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这一人一虎委实是不太好沟通的,殊儿心底里的那些嘀咕、唇齿间十分无力的碎碎念老虎自然不会明白。
又这么僵持着不知过了多久,已由刺眼灼人的白昼转为了无星无辰的无边永夜。
冰冷的海风簌簌吹刮在殊儿面上、身上,加之涨潮而来的浪涛已将她半个身子重又没进了刺骨的海水里,不知什么时候一个大浪卷来便会把她再一次拉入死亡的炼狱。不过眼前拉与不拉也俨然已没什么区别了,因为她距离死亡基本已是一步之遥。
殊儿又是一阵几欲晕眩的痛苦感,只是意识却偏生又是那么那么的清醒,令她不得不强持着神智咬牙经受这一波波由身到心、潮袭而至的炼狱般的苦楚。
夜明珠因了夜幕下暗岚的衬托,散发出的溶溶清光愈发绚烂耀目,那不断围着殊儿打小圈子的老虎神色便愈发的慌张。
这一瞬间,她陡然明白,这只饿极了的斑点猛虎是忌惮她手里的夜明珠……准确的说,又不太像夜明珠。
这珠玉只有指甲盖般大小,却似有灵性般的躺在她早已没力气收紧的掌心里,静静散发起自身积蓄着的脉脉清辉,煞是伏贴、亦带着莫名其妙的安然感。
真的,是忌惮这颗帛逸给自己的夜明珠?
殊儿蹙眉,僵硬的手指倏然一颤,那浑似玉又似珍珠的夜明珠忽地在她掌心里抖了一抖,打了个旋,终究又滚回掌心原处,没有滑落下去。
猝地看到珠子在动,这饿虎亦甫地一下跟着一个汗毛倒竖!本就焦焦忿忿的一张虎面显出一种既忧怖又发狂的神色,突然眯了虎目直一仰首,对那不能透下一点儿微茫的天幕“嗷——”地一声长啸。
凛冽海风吹鼓得它一身长毛猎猎飘摆,又因了空气的紧密而被做弄的簌簌作响。老虎铮一颔首,似在这一刻终于下定了很大的决心,后退开了几步,对准殊儿,弓起身子、蹲下后腿蜷起锋利的前爪,摆了攻击阵势登时便要扑上来!
还是来了……殊儿心头跟着一紧,下意识拼了力道握紧那珠子。
这一刻,万顷清光自指缝里坦缓流泻,竟似感知到了这副残破身子的殷殷心念与绵绵怯怖一般,这碧波清辉是比先前深浓十倍甚至几十倍的耀耀辉辉!
一瞬间,幽冥不见、异彩大放,凌空跃起一抹娆丽万千的气色的虹,这虹横贯孤岛与碧海两端,与那茫无涯际的浩瀚碧海一样浩瀚无际不见尽头,竟仿佛是自银河之上飞瀑落潭一般的直下三千尺而来!
只在这一瞬,云蒸霞蔚、祥云流转,永劫炼狱被招摇造势的登地一息就犹如迎来了杳杳光明的白昼!
这般的情景,好生的熟悉……
殊儿已是头痛欲裂,在惊艳于眼前如此奇观之时,已经可以感觉到所剩无几的那些意识正在逐渐抽离自身。
做了攻击架势的老虎被唬得再一阵阵颤粟,前爪挠地以资发泄,喉咙里一浪浪迭起渐高的闷吼声在这荒无人烟的海中孤岛上,听来依旧有如炼狱丧钟一层层诡异而可怖的冗缓撞击。
殊儿再一次着实奇怪于自己的所经所历,奇怪这究竟是一颗什么样的珠子!为何不仅保得自己经了如斯一叠叠的磨难居然都没有死,且眼下似又起了吓退百兽的无边法力?
复猛地念起那个塞给自己这颗救命珠子的帛逸,他把夜明珠给了自己,那么他自己呢?那人……现在怎么样了?
她不敢走神,一走神就容易犯困,一犯困就容易睡着。她不敢使自己睡着,怕一睡过去这猛虎、亦或又有什么旁的野兽一拥而至的将她连撕带扒。虽然相比起来予其这么受尽诸般痛楚的活着,死了未必不是一件好事,但求生的本能还是在她心底里十分作弄的淡淡浓浓。
可是后来她还是睡着了,视线模糊、头昏目眩。最后一丝意识尚未离体而去时,殊儿忽听得眼前猛虎发出一阵接一阵凄厉无比的惨叫,以及十分浓重的血腥味煞是突兀的刺鼻而来……
恍惚中眯了眸子无意识一瞥,看到正前方有一只蜷于地表的白兔。
匆促一眼又是如此迷离的视野,殊儿看不清那白兔的具体端详,只有一点十分清晰,就是那白兔优雅恣意蜷曲而卧,似感知到了她清浅一瞥的目光,它甫地一抬首。
血红血红有如红宝石的眸子是在这一抬首后猝然生长出来的;最原本那初初一抬目,那双精雕细琢的眶子里,却是空空荡荡、没有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