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穆哈迪几乎没认出来这是那座自己熟悉的城市。
说到提尔最为引人注目的建筑,应该是那座近八百尺高,壮观无比的金字塔建筑。每天日出或日落的时候,这座巨型金字塔投下的阴影足足能遮蔽四分之一的城区。它的每一块砖都有一人多高,好几人长,需要数百个奴隶在皮鞭鞭笞下拖拽才能拉倒指定的位置。数以万计的建筑者死去,他们的血浸透了金字塔的每一条砖缝。
卡拉克用了十几年时间建造这座金字塔,准备作为自己变形魔龙后的巢穴。到革命爆发时,它还没有彻底竣工。后来,泰西安的城市守卫队把大金字塔用作他们的总部,也就是后来提尔新军的总部。
但是现在,那座宏伟的工程学上的奇迹还没有动土开工,卡拉克本人也没有开始尝试变形为魔龙。
原本是金字塔的位置,现在是个庞大的奴隶市场,来自沙漠各个角落的大商人押着他们买来或者抓来的奴隶到这里出售。人们可以在这里见到各种面貌的奴隶,丑陋的,平凡的,美丽的……红肤的,黄肤的,黑肤的或者白肤的。
提尔是座繁华的城市,名副其实的沙漠宝石。卡拉克的统治虽然暴虐,但巫王灵活的外交手腕让它几千年来始终站在各起冲突中胜利的一方。几千年来它凭借沙漠里最大的铁矿和商队的来往聚敛了无数财富。这让它成为整个阿塔斯人口最多的城市之一,足足五十万类人生物将这里称作家。
如果拿眼前这座城市和革命后的那座提尔先比较,心灵术士不得不承认革命多少影响了她的美丽……巫王之间的战争很少依靠军队厮杀来决出胜负,更多取决于他们的法术水平和盟友的数量。所以,卡拉克治下的提尔并没有在武力上消耗太多资源。
而莎蒂丽——泰西安时期的提尔就大大不同了,军队一再扩张,从巫王年代的大约四千人膨胀到了包括附庸部落军队在内的三万余人。从抵抗三巫王联军,到出兵占领尤利克地区,大败螳螂人军队,革命政府可以说是穷兵黩武,鏖战不断。
为了维持她日渐庞大的军队,革命提尔的赋税更重。铁矿的产出,也更多被锻造成武器而非农具。由于革命中大批贵族和富商被抄家灭门,许多经营奢侈品的商队不再前往提尔。而且大商人们还担心,他们手下的奴隶到了提尔会被强制解放,这更让革命后的提尔一度萧条。同样,由于顾客们的减少,不少流传几百年老牌子**和艺术行也都在革命后消声蹑迹了。
有人曾说,巫王时期的提尔是一座艺术之都,繁华之都。到处是歌舞声和悠扬的奈笛声,稀世难见的奇珍在这里转手交易,袅袅水烟弥漫在空气中……只要腰间别满金子,人们可以在这里满足他们的任何要求。
至于革命后的提尔,更像是一座巨大的军营。很长一段时间内,她连食物和水都是实行配给制的。许多商队离开,往年永不关门的肚皮舞马戏团也歇业了。为了防止巫王们的间谍渗透,所有提尔市民都被要求举报可疑者,风声鹤唳。珊瑚女巫手下的萨拉菲斯特部队用预言法术和测谎法术监视城内的异动。
被解放的奴隶们把珊瑚女巫和角斗士里卡斯当作神一样崇拜,当然也有一些人暗地里把他们诅咒为嗜血的恶魔。
至于穆哈迪自己对提尔革命有何评价,还是正面居多。他自己本来就是个战奴,和地球上古拉姆或者马穆鲁克兵的地位类似,因为提尔这场巨变他才摆脱了奴隶身份。
但更重要的是,他的心灵术士本质让他渴望变动和危险,抗拒稳定与安逸的生活。革命中一年展现出来的世态炎凉比以往的十年都多,这对灵能者的吸引力不言而喻。何况他被天琴改造后,只能从力量提升中得到那么一点稍纵即逝的乐趣。只能在这种行走于刀锋之上的生活感觉到一点自己还活着的实在感。
他的心灵术士学姐,阿伊莎,虽然经过同样的改造,但是在这一点上就明显不认同穆哈迪。一次闲聊中,她曾经就这点隐晦的指责穆哈迪冷血。不过阿伊莎是个温和的女孩,几乎从不责备别人。她自己替心灵术士解释,“一个连自己的死亡都不害怕的男人,估计也很难对其他人的死亡感到同情或遗憾。”
“作为灵能者,有时你太过敏感了。”穆哈迪抱怨阿伊莎。
“作为女人,我已经很不敏感了。”他的学姐回答。
巫王卡拉克的宫殿比革命后的要更奢华,没有经过革命的洗劫,这里还储存了众多珍贵的艺术品和珍宝。心灵术士对这些东西鉴赏力不佳,也看不出它们和赝品有什么区别。
卡拉克王没有立刻要求穆哈迪为他做事,他吩咐奴隶们为自己的客人准备了一间豪华的套间,然后就离开了。至于巫王要做什么,没人敢问。
可能是去研究魔法了,或者去打猎了。心灵术士从一些奴隶脑海里读到他们的推测。巫王自己的脑子,穆哈迪读不出什么东西来,显然对方身上恒定了防护心智的法术。
穆哈迪走到这间套房的窗边,和大多数沙漠建筑一样,它有木格子窗户。透过窗户,心灵术士可以看到宫殿外面的景象。
宫殿这一边是一道繁华的大街,沿路有无数小贩摆摊叫卖。圣堂武士们来回巡逻,维持秩序,商人们走走停停,与摊主讨价还价。
一场纠纷暴发在一个小贩和一名商人之间,后者指责前者先前卖给他的东西是假货,小贩则宣称商人回去以后调换了商品。两人越吵越厉害,不一会儿就从争吵升级到了推搡,然后变成拔刀互砍。
商人带着两名护卫,小贩背后只站着一个人。在维持秩序的圣堂武士赶到之前,一个人已经捂着喉咙倒地,血溅了一地。商人看到圣堂武士来了,一脚踢翻了小贩的货架然后跑了。零碎的货物散落到四处都是,引发了一场哄抢。
街上不少人都参与到哄抢中去,小贩气的大喊大叫,胡乱挥舞手里的刀子想要阻止众人,可是见效不大,顾得了一边就顾不了另一边。一个看热闹的蓝色包头小男孩因为站得近被小贩抓住了,后者不由分说,要砍他泄愤。
穆哈迪抱着看热闹的心态,随手悬浮起几件房间里的珍贵物件扔了出去,下面变得更热闹了,小男孩也趁机挣脱了。圣堂武士们面面相觑,还是不敢到宫殿里找他的麻烦。
扔掉了那些东西以后,心灵术士觉得房间里顺眼多了。更重要的是他感觉到房间里的魔法波动下降了不少,这印证了他先前的猜测。无疑那些东西上都附了魔法,可能是监视用途。
到了深夜,巫王第二次和心灵术士碰面。
穆哈迪此时正在宫殿的院子里徘徊,在革命后的提尔,这里被永远阅兵场,现在这里是一座精致的花园。
王家马队在心灵术士出神的时候雷鸣般席卷而来,食人魔末日,提尔之王一马当先,长袍随风飘舞。他的圣堂武士精英卫队在两翼一字排开。来不及躲避的奴隶被马蹄踏成了肉泥。随后,王家马队猛的停步,然后纷纷下马。卫兵迅速散开,强迫奴隶们跪下。在巫王的宫殿里,他们只能在卡拉克面前匍匐或者蜷缩。
卡拉克身穿毫无装饰的朴素衣服。“你的伤已经痊愈了。”他和善的说。
“我猜你现在该告诉我,找我来的目的是什么了吧。”穆哈迪出声询问。
巫王荣光焕发,愉快的点点头。“那么,我很高兴能获得你的服务。”他说道,仿佛穆哈迪是自愿来到这里的。“来吧,跟我走。”他转身大步流星地走进宫殿。心灵术士抿了抿嘴,然后步履匆匆的紧随其后,完全不明白事情会如何发展。
这可是卡拉克,食人魔之末日,提尔数千年来的绝对统治者,太初术士拉贾特的斗士。卡拉克——在净化之战中十次以少胜多,协助灭绝了多个种族的传奇法师。卡拉克,他是预言系魔法的大师,仅仅因为有叛乱的可能就处死了城里的六千妇孺。卡拉克,他打败过尤利克城的哈曼努,把敌人的军官和士兵的头颅用来装饰提尔的城墙,以此展现自己和平的诚意。
提尔的圣堂武士们以他的名义定期洗劫沙漠里的部落,掠来男人,女人和孩子沦为奴隶。他修建了宫殿,道路,医院,堡垒,为这片除了战争以外一无所知的土地带来高压下的和平。“我的人民既有食物又有秩序。”他边走边吹嘘,“这个城市从前是,现在是,将来也会是沙漠里最繁荣富足的——只要它不被变乱毁灭。”
说到正题了,穆哈迪想,巫王打算阻止提尔革命的发生?
“我有一种预感,某个重大的变革,即将降临世界。”卡拉克用肯定的语气说道。“这可能是阿塔斯所能面对的最大的变化了,就像赤潮结束了蔚蓝年代,净化之战开启了巫王年代一样,这会是一场改变整个世界面貌的剧变。”
“我的预言法术告诉我,提尔会是这场剧变的核心,而你则和这场剧变大有关联。”卡拉克用炯炯有神的眼睛盯着穆哈迪。
他一字一顿的说,“我要你告诉我,未来到底会发生什么。我该怎么做才能阻止它发生?”
他在恐惧,穆哈迪突然意识到,巫王害怕未来了。这个想法突然让他多了几分底气,“怎么,你的预言法术不能预测到发生了什么?”
卡拉克用一种超乎寻常的平静神态看了看心灵术士,奴隶们战战兢兢,生怕自己的主人突然发狂起来。提尔之主心情好的时候一天也会夺走十几条人命,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不用提了。
“你很大胆。”巫王饶有兴味的说。“很少有人敢这么对我说话。为了奖赏你这份勇敢,我就解释一下吧。”
“我的预言魔法被遮挡了,这很罕见。要么是因为有比我更强大的预言法师在未来与我对抗。要么就是因为我本人也深深的被牵扯入那场剧变中去。由于观察者自身会对观察的对象产生影响,所以测不准。”
“这也就是为什么我要你来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巫王说。
“你可以拷问我,逼我说出来。”穆哈迪耸耸肩。“这一切又是什么意思?”他指指周围。
“说起来我已经拷问过你了。”巫王承认。“而且是两遍。可是你看起来对痛苦没有反应。而你又是个不可接触者,读心也没什么用。所以我用时间回溯的法术回到拷问你以前,改用别的法子。”
“那你就该知道,我是不会说的。”穆哈迪摇头。
“读心的伎俩和折磨不会让你开口而已。”巫王笑了。“世界上法子多着呢。”
卡拉克打量四周,看到一群奴隶跪的比较近。他顺手从身边的圣堂武士腰间拔出弯刀,以惊人的速度砍下两个人的脑袋。穆哈迪面无表情,但他的眼中,一丝犹豫一闪而过。
巫王捕捉到了这细微的变化,“啊哈,同情。”他说。“你也许能扮出一副冷血的样子,但你还是没法对一切不为所动。”
穆哈迪想起阿伊莎给自己的那句评语,“你怎么想是你自己的自由,但我永远也不会被你套出话来。”
巫王大笑,抬高了语调。“永远可是很长一段时间,你确定?”
“我确定,卡拉克。”
提尔之王仔细打量着穆哈迪,脸上带着专注的神情。然后,他召唤王家书记员,命其坐在身旁的矮凳上。卡拉克低头在书记员耳旁低语,后者将巫王的话记录在长长的卷轴上。穆哈迪安静的站着,思索卡拉克这是在搞什么鬼。
巫王边说边扫视心灵术士,表情时而严肃,时而愉快。卡拉克低声说着,时不时停下,仿佛陷入了陈思,而后又继续轻声细语;这持续了几乎一个沙漏时,穆哈迪满心好奇,不知道一切结束之后会发生什么。
最后,提尔之王对心灵术士说:“作为世界上最强大的预言系法师,我能看到命运为某些人铺设好的道路。”他续道。“我在这张卷轴上写下了你人生中的关键点,它将被藏在宫殿大门的横梁上,任何人都可以看到,但除了书记员之外没有人能碰触。我会时不时读一下,确认你是如何走在最终向我妥协的道路上的。”
穆哈迪被带回他自己的屋子,他一沾床就睡着了。如果巫王想来杀他就杀么,反正他醒着也没法抵挡。这两天他经历的事情太多,灵魂上的疲惫积累的太多了。
第二天,雷鸣般的马蹄声又出现了。巫王停在花园里,却没召唤心灵术士。只是检查自己的植被修建的如何,巨细靡遗。就在此时,一个女奴头顶着的陶罐被打破了,用来浇花的清水洒了一地。女奴颤抖着匍匐在地,不顾碎陶片尖锐的边缘颤颤抖抖的捡着,巫王走了过来。
“啊,心灵术士!”他看到了穆哈迪,语调轻快的说。“见到你真是太幸运了。”他冲女奴点点头。“他对巫王的工作如此懈怠,你愿意帮我惩罚她么?”
“什么?”穆哈迪犹豫的摇摇头,心里有不好的预感。
“今天,你愿意告诉我未来发生了什么吗?如果你开口,那么我就饶过这个无辜德尔女孩。”卡拉克的声音如此轻松,仿佛只是在评论天气。心灵术士面无表情一言不发,提尔的统治者盯着他,沉默的等待着。圣堂武士卫队冷漠而安静的站在巫王身后。
“不?”巫王问。
“不。”穆哈迪回答。
“很好。”卡拉克说。他拔出自己腰间的弯刀,调转刀身用把手一砸就把那个女奴打死了。然后他指了指另一个奴隶,一个精灵小子,最多不过十五岁,按照精灵的标准来看还是个孩子。圣堂武士把他丢在巫王面前,精灵哆哆嗦嗦的哭泣着,尖尖的耳朵神经质的颤抖。这噪声无疑惹恼了巫王,后者举起刀把高高落下,直到奴隶陷入死寂。
接下来,提尔之主随便从人群里挑选了第三个牺牲者,这次是个年迈的老人。巫王强壮的胳膊把他脸朝下按进花园的泥土里,用脚踩住。卡拉克盯着穆哈迪,心灵术士无动于衷的望着眼前的杀戮。第三的受害者停止挣扎之后,巫王挪开脚,连大气都没喘。
“你要是觉得靠杀自己的奴才,就能让我妥协。”穆哈迪说。“那你可得再想一遍了。”
卡拉克没有反驳,他吩咐书记员拿来卷轴。
书记员读着上面的记录:“如之所载:第一日,三人死去,心灵术士无动于衷,口称‘你不可能靠杀自己的奴隶,来逼迫我妥协。’”
穆哈迪惊讶的运用自己的异能,去试探那个书记员的脑子。对方说的是实话——他的灵能可以确认这一点——这些内容真的卷轴上写的。换句话说,巫王真的预测到了自己的反应。
“你怎么可能事先知道我会回应的?”心灵术士转向巫王。
卡拉克快活的拍拍手,重新骑上马,居高临下的说:“不然我为什么是阿塔斯最强的预言系法师?你当我自吹自擂么?”
“这不可能是真的。”穆哈迪和巫王异口同声的说。
“你怎么……”两人再次同时开口,同时停下。
“停下!”心灵术士大喝,巫王也分毫不差的说出了他说的话。
“你不可能知道我要说什么!”穆哈迪深吸一口气,他震惊的发现卡拉克完美的说出了他想说话的话,甚至比他自己还要早那么一瞬间开口。
“我确实并非无所不知,但我知道的可比你想象的要多得多。”巫王尖声大笑,策马远去,远离暑气,尘土和死亡。奴隶们的尸体被拖到花园里,很快被泥土和石头盖住。那些人永远成为卡拉克花园的一部分了。
穆哈迪一动不动的站了很久,试图击退困惑,重拾理性。据他判断,巫王不可能具有先知的魔力,一个不信伟主的异端怎么能如此精确的预测未来的轨迹?但他却不能否认对方刚才的表现确实令他大吃一惊。
读心的伎俩?穆哈迪有些怀疑。但这种可能性也不大,身为心灵术士,他不能自己被读心而一无所知。
接下来几天,心灵术士试图逃跑。巫王不限制他的行动,所以他就好好把握住这点自由仔细评估了一番宫殿和城市的防卫水平,寻找漏洞。
在这期间,穆哈迪几次听到王家马队隆隆的马蹄声,却只是从远方经过。然而这一次,马蹄声愈来愈近,他便知道巫王这次冲着他来了。
穆哈迪继续走他自己的路,观察圣堂武士们换岗的频率,不表现出一点紧张。马蹄声越来越响亮,奴隶们弯腰工作,对可能到来的惩罚恐惧不已。卫兵们暗暗打赌接下来会死几个人,但当卡拉克的马队抵达之时,连他们自己也恐惧不已,深恐死于巫王那喜怒无常的剑下。
食人魔之末日,提尔之王卡拉克似乎并未带着杀戮之心而来。他让穆哈迪陪在身边一同视察他的城市。他们穿过苍翠的庭院和高耸的柱廊,而后沿着城墙的地基内缘绕着城市行走。卡拉克似乎没注意心灵术士兴趣缺缺,兴致勃勃的谈论起建筑的艺术来。他说提尔旧有的圆形城墙防卫效率太低,应该换成凹多边形棱堡。这样无论敌人从哪个方向进攻,都会暴露给交叉火力。
他们继续穿过精灵巴扎区域,巫王一边走一边谈起他的新构想。他打算推平一部分老建筑,建造更高的大楼来提高城市的承载能力。卡拉克甚至还给穆哈迪买了杯卡瓦斯,而且他没忘了付钱。
“今天,你愿意告诉我未来发生的事了吗。”巫王正准备上马离开,却突然转过身,露出愉快的微笑。
穆哈迪面无表情,无所谓的耸耸肩。
“不?很好,那么又有无辜之人要死在你手上了。”卡拉克说。“我倒要看看你能忍受自己良心的责备多久。一个敢于为了别人的权利冒生命危险的革命者,究竟能装漠不关心装多久呢?”
珊瑚女巫莎蒂丽才是真正的革命者,不是我,穆哈迪想。你这套对我没有用。
接下来,他就知道他错了。
卡拉克挑了两个精灵,一男一女。第一个破口大骂,用各种难听的话把巫王问候个遍,到死前还在冲执行者吐唾沫。巫王兴奋的双眼充血,舌尖舔舔嘴唇。第二个受害者是个沉默的女精灵,当她被按到在地时,眼中写满了哀求,不是冲着巫王或是行刑者,而是冲着穆哈迪。
“求你了,答应他吧,救我一命,我什么都可以做。”心灵术士从对方嘴唇的蠕动中读出了这句无声的恳求。
行刑者手起刀落,利落的斩下女精灵的头颅,然后弯腰抓着对方脑后的马尾辫把头颅捡起来举高了示众。精灵无头的尸体倒在沙地上,断颈喷出一股股血液。
漂亮,穆哈迪不得不承认。那个行刑者的刀法非常流畅,一气呵成,切入骨骼的时候感觉好像一点阻碍都没遇到。
但有一件事,引起了心灵术士极大的警惕。他自己不畏惧死亡,也不畏惧见到别人的死亡。他心智坚定,绝不会因为一定恳求就乱了阵脚。但是刚才,看到那个精灵杏仁黄色的眼睛时,他想起了另外一件事。
这里可是自己来到阿塔斯之前的时间,这里的每个人的生死,都可能对未来的世界产生绝大的影响。按照蝴蝶效应,混沌系统中初始变量极细微的一点变化,都可能造成最终结果的截然不同。
穆哈迪自己不怕死,巫王要是真的动手试图杀他,最大的可能性是唤醒太初术士而已。但是他不难忽略这么一种可能——巫王为了逼迫他说出未来的事情,继续胡乱杀人,结果会杀到在未来有举足轻重地位的人。
比如说,如果没有法图麦,他还能从沙漠深处生还吗?如果法图麦,法赫德,或者阿比阿德酋长在这时候死了,未来会怎么样,发生悖论么?
心灵术士记得莎蒂丽和里卡斯这时候应该还是奴隶,如果他们两个中的一个意外死了,会发生什么?还有泰西安,他原本是个高阶圣堂武士,自己的顶头上司死于巫王的喜怒无常后,他才当上首席圣堂武士的。如果泰西安现在死了,会不会卡拉克在未来不会被打败?
看着行刑者展示死者的首级,巫王大笑着说:“这么多死亡!没有一个是你亲手杀死的!你自己的良心还是清白的,对不对?”
巫王骑上自己那匹高大俊美的沙漠马:“我看人很准,心灵术士,咱们会知道的。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悠闲么?就是因为我知道,你最终是会屈服的。你想不想让我现在就读出卷轴的内容,看看自己能顽抗到几时?”
“不。”
“不?”卡拉克命人取来卷轴。书记员忠实的读出了上面的内容,“心灵术士目睹了两人的死亡,心中萌生了特别的念头,最后他拒绝阅读卷轴。如之所载。”
穆哈迪再也忍受不住了,“如果你真的能够准确的预知我的反应,知道我会何时屈服。那么你就该能预言到我屈服后,会告诉你些什么。既然如此,你又何必浪费时间?”
“过程本身比结果更有意义么,”巫王善解人意的说。“人生而必死,可虽然人人都知道这个结果无法改变,不还是都挣扎求生?”
“又也许,”卡拉克说。“一切都是注定的,正如你注定最后屈服于我一样,我的回应也是注定的。世上本无自由意志可言,你只要有我的预言法术能力就能看明白这一点。”
穆哈迪嘲弄的一笑,“这么说来,阿塔斯上最强大的预言系法师,不过是个提线傀儡而已?”
“任何人都不过是提线傀儡,”巫王傲然宣称。“只不过我强大能看到操纵我们的命运之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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