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的逃亡,让我对官差、捕快生出了一种难以名状的厌恶和恐惧。如今在一个陌生封闭的屋子里,突然看见有捕快出现,来不及多想,下意识的运气在手,摆出了玉女投梭的架势。
花郎上前一步,拦在我面前,对来人分别恭敬的躬身施礼。僧云大师单掌还礼,老捕头却是毫不不搭理,眼睛只是看着床下。
僧云大师看出我的不安,他对我们说道:
“这位老人家是朋友,快把你们的恩人请出来吧。”
我和花郎把花生大哥重新安顿到床上,我心里还是有些惴惴不安,看了眼花郎,他却神情欣喜,好像见到了救星一样。
老捕头并不理会旁人,径直到了床边。他先仔细看了花生大哥圆睁的双目,然后从怀里摸出几个古钱一样的东西,分别放在花生大哥的掌心、眉间和胸口。
刚刚摆好,那四枚古钱样的东西忽然微微颤动了几下。老捕快似乎也难以察觉的哆嗦了一下,神sè变得异常沉重起来。
他对僧云大师说道:
“此人必须要救吗?”
僧云大师略微迟疑了一下,似有所顾虑。花郎见状,扑通跪倒在老捕快面前和僧云大师的面前说道:
“求老人家和方丈大师救救我的恩人,我愿意用xìng命交换。”
我也不由的跪在老捕快面前,眼前令人厌恶的老捕头好像刹那间变成了救苦救难的菩萨。
僧云大师对老捕头说:
“他是我族学童的恩人,就是我族的恩人,要救。”
老捕头说:
“我只欠你们族长一条命,要是救了他,我们就从此各不相欠了——你要考虑好。”
僧云大师说道:
“我血魂族是懂得知恩图报的,您老救人这件事,我会如实禀报族长的。”
老捕头点了点头说:
“好吧,你血魂族的人爽快,我也不罗嗦了。此人中的是圣雪域的离魂蛊,万幸的是:这并非大巫王下的蛊,尚有一线生机;老夫自当尽力,等一下还要大和尚你出手相助。不过咱们丑化说在前头:这离魂蛊的凶险你也知道,饶是你我通力协作,能不能拔出这毒蛊,还要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僧云大师点头称是,然后对着花郎和我说道:
“我们马上拔蛊,切记: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你们都不可有任何的轻举妄动。万一我们有什么闪失,也不可出去求救,两个时辰之后自然有人来接应,你们只需坐等。”
我和花郎见僧云大师神情凝重,不由的郑重表示谨记在心。
老捕头示意我们把花生大哥移到床下,盘膝端坐在地上;他自己从屋内的夹墙取出了一个小木箱。打开木箱,里面摆满了五颜六sè的小瓷瓶,都用塞子封住了口。
老捕快从中拿出一瓶白sè的瓷瓶,拔开瓶塞,一股奇怪的香气弥散开来。
我见僧云大师并没有做任何反应,就没有屏住呼吸。吸入那奇香之后并没有任何的不适,反而觉得内心渐渐平静下来,心跳也慢慢变缓了。
老捕快示意我们站开一些,他又从小木箱里拿出一支写蝇头小楷的狼毫笔,在白瓷瓶里面蘸了蘸。然后,在地上画了一个圈,恰好把花生大哥、僧云大师和他自己圈在里面;我们则被隔在圈外边。
老捕快脱掉了花生大哥的上衣,露出一身古铜sè结实的肌肉。虽然油灯并不很明亮,但是我还可以清楚的看见:花生大哥从两手掌心开始出现了两条白sè的细线,一直向上延续到眉间印堂汇合,接着向下经人中、承浆、天突、璇玑、华盖,到膻中位置消失了。
方才一路急于奔命,再加上光线黯淡,根本不会注意到这细细的白线;如今这白线在花生大哥古铜sè的体表显得非常的突出。
花郎无疑也注意到了那两条白线,他忽然握住了我的手,我感到他紧张的手心都是汗。
这两条白线究竟有多么可怕?它们到底代表着什么吗?那老捕头说花生大哥中的是离魂蛊,难道说花生大哥的魂魄是从手心跑出去的吗?魂魄的颜sè是白sè的吗?
我满心的疑惑,却不敢问,只能目不转睛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那老捕快的白瓷瓶里散发出的味道,真的可以安神定xìng。我很快就沉静下来,感觉就算眼前发生多么匪夷所思的事情,都不会为之所动了。花郎手心上的汗也慢慢的消失了。
老捕头和僧云大师神情如一,当是修为高深。两人宁心静气的样子不像是面对一件异常凶险的事情,反而像是国手在黑白博弈前面对着棋秤那样从容。
老捕头又拿出红sè和黑sè的两个小瓷瓶,倒出了一些粉末在手上:左手红sè,右手黑sè。这粉末倒不像先前小白瓷瓶里面的药水,毫无味道。
粉末倒在老捕头手上,很快融化成薄薄的一层,几近透明,只是左手微红,右手微黑。不知是这粉末的xìng状如此,还是老捕头用功力融化了它们。
老捕头看着粉末变成了薄膜,包裹住了手掌之后;将花生大哥的手掌放平,掌心朝上,自己的左右掌分别悬在花生大哥的两掌之上不足一寸的地方。
屋内很静,四周门窗紧闭,仿佛和世外隔绝了。油灯的火苗不见有丝毫的摆动,只有缓慢低沉的心跳声。
如此过了半个时辰,灯盏中的灯油已经下去了小半。我忽然发现:花生大哥身上的两条白线在慢慢的变浅,不到一会儿几乎完全消失了。我用足目力仔细看:其实白线并没有消失,而是变成透明的、细细的管子。管子中间蠕动着两个细如发丝、长不过三寸的东西:一个是淡红sè,一个是浅黑sè,分别向花生大哥的左右手游移过来。
我眼睛都不敢眨一眨,呼吸也几乎停顿,生怕惊动了什么东西。好在心跳被香气压制着,否则怕会悬到嗓子眼。
那一红一黑的两个细如发丝的东西游游停停,一直到了花生大哥的手腕处,却停下来不动了。
老捕头双手微微一动,左手变得血红,右手则变的乌黑。再看那两条发丝一样的东西,好像再也忍耐不住了,突然向花生大哥的掌心冲过去。这一冲已经破掌而出,露出了半寸在外面。
老捕头灵巧的一收掌,也恰好上移了半寸,不让两条“发丝”接近。伸出外面的发丝,四下摆动了一下,好像也明白够不到老捕头的手掌,用力一挣,又伸出了半寸。
老捕头就像弄蛇人再挑逗着灵蛇一般,用手掌一点一点把两条“发丝”都抽了出来。
两条“发丝”盘旋了一下,突然钢针般直立在花生大哥掌心之上。老捕头闪电般的一抓,把两条“发丝”紧紧的握在手心。
僧云大师忽然大喝一声,双掌拍向老捕头的天灵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