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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离与殊儿都是大门大户的千金小姐.方才那等话自然是极不合时宜听、更不合时宜说的.奈何云离就是这么个沒正形的性格.一时未及管顾的头脑一热便做了打趣谈资.此时此刻若说她不羞不悔.倒也委实不大可能.
“好了好了.不同你玩笑.”于是云离便转了口风将话題重引回來.复近了殊儿几步.“我今儿这一遭过來.原是有件大事儿要同你说的.”于此正色了神态.落身坐于绣墩.
“大事儿.”一來二去里殊儿已匆匆施好了粉黛妆容.起身坐在另一只绣墩上.问得随心随意.“那是有多大的事儿.”她还当真不觉得云离会跟自己说些什么大过了天去的事儿.都是世家小姐.所谓大事诚然达不到那个“大”的地步.
“天大的事儿.”不想云离一挑语色.吐口的愈发严肃不苟了.
这倒把殊儿那散漫的神往回收了收.她心念恍惚.到底抬眼极认真的向云离看过去.
云离却抿了唇齿做了吞吐之色.半晌后小心翼翼的接言继续:“五天后.辽王就要大婚了.”
殊儿心口甫震.极快便又觉得自个这震撼亦或激动都是沒有道理的.她小口微张张.旋即又抿.侧过面眸语气平淡:“跟我们有关系么.”不问.是叹.
“你还装什么傻.”她那淡然神色撩的云离心头情念愈繁.起身踱至殊儿跟前低头瞧着她.“你大哥都跟我说了.辽王就是帛逸啊.”
“帛逸.”殊儿抬首蹙眉.
“啧……”云离不禁发急.瞧着好姊妹现下里这么副傻愣愣的模样.也难怪她对辽王大婚之事那么的不上心.她皱眉急急.“你到底是真不记得了还是假不记得了.帛逸就是你那位帛公子.”想要尽快唤起殊儿那些残缺不全的记忆.云离语气不觉扬了几扬.
当日长街偶遇、后蓬莱居一叙、又加之出酒肆时的那临了一别……殊儿的心思瞒不过云离.点点滴滴情态的流露云离都是看在眼里的.她瞧得出來.殊儿在那一见惊艳之时便就已对帛逸芳心暗许.只是羞于启口、这等子事儿更是怎么都不能启口罢了.
后殊儿莫名失踪.她并着竞风联合着上官、慕容两家出动人手足足寻了一个多月之久.谁知殊儿竟在帛逸的护送之下安然无恙的回到了上官府.
即便这其中有太多蹊跷.殊儿失忆失的蹊跷.帛逸出现出现的蹊跷.他二人之间神色含情又似隔着水雾轻纱的模样也是蹊跷……但有一点云离是可以认定的.就是帛逸与殊儿之间必定是发生了些什么故事.即便殊儿不记得.
而且云离还看得出來.即便是失忆.殊儿当也还是喜欢着帛逸、暗地私下里爱慕着帛逸的.至于帛逸.那与灵魂有着共鸣的双目也一早就出卖了他对殊儿的心.
分明璧人一对.加之帛逸贵为亲王、殊儿身为世家小姐.二位都是极好的出身、风光霁月的面貌举止.怎么看都登对的很.却不曾料想这辽王殿下居然成亲成的如此之快.虽知道这般事态委实不可遏.不过云离还是觉得必须告知殊儿一声.
“原來他叫帛逸……”殊儿启口喃喃.姣好的眸色似乎空了一空.
云离又生一错愕.心道殊儿怎么就变得成了这么副时痴时傻的呆滞模样.她心头燃着的急火未歇下去:“殊儿.对.辽王殿下是名唤帛逸.”又近她一步.“他就要大婚了.是澹台家的小姐.你……”
“他跟我沒关系.”被殊儿直勾勾打断.便见她自顾自抬手拈了鲤鱼青瓷茶壶往薄盏里满了花茶.姿态闲适、漫不经心.“要喝茶么.”抬眸道.
“……”云离一默.心里边儿那团燃起的热浪登地就被殊儿这副无关痛痒、不关己事的随意态度给从头到尾浇灭干净.当事人都这么副无所谓的模样.那自己这是跟着瞎起什么秧子、跟什么沒劲的风儿呢.
云离顿觉无趣的打紧.竟是对辽王大婚之事也委实提不起了丁点儿的兴趣.接过殊儿推过來的一盏清茶.拈起來饮了下去.
四日光影过得有如弹指.平坦的很、迅速的很.
昨个晚上依稀是下了场不小的雨.即便不出房门也能感知到自地底下漫溯起來的湿润凉意.气候比前些时日又冷得狠了一些.
已过了晨曦破晓.日头刺穿层叠云岚高挂远空.但天色还是不见半点放晴的模样.一眼望去具是些阴霾厚重的沉甸甸的闷郁感觉.
这样的天气.似乎是很适合睡觉的.
殊儿翻了个身.嗅着闯入鼻息的泥土草木混杂一处的芬芳香气.她只觉周身困倦更盛.即便昨个晚上睡得诚然不晚.现下里也依旧还是不想起來.就干脆这么一直睡了下去.
辽王明儿个.就要大婚了……
清明直白的念头铮地刺穿发着混沌的脑海.殊儿登地一下醒神.有些心悸的抚抚心口.黛眉蹙起來.
亏空又似含着酸楚的不适感做弄的她有些干哕、有些乏累.青葱玉指恼不得狠拽了一把身上的蚕丝被.把整个人急急的埋进了绵软的被面儿里.
不重要了.横竖自己跟那个人已经沒有半点儿关系.沒有关系.
她如是发着狠的这么横下心來想着.也不知是不是心思太重、消耗掉了周身许多气力的缘故.又或许是天气太过阴沉的缘故.殊儿又被一阵接连一阵袭來的困意不可遏制的击败.眼皮越來越发沉.就那么下意识不断的念叨着同帛逸沒有干系的话.不知何时复又沉甸甸的睡了过去.
近來似乎很是多梦.兴许是太多思的缘故罢.
迷迷糊糊里.殊儿漫无目的的顺着梦境中一处草茎阴郁、白雾缭绕的景深一点点融入进去.远远儿便又瞧见了那一桥飞架、殿宇回廊、琼楼蟾宫、水榭惊鸿的满目仙府洞天景象.
那时有入梦的谪仙少年已经含笑立在桥的另一端.单手负后.另一只手以修长素指噙了碧绿长笛.抬目遥望见殊儿正看着他步步上了小桥行來.那少年唇兮便浮挂了薄荷味道的浅笑.抬手将长笛凑于唇畔.且吟且抚.徐徐演绎一阕熟悉不过的清古仙乐《独步莲华》.
这支《独步莲华》曲殊儿很是熟悉.每每听及.便觉神思醍醐、心魄荡涤、魂兮惝恍而向往……
说也奇了.她忘记了很多事情.太多事情.却惟独心心念念的记着这曲子.想來便是一段凝固不化的难解的夙缘吧.莫不是如此.又是何故使她一次次机缘巧合误闯仙境、得聆这充斥着大慈大悲无上正能的至极仙曲的.
伴着仙乐幽幽.殊儿顿感周身疲惫与茫然一扫而空.足髁莲莲的顺着桥身且聆曲儿且向那玉衣公子行过去.步步华光、步步生莲.
一桥飞架于盈盈碧水.接连现实与梦幻、石板与琼宇.殊儿身影纤柔曼妙有若点水而过的飞鹄、又如冠艳称绝的惊鸿.她身姿轻盈.一颗心也是轻盈并澄澈的.玫瑰唇畔不自觉的染起嫣然一笑.配着幻梦如织的彼时景致.道不清的暗花妖娆.
少年一曲已经奏完.殊儿也恰到好处的走到了他的近前.
他颔首.小心却温柔的执起她的手.将她发凉的纤纤玉指握于一脉温软的掌心深处.抬起晨星朗眸对她安然又干净的笑.
这一刻好似斗转星移莲华之巅.殊儿忽觉自己很是幸福.即便这起于心底的幸福感明知道只是错觉.
她还是一任他昭然握着自己的一双手.与他执手.也扬起眉目对他含笑……
头脑骤地往下一钝.殊儿突然睁开眼睛醒了过來.才觉自己已在不知觉时出了这一身的冷汗.
又是一场梦.又是那个好生奇怪的似幻似真的梦境……
意识回笼.她直观的如此想着.复狠狠摇摇头.
怎么了.自己这阵子到底是怎么了.居然会做出那样诡异的梦.诡异的好似是被人勾去魂魄寻了投胎替身一般可怕又危险的梦.
她很快就被自己这个陡起的念头吓住.寻替死鬼……不.
当真是神思惝恍又沒个正形的厉害.她居然会梦到自己养着的小白兔化成人形、还与她执手相对抚笛吟曲儿.
云离说.那是因为自己对.对男子有了绮思……真的.当真是这样的么.
殊儿突然头痛欲裂.那是万千虫蚁齐齐啃噬嗜咬、撕扯揪拽的百爪挠心又生痛难忍的感觉.却在这同时.一些已经遗失的、即将想起的不可能丢掉的、已经深深镌刻下去的曼曼过往、幕幕景深也都跟着这清晰入骨的疼痛.而一点一点漫溯在心、回旋在耳、浮展在眼前……
那是一座荒岛.涛涛海浪拍击沙滩.破旧的神庙里他气息温润.
他折树枝以剑削成古朴的笛子.他喊她“殊儿”.她看不到.但有他在身边便会觉得十分的安全、十分的温暖.
她言笑曼曼的教授他《独步莲华》曲.
他道.“我渴望可与姑娘日日夜夜就如此刻这般静然相守、不再离分.我渴望与姑娘海角天涯、明月松间携手漫步红尘.我……”
她梨涡浅浅、笑颜流盼.她道.“待我们离开孤岛.我们有着.大把的好时光……”
是夜昏沉.他摆了阵法帮她以鲛珠换去坏死的瞳仁.帮她使眼睛复明.
他说.“对.我帮你.”
这是他欠着她的.亏欠着她.若不是他的决绝.她也决不至于有此流离颠沛、双目失明一劫.
但同样的.若不是他当日的决绝.她与他之间的纠葛牵绊.也决计是不会如此之快便凭生出许多的.
对的.那是初來帝都的时候.那是在蓬莱居……
不.最初跟他的交集不是在京都.是在晋阳.那是八年前.那是自己幼时在晋阳老宅里的相遇、碧玺引魂兔的无意打碎……
相忘怎堪忘.怎么能忘.怎么能够忘.
一阕艳歌一场别离.笙箫阵阵、笛音默默.只道是风情万种.却又更于何处宣泄、何处暗恨、何处玉露金风胜却无数的.一场无双盛世里的烟花相逢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