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走到前院,正好看见老者和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在说着什么;见我们来了,老者挥挥手,那个男人看也不看我们一眼,快步出了宅门。
花郎问道:
“老人家,那一位是何人?”
老者笑着说:
“他是乔五爷的远房侄孙,叫乔仙林,本地人。平时就是他帮着打扫和照看老宅的。”
花郎接着问道:
“这么大的宅院,就他一个人打扫?”
老者说:
“说来话长——这个乔仙林也是命薄之人。父母早逝,没有兄弟姐妹,家境又不好;自己还老实巴交,至今连个媳妇都没有。乔五爷看他可怜,就让他专心照看老宅。每年给他五石米粮,十两银子,就算他不用做别的,也可衣食无忧。”
花郎问:
“这乔仙林每天都来清扫吧,我看每间屋子都一尘不染的。”
老者说:
“那是,他手脚勤快的很。也没人督促他,自己又擦又扫的;什么时候回老宅来,甭管去哪间房,都是干干净净的。”
花郎笑着说:
“他也是念及乔五爷的恩德呢。对了,他好像不愿和生人打交道啊。”
老者苦笑着说:
“这人木讷的很,你说十句,他顶多哼一下。这不刚才他来打扫,我说今rì不用了。给他一些银两,让他去买一些菜蔬鱼肉,中午过来帮厨。我这交代半天,人家总共哼哼了三声。不过,他做事情还算稳当。”
花郎又问道:
“老人家,你之前说这老宅平时没人居住,那乔仙林既然是照看老宅的,又要天天清扫;为什么不住在这里呢?”
老者笑了一下说:
“他不愿住在这里,说是半夜会睡不着。再说他家不远,也就几步路。本来是两间草房,五爷给了些银子,重盖几间青砖瓦房,结婚生子都够用了。”
我插嘴问道:
“他以前穷找不到老婆,现在也算殷实了,干嘛不找一个老婆呢?一个人,不孤单吗?”
老者对我说:
“我也奇怪啊,有时候也问他,问急了,他就蹦出一句话:算命先生说他命犯太岁,会克死亲人。”
花郎又说了一些闲话,我俩就告辞回到厢房。
关好房门,花郎放低声音道:
“花娘,佛堂真的来过女人。”
我点点头,说道:
“是啊,乔仙林天天清扫,到处都一尘不染。唯独这草垫上出现一根长发,因为他今rì没有打扫。说明一定有个女子来过那里,而且还跪坐在垫子上。”
花郎点头说:
“正是,我看香炉内的香灰,是昨rì留下的,应该是乔仙林上的香。他昨rì来过佛堂,而且把每一处都清扫的非常仔细,如果那时草垫上有一根长发,他不会看不见的。这根头发,正是乔仙林昨rì离开佛堂后,一直到我们去佛堂为止,这一段时间内,一个女人留下的。”
我问花郎:
“那我听到的那个声音,是这个头发的主人发出的吗?她是不是还在这老宅里?”
花郎说:
“她反复对你说做功课,一定有原因的。我们等到午饭后,如果僧云大师他们还没回来,再去佛堂探究一下。”
午饭照例还由老者送来,花郎客套一番后,问老者:
“乔五爷可说过几时回来?”
老者说:
“五爷并没有说过啥时候回来,只说好好伺候二位。”
花郎又问他“
“乔仙林今rì是否还要清扫各屋?”
老者答道:
“我让他回去了,告诉他今rì不用清扫,以免打扰了二位清净。”
午饭后,rì头正当空。外面的鸣蝉叫的令人昏昏yù睡,老者并没有来收拾餐具,看来老人家也抵不过chūnrì浓浓的睡意,已经午休了。
我看花生大哥他们还没有回来,心里又开始担忧。
花郎教诲说:
“担忧是没有力量的。我们还是去佛堂吧,有事情做,你会忘记忧虑的。我在这里留下暗记——僧云大师他们回来,也会知道我们在哪里。”
我说:好。提起jīng神和花郎哥一前一后,来到了斋心堂。
到了斋心堂的门口,我正要去开门,忽然想起花郎哥教导的话,自觉的躲在后面去了。
花郎哥赞许的笑了笑,走到门前。他这次并没有直接开门,而是仔细看着门缝处一会儿,然后才把佛堂的门打开。
我问花郎:
“是不是发现什么了?”
花郎说:
“一切如故,我们走了后,并没有人再进出此门。”
我问:
“你离开时做了记号了吗?我怎么看不见有什么。”
花郎说:
“我离开的时候,把一根冰蜘蛛吐的丝挂在门缝上,这种蛛丝比发丝还细,又是透明的,不是事先知道,很难察觉。而且这种丝一旦沾上,就不会脱离,除非外力让它断开。”
我吓的捂着嘴,差点没喊出声来。
我最怕的就是蜘蛛,小时候曾在花园里见过,吓的哭了半天。
我紧张的说:
“你身上带着蜘蛛吗?”
花郎看我害怕的样子,笑笑说:
“别害怕,我没有带着蜘蛛,我只是带着它吐的丝。”
我也意识到自己这胆小的表现,离一名武士还差的太遥远。我镇定了一下,也去看那冰蜘蛛的丝。睁大眼睛搜寻了一会,才发现一根透明的细丝,横粘在门缝上,完好无损。
就在要离开门缝的一霎间,忽然听见佛堂内传出一个微弱的声音,声音很轻很轻,却非常的真切。分明正是我夜里听到的那个女声:做功课——做功课
我赶紧扭头示意花郎哥,听佛堂里面的动静。
花郎正在侧耳倾听,他已听到了那个声音。
我紧张的用眼神问花郎:怎么办?
花郎示意我不要动,听那声音连续含了几十遍:做功课——做功课...然后,又悄无声息了。
花郎小心摘下蛛丝,开门进入佛堂。
佛堂还是刚才的摸样,同样是空无一人。
花郎示意我站在门口,把门打开一半。自己又仔细的观察小小佛堂的每样东西。他看了一会儿,仍然没发现什么异常。又一寸一寸的轻叩地面,听有没有空洞的声音。
很快就扣完了一遍——地板下都是实地的声音,只剩下草垫下面没有叩击。
花郎轻轻拿起草垫,叩击下面的地板,还是实地的声音。
我看的都有些失望,就这么一个小小的佛堂,既没有藏身之处,又没有地下入口,那个女人到底藏在哪里?
花郎沉思了一下,原地不动的放好草垫,然后慢慢的跪坐在上面。双膝正好压在那两条光滑的压痕上。花郎慢慢直起腰来,力量一点点压在膝盖上。忽然,他感觉到有个东西在硌了一下膝盖,很轻微触碰感。一般人绝对难以觉察。
花郎从幼童开始就经受严苛的训练,他的周身的感知都远远超过常人。,
他眼睛一亮,用手细细的摸着草垫,没一会儿,他摸到了一个东西。
那只一根乌木的簪子,木质细腻,乌黑发亮,做工jīng致小巧,上面雕刻着游鱼戏莲图。
花郎反复端详这根簪子,转身出了佛堂。
我一头雾水,紧跟其后。
走了几步,来到了莲池,花郎让我看着簪子上的雕刻,指着莲池说:
“你看出什么了吗?”
外面正午的阳光照着木簪子,可以清楚的看到雕刻的细节。那画面上有:五条锦鲤,两只乌龟,三片睡莲。
“你数数莲池里面有几条鱼,几只龟,几片睡莲?”
我很快就数出来,莲池之中正好也是:五鱼、二龟、三莲。
“木簪子上雕刻的就是这个小鱼池,这是什么意思啊?”
——我不解的问。
花郎说:
“这老宅虽称大宅,但所有器物都说不上名贵。唯独这佛堂的牌匾用的是金丝楠乌木,这根簪子也是同样贵重的木料雕刻的,可以想见主人对它一定非常的珍爱。这么珍贵的东西,却被人藏着草垫内,还有上面刻着莲池的画面。这些一定不是偶然的,我想——佛堂、那女子、莲池,这三者间一定有着某种神秘的关联。”
我点点头,花郎的分析丝丝入扣,让我心里佩服的五体投地。
可是,我表面又要装着不动声sè,以免让他太得意了。
我装模做样的指着莲池说:
“我的直觉告诉我——这鱼池里面一定藏着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