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小辫在一堆头盔、离合线、扳手等中间拽出两把凳子,门背后扯下条不知道是毛巾还是抹布的一团东西擦了擦凳子上的灰。我穿的是黑sè的登山裤,也没在乎灰不灰的,一屁股坐下了。掏出烟给小辫甩了一颗,自己也掏出打火机点上一颗烟。吐出第一口青烟,装作不在意地问小辫:“咋了,出什么事了?”
“事倒没出什么大事,我、老李、老范的家里基本都不同意,都说不放心,怕出事,都上有老下有小的,这个你别担心,我们再想办法做家里人工作。还有就是去西部这事传出去了,这几天圈里都炸窝了,我走哪都有跟我打听这事的,还传给我各种谣言,说啥的都有,你想听不?”小辫说完冲我眨眨小眯缝眼,一脸的坏笑。
“rì!你还卖关子,痛快说!”我恶狠狠的说道。
“第一个版本,说你老寒是被俺们忽悠的冤大头,有钱没地花了,说你jīng神有问题脑袋进水了。第二个版本,说你和西部那边的人串通好了,把我们忽悠到偏避地方,安排帮当地人就地逼我们把车留下,让俺们滚蛋。第三个版本,说你想利用我们申办汽摩协会,吵吵的挺响,不会真去的。第四个也是最最cāo蛋的说法,要把我们整大山里挖矿去,都说你这半年就在那边和人合伙开金矿呢,缺劳力,回来骗人去出苦力呢。”
“我个勒个去啊!亲娘啊!圣母玛利亚!佛祖啊!这都什么和什么啊!还开金矿!咋不说我要把你们整非洲去挖钻石去!”我把手里抽了半截的烟狠狠的按灭在烟灰缸里。
“反正都是一个意思,就是都不相信你张罗去xī zàng的事是真的。有个别人,就算相信你真的是要出钱让哥几个去,还有话编排你,说轮不上你出头张罗,要有人出面组织也得是国庆啊老戴啊这样的老字号的出来张罗。”
小辫说完,我半晌没吱声,小辫最后这句话才是问题的关键。我在思考这四种版本的传闻是怎么出来的,是什么人放出来地?当初确实想简单了,就想拿钱和朋友们一起走一趟,现在已经不是这么简单了。先不管传闻不传闻的,小辫他们几天来的态度也说明在这件事上变谨慎了。玩摩托这个圈子,能倒腾车、能鼓捣修车的有两把刷子的人身边就会聚集一群车友,当领头的说话好使,就和个小社团一样。现在我一个不属于任何小团体的人出来张罗,第一时间找的人恰好还分属三个团体的人,也全是跟着领头的玩车的,这热闹就出来了。别看都是脚一踹油门一轰得玩,其实背后的水深的很。
这城市不大不小市区一百八十万人口中主要有三个玩车的小团体,领头的分别是老国庆、杰子、小东北三人,都开着证照齐全的摩托车修配门市。原先华子和他把兄弟小冀中也领着帮小兄弟连修车顺带倒腾车,冀中还被国家汽摩协会的看中了,选去做培养赛车苗子。那段时间冀中风光的很,毕竟年轻,人就张狂了,结果很快就被人背后整治了两次。一次是让碣石那边断了货源,这边提不到车,得罪了预订买车的,加上被人一通谣言乱传,信誉大打折扣,在他们这买车的人就基本绝迹了。再有一次是摩友聚会时,酒桌上小冀中喝多了胡闹,言语上得罪冲撞了圈里的“泰斗”级的前辈,没过几天,门市被公安、工商联合执法给查了,还搜出了几颗禁品。这下事大了,缺个工商执照什么的都好办,请客送礼交点罚款就过去了,偏偏冀中张狂的没边,跟着社会上的不良分子沾了不该沾的违禁品,胡闹喝多了回门市睡觉,兜里剩下的玩意忘了处理,还随随便便的甩在了桌面上,让人家逮个正着!冀中栽进去了三年,放出来人就废了。据说是在里面和人争斗,胳膊被打断了,虽然养好了,可惜留下了隐疾,不能提重物,车也就不能玩了。退出圈子后,家里人哄着他娶妻生子,也就过上了普通人该过的正常生活。有时候来华子小门市坐会,人堆在那里,看着jīng神蔫蔫的。还不到30岁的人,一点jīng气神都没了,看上去像50岁的人。我遇见过他两次,早没了年轻时自费去深圳参加场地赛那股子劲了,唉挺好的苗子就这么被人使绊子给整残了。这事平息过去好几年后才听人传说是冀中得罪的那人有个把兄弟就是刑jǐng队的,有人通风报信说冀中喝多了在酒吧溜冰后回的门市,结果就被查了。就算这个传闻是真的又能怎么样呢?没证据你能怎么滴,自己难受自己知道。
我想着小冀中的事出了神,好半天没说话。小辫鼓捣架子上的配件发出叮当的响动,我才回过神来。点颗烟定定神,思前想后了好一晌,琢磨透了三点。一呢他们传闲话的本意是不知道我的底细,我好几年没怎么在圈里混,他们并不知道我突然冒出来,张罗去xī zàng这事是想干什么,所以满嘴跑火车就是想看我听到谣言后的反应。二呢传谣言是为了jǐng告那些和我走的近的人,也就是我一开始找的这八个人,别把自己原本各自的小团体抛弃了,如果被我一诱惑就跟着走了,后果很严重。三呢就是圈里的老字号们心理上不平衡了,我张罗这事怎么没先去和他们打招呼。这就好比初来乍到的跑江湖的,打把式卖艺或是卖狗皮膏药前,没先去拜会地面上各位大哥就先支场子吆喝上了。这是坏规矩的行为,只是碍于我毕竟十年来多少还是圈里的人,虽然不属于任何一个小团体,但这三个团体里的我都认识很多人,也跟着三个团体一起出去玩过。另外华子、小辫他们和我都是老关系了,多少也有不看僧面看佛面的意思,才没直接跳出来踢场子。我估摸着这第三点是最准确的。
我把想法和小辫说了,小辫点点头又加了一句:“另外我看啊,还有一点,就是你现在身份变了,不再是当年钢铁厂穿着破工作服开着400街车的本地人了,你现在是揣着绿卡的海归了,明白不?就是嫉妒呗。”
这话说的对,我在谣言里也隐约感觉到这个酸酸的味道了。中国人的一个很出名的劣根,就是大家都吃窝头咸菜时彼此好的要死,等到有一个吃上白面猪肉了,其他人就都恨的要死。我冲小辫笑笑,没再说什么。过了好一会小辫放下手里的机油喷壶,小声说:“看见门口那帮人了吧,都是各路人马来打探消息的,你来之前他们都套我和华子的话半天了。”这么一说,我才意识到门口这帮人平时确实不怎么出现在华子的门市,刚才下车看到他们我还奇怪呢,因为脑子里核计车的事情没多想。我笑了笑对小辫说:“水深怎么了,爷会水,淹不死!”小辫哈哈笑着说:“淹死的都是会水的,会水的都是呛过水才学会的。”
外屋的华子听见我们在里屋的哄笑声,就站起身,吩咐他徒弟去把壳牌机油找出来,拿起棉丝擦着手一闪身也进里屋来了。
“哥,看到门口的了吧。”华子小声对我说。
“嗯,看到了,小辫也和我说了。”我一脸轻松的回答。
“知道了都?那我不多嘴了,还想张罗不?”华子笑着说。
“张罗,为啥不张罗,听蝲蝲蛄叫还不种地了呢!你们要畏手畏脚的去不了,我就自己去!”说完我有点激动的站起来,拿个扳手敲着一个面罩没了的破头盔。华子看看沉默闷头抽烟的小辫,从桌上的烟盒里倒出颗烟点上,抽了几口后对我说:“一会别走,晚上我领你去见个神人。”说完叼着烟翻出个工具盒子出去了。小辫抽完烟,站起来,笑着说:“我先走了,接老婆下班去,明天中午我叫上老范他们去你那。”
“好啊,我沏上一大壶咖啡等你们。”
“算了吧,那鸟粪还是你自己消受吧,俺们就喝点可乐就行。”
“没问题,我买一箱放家,管够。”
小辫笑着开门出去了,我没跟出去,知道门口的人都是来干什么的了,出去看着他们心里别扭,干脆在屋里划拉出片空地,把腿搭到桌子上,脖子缩到衣领里,打起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