这么一说,也断然不会再表露出丝毫爱慕之意了。
“我,我这也不是闷得发慌嘛!”张小郎君努着嘴,高声抱怨了起来:“你看这茫茫戈壁上,尽是清一色的土围子,哪里有半分生机。我若不找个话题来逗乐,还不被憋闷死?”
思忖了片刻,张延基突然生出一计:“括儿哥,不如我们来一起唱歌,这样总可以驱散寂寞!”
“这...”
“哎,就这样了,我起头!”
“金带连环束战袍,马头冲雪过临洮。卷旗夜劫单于帐,乱斫胡兵缺宝刀。”
这支疏勒军中的大部分人都出自长安,虽然不见得能作诗作赋,但吟诵上一两首总还是不在话下的。张小郎君一起头,他们便纷纷接了起来。
“沙场烽火连胡月,海畔云山拥蓟城。少小虽非投笔吏,论功还欲请长缨。”
他们是好习武、擅骑射的唐人,他们是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的爷们!纵观四海,有那个蛮族政权能和大唐比肩?
“我也来起一首!”鲜于瑜成只觉一股气流从胸肺而升,直冲到头顶,顿时豪气干云。
“白日登山望烽火,黄昏饮马傍交河。行人刁斗风沙暗,公主琵琶幽怨多。野营万里无城郭,雨雪纷纷连大漠。胡雁哀鸣夜夜飞,胡儿眼泪双双落。闻道玉门犹被遮,应将性命逐轻车......”
近三千多人齐声唱诵着,这歌声穿过了戈壁,飘过了伊吾,落到了大伙儿魂牵梦绕的疏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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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伊吾道:泛指从瓜州到伊吾的道路。伊吾即今新疆哈密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