崂山太清宫,四月廿八,此时山上山下,到处都是游人。因为是药王爷孙思邈的圣诞,所以平常人家爬山,烧香祈福,富贵中人坐轿,布施求寿。
无论人海之中有多少是虔诚的,还是有多少是功利的,这一切在苗显眼里,不过都是生意罢了。管他贫穷还是富有,只要不是神仙,就都有需求,就都得消费。还记得山哥跟他说过,对待所有的客户要一视同仁,因为只要他们消费,他们的钱是不分高低贵贱的。山哥是谁?苗显的山哥,就是rì后威震江湖的李巴山啊!不过此时的李巴山,还仅仅是苗显的山哥。
苗显和李巴山合伙在崂山半山腰弄了这个摊子,主要经营宗教用品,道门、佛门来者不拒,山寨八卦镜,晒干的小葫芦,木如意,自制木剑号称桃木剑,亲笔画的各种不灵的符,号称檀木的木梳,小核桃串的佛珠手链等就地取材的东西。
因为这里是崂山,没有官府的人来收费,也几乎没有泼皮来捣乱,最重要的是人流量多,所以生意一直不错,而且客户都是来烧香的,素质也都不低,很少惹气。总的来说,哥俩那是相当的滋润了~~
今天上午李巴山没来,药王爷法会游人太多,苗显一个人应付地十分着急,好在他干摊位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已经有了些职业素养,最起码这标准的衔枚式微笑,从早上一直挂到中午,竟然没从脸上掉下来。
正午的太阳上了中天,李巴山也上了山的中间。“唉呀妈呀,山哥,饿抽我了,咋才来呢,带酒没啊?”饥饿的苗显一眼就发现了混在人群中的李巴山。
李巴山笑道:“辛苦了显子,今天庙会人多,给你累这样!来吧,我给你带了一斤牛肉。酒等收摊了想咋喝我陪你。”
苗显左右手各抓了一把牛肉,等他把右手的吃完之后,说:“恩,来劲了!对了,山哥,早上你上郑老二那要他欠咱们的钱,咋现在才回来呢?”
李巴山哼了一声,眼中一亮,:“擦,那货前天说的多好,说昨天早上给我钱,不耽误咱俩今天庙会做买卖,结果昨天鼻涕一把泪一把,说没钱,害咱俩只能依旧卖以前的东西。”
这时苗显更来劲了:“可不是咋的,昨天早上他要是还钱,咱俩就可以去药店进点药丸,今天药王庙会上一卖,利润立马好几倍!后来呢?”
李巴山闻言苦笑两声:“哈哈,今早我又去要钱,郑老二在家抽大烟呢,他说没钱,我说你有钱抽大烟没钱给我,就拿他家板凳给他两下,他才给钱。旁边人报了官,差点给我拘了,我把钱分了三成给捕快才脱身。”
苗显深sè突然暗了下来,“山哥咱以后像这样人就不能帮,说话不算话。看在邻里乡亲的份上才借他,这是好钱,咱们也没讹他,他都还不上。”
李巴山一听,也闷了口气,“嗯,也不知道啥时候能改变现在的生活,整天跟这样人打交道,不胜其烦,什么时候咱们也能过富贵的rì子,与贤良、豪杰共舞,那是何等气魄!”
哥俩此时对望了一眼,继而又同时望着远方,仿佛这满山的游人和自己的摊位都不存在。
就这样直到黄昏,游人也渐渐稀少了,虽然“灵丹”因郑老二事件导致资金链断裂而没有卖上,不过在他哥俩这买小法器去道观里开光的游人还是不少,大略算下来,也够哥俩十天半月的吃喝。
哥俩正要收拾摊子,这时从山下慢步上来三人,一个中年道人,身后跟两个少年,都和李巴山、苗显差不多年纪。要说这是崂山,道人多了去了,少年也多了去了,不过李巴山还是注意到了他们,苗显也不例外。主要注意的还是其中一个少年,那少年,眉毛黑得发亮不说,还特别的长!有多长?反正就是长!同时又打量了那个中年道人和另一个少年,那道人jīng神饱满,身形挺拔,头发乌黑,皮肤很好很好,可一眼看去就是个中年人,这种感觉平时可能很难被注意,但细细一想,确实不可思议。最后那个少年,小小年纪居然眼含慈悲,看得李巴山和苗显既感觉亲切又起鸡皮疙瘩。
起初李巴山和苗显只是觉得这三个人有些特别,不过没太放在心上。因为一来他俩在崂山也摆了两年摊,来来往往不知见过多少奇葩,二来他俩小生意的客户范围从来都只是包括信徒之流,而真正的宗教人士才不会光顾那些山寨八卦镜之类的东西。
要说一切皆是缘法,那长眉少年眼力极好,一眼就看到李巴山、苗显的摊位上的珠子手链上几乎每个珠子都刻了一个“佛”字。这本来很平常的事嘛,佛珠佛珠嘛,没“佛”字能叫佛珠吗?也是李巴山哥俩山寨的勤快,虽然他们用的是小核桃做的珠链,几乎没有成本,不过本着要山寨就要山寨到尽善尽美的原则,哥俩把每一个珠子都刻上了字,有的刻“道”,有的刻“佛”,有的刻“仙”。不过这里是崂山,是道家的道场,而且哥俩为了迎合环境,在摊子旁边插了一个旗子,上书“道法自然”,用以招揽顾客。所以长眉少年一眼看到之后,就觉得别扭。
长眉少年问道:“二位店家,这里是崂山道场,而阁下的店名也叫‘道法自然’,为什么还卖带有‘佛’字的物件?”旁边眼含慈悲的少年此时眼中除了慈悲,又多了一层询问的意思,俩人一组合,跟双簧差不多。
这种情况,以前也不是没有遇到,一般遇到这种情况,李巴山会说:“客官法眼明鉴,只是此处人山人海,虽都是向道而来,不过也有看到佛珠而福至心灵的善人,我们虽是做生意人,却也不好限人缘法。”苗显会说:“客官有慧根呀,客官知道佛是大觉金仙呀,道佛不分家的啊,只要一心向善,都是一样的啊!”这都是他哥俩长期在此处耳濡目染的结果,他俩身心修没修别人不知道,那两张嘴可算是各有接近半个出家人的功力,寻常信众不开口则罢了,一开口基本上都被哥俩“福至心灵”了。
李巴山、苗显刚要还“长眉”和“慈悲”二少年一个双簧,忽然听到那中年大叔道人,呵呵的笑了,很是爽朗,声音不大却让人听得很清楚、很舒服。中年道人说:“呵呵,人家二位小友做生意嘛,什么‘佛’啦,‘道’啦。”
李巴山、苗显哥俩一听,顿时清爽了不少,没错,就是清爽的感觉!以前他俩那套说辞忽悠忽悠人,顺便忽悠忽悠自己,开始还能有点乐趣,时间长了,也忽悠累了,而且自己都快信了。现在被道长一说,去伪存真,心里突然没那么多包袱了,而且也省了眼前的一顿忽悠,顿觉超脱啊,能不清爽么。这不觉间,哥俩就有些愣神。
这一愣神不要紧,中年道长领着两个少年继续往山上去了,李巴山回过神来,赶紧追了上去,左手包在右手上,抱拳道:“道长有礼,小子姓李,诨名巴山,刚才道长看得通透,是巴山来崂山出摊这两年前所未见。或许别人也能看出,但却只有道长点破,让巴山好像突然开窍了,这难道不是道长与巴山有缘吗?”
中年道长闻言微笑了一下,“长眉”少年眼睛一亮微微点头,“慈悲”哥这时候仿佛更慈悲了。
中年道长正要开口,这时候,苗显也回过神来,跑过来说:“你们好,我叫苗显。刚才道长叔叔你的话,我有和巴山一样的感觉啊,这样,你们等等,我和山哥商量一下。”李巴山乐了,“商量啥,我知道,好的,哈哈。”然后巴山转向道长他们,说:“道长,二位朋友,我兄弟俩也没什么好答谢的,我兄弟意思是如果三位不嫌弃,就请到敝摊挑选自己中意的物件,都不贵重,聊表寸心。”
中年道长刚才被打断,此时不以为忤,微笑说道:“我可以说两句了,哈哈,既然小友如此真xìng,黑眉,至善,你俩各去挑选一件。”
黑眉和至善来到摊前,黑眉看中一个小木梳,条纹自然,也很jīng致。至善则拿了刚才黑眉和他疑问的那个佛珠。
这时候苗显看见中年道长站在原地未动,好奇的问了一声:“道长叔叔,您不选一件么?”
中年道长看苗显机灵可爱,和蔼的笑了笑:“都是年轻人的物件,我一把年纪就不凑热闹了,哈哈。”说完之后,想想一想,又说:“我虽不挑物件,不过也不好驳你二人的盛意,这样吧,明rì卯时,后山来见,到时你二人来了,便知何事。”
哥俩这半天就等这话,立马答应。这时候,黑眉和至善挑完了物件,三人正要离去。巴山突然想起什么,开口说:“道长慢走,敢问道长尊号如何?”
中年道长三人越走越远,道长哈哈大笑说道:“明rì见我,就知道了。哈哈哈哈。”
巴山和苗显收摊下山,心神爽快,山风吹拂,好似神仙。苗显走着走着跟李巴山说:“山哥,我发现你有时候和平时不一样。”
李巴山纳闷,问道:“咋个不一样呢?”
苗显哈哈说道:“有时候一碰到像样带劲的人,山哥你说话就跟教书先生似的,全是文词,之乎者也啊。装文化人呢?哈哈。”
李巴山一听乐了:“在这山里摆摊都两年了,经书都看了几本了,再有你还说,要不是你这撮鸟上道德家借的《水浒传》给我看,我说话能那味吗?哈哈哈,走,跟洒家吃酒去。”
山上暮鼓敲响,山下依旧繁华。哥俩有说有笑往回走,算算今天的收获,不止是金钱,还有远比金钱更重要的东西。哥俩因为都是孤儿,相依为命,早就结拜为异姓兄弟,住在一起,不过可以保证,他们百分百不是基友。
刚到了城郭,正要直奔酒楼就碰见邻居牛结实在逛街,平rì里这牛结实和李巴山、苗显哥俩关系处的非常结实。一见他俩,立刻紧张起来,赶紧拉住,说:“快跟我来,大事不好!”说完拉着他俩往僻静处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