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龙镇。昆州市郊区的一座古镇。
青砖、青瓦、青石板路、圆口石井、朱红漆门,整座小镇每一处地方都透出古色古香的气息。
张莫谦停好车子,车子当然是他的二手自行车,推开被岁月刻下斑驳痕迹的大木门,随着咯吱声,木门被推开。
院子里一个七十多岁的老人穿着一身唐装,正兴致勃勃的逗着两只小鸟,两只鸟拥有漂亮的具羽冠,嘴细小呈圆锥状,是生性大方的凤头百灵。最奇怪的,是两只鸟根本不在笼中,而是在老人肩上亲密鸣唱。
徐老头子在别人眼里都是神仙般的人物,这对百灵对徐老头的亲密举动,张莫谦见怪不怪。
这对百灵见到张莫谦,对他这名入侵者叽叽喳喳叫了几声,快速飞到了院子中央的大树上。
“嘿嘿,老头子,我来看你了。”张莫谦嘿嘿一笑,言语之间对外人眼里神仙般的徐老爷子没有半点尊重。
“两手空空,你也好意思来?”一身白色唐装的老人没给张莫谦留一点面子,直言道:“你有多长时间没来看我了?快一年了吧?”
“嘿,老头子,我这个年纪,找工作找女朋友,每天忙得上气不接下气,一直想来看你,就是抽不出时间。”张莫谦一脸憨笑:“这不,今天一有时间,我就赶来看你了。”
“是有事求我吧?”徐老爷子冷哼道。
“呃……老头子天机妙算,什么都瞒不过你。”张莫谦嘿嘿道。
徐北斗看着这个苦了二十一年,背负了家族使命的孩子,一年没见,模样没变,笑容没变,可是每当他看到这孩子的笑容,心中有一股难言的滋味。
徐北斗眼神柔和的看着张莫谦,道:“先陪老头子下盘棋。”
张莫谦坐在徐老爷子的对面,摆好棋盘正襟危坐,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从第一次和徐老爷子下棋便知道他是高手的张莫谦不敢轻视,徐老爷子的棋龄比他的年龄还长。
张莫谦执黑,围棋之道,古人是讲“棋份”,不分黑白,份高者先手,份低者后手,现在的围棋是先黑后白,张莫谦执黑也算是对徐老爷子的尊敬。
张莫谦的开局很平淡,普普通通的套路,广撒网,并不急于出手抢占先机,也许是在试探徐老爷子的实力,稳扎稳打。而徐老头子的想法和张莫谦一样,围棋之道,中庸之道,徐老爷子双眸中的那份气质和沉淀告诉了张莫谦,他该经历的也都经历了,不该经历的他也经历了,下棋套路自然不会像年轻人一般急于求进,剑走偏锋。
和张莫谦是同样的棋路。
开局平淡,但中盘却不平淡,也许是两个人的试探已经结束,终于开始拼真本事了。
“莫谦,知道下棋的最高境界吗?”徐老爷子在左上角开始安营扎寨之后轻声说道。
围棋的境界是什么?古人对棋手有九种划分:一曰入神,二曰坐照,三曰具体,四曰通幽,五曰用智,六曰小巧,七曰斗力,八曰若愚,九曰守拙。父亲张逸群对他说过,围棋,境界最重要。围棋之道,即是太极之道,中庸之道。求道之心不存,谈何境界,无境界之棋如何成大师?
所以,张逸群开始教张莫谦打谱的时候,便刻意的引导张莫谦的心境。棋手的心境,才是那一盘围棋的真正境界。
“我爸说,下棋的最高境界便是,手中无棋,盘中无棋,但心中处处是棋。”张莫谦不理会徐老爷子的明修栈道暗渡陈仓,而是不温不火的继续按照自己的全盘套路走。
“知道现在的执政者最崇尚的是什么吗?”徐老爷子继续问道,两人看似在下棋,却更多的是一大一小,一男一女的交流。
张莫谦摇了摇头。
几手过后,徐老爷子轻轻的在右下角放下一颗棋子之后,宣告了张莫谦局部的全军覆没,淡淡的说道:“便是这。”
“尊儒,中庸之道?”张莫谦并没有理会自己右下角的棋子已成死棋,试探的说道。徐老爷子乐呵呵的继续下棋,只是笑而不语,等到一子落必之后才继续开口说道:“这么多年,我一直支持的是干部年轻化,华夏几千年的文化固然是其精华,但历史和时代一直在前进,儒家之道,中庸之道以前也许适用,现在却早已不适合,都成中庸了,也就成一潭死水了,百姓也变成了愚民庸民。”
这些东西,张莫谦懂也不懂,只是仔细认真的听着,默默的记在心里。
“徐老爷子,每个人都是在错误中成长的,我想国家也一样,容忍他犯小错,避免以后犯大错。”张莫谦想了想说道。
“嗯,这话说的不错,下棋和做人以及国家都一样,容忍犯小错,避免犯大错。”徐老爷子眼中精光闪烁,看向张莫谦的眼神,有几分不同。
“莫谦,你未来有很长的路要走,了解执政者所需要的,不需要的,崇尚的,反感的。对你来说非常重要。”徐老爷子一边说着,一边将手里温润的棋子放下。
张莫谦心中一震,徐老爷子猜到了他未来要走的路!
半个多小时之后,张莫谦和徐老爷子这盘棋终于到了收官阶段,两个人都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潜伏的棋子和陷阱也都慢慢的浮出水面,徐老爷子的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张莫谦的避其锋芒,另辟捷径。
“莫谦,还不认输啊,这盘棋你已经没有回天之力了。”看到结局似乎已经注定,徐老爷子笑着说道,语气比之一开始和蔼了很多。
“老头子,我爸说过,下棋和做人一样,不到最后时刻,就很难盖棺定论。”张莫谦不为所动的说道,然后将手里那颗和所有黑棋一模一样普普通通的棋子轻轻的放到天元左边位置之后,笑着说道:“你看。”
张莫谦刚刚还彻底落败的形势瞬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彻彻底底的强势逆转,完全让徐老爷子的棋陷入死地,不得不弃子投降。
徐老爷子看着棋盘怔怔的出神,自言自语的,又不停的在棋盘上演练,张莫谦宠辱不惊的坐着,过了有几分钟之后,徐老爷子这才近乎放弃的放下棋子,抬起头来,很欣赏的看着张莫谦说道:“没想到,没想到,我今天还被你上了一课,不错,不错,不愧是张逸群的儿子。”
“莫谦呐,走路了下棋一样,既然确定了未来的路,就要提高警惕,步步小心。”徐老爷子沉思片刻,又补充道:“博弈再过半年就该功德圆满回来了,到时候他会帮你。”
“徐博弈?”张莫谦想到那个猥琐男人,不禁露出笑容。
一老一小进客厅聊了一阵,张莫谦才和徐老爷子说起今天来的主要目的,说完,张莫谦将四叶草形状的羊脂玉递给了徐老爷子。
徐老爷子接过玉佩,戴上老花镜,细细端详起来。
“老头子,你在玉器上见多识广,知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导致羊脂玉变色的?”见老头子一直端详玉佩没说话,张莫谦忍不住问道。
徐老爷子轻轻摆摆手,道:“我从二十岁玩玉到现在整整五十七年,从未见过这种情况。”
接着,徐老爷子脸色凝重道:“莫谦,你确定这块玉是你妈留给你的那块?”
“百分之百的确定。”张莫谦肯定道。
徐老爷子点点头,将玉佩还给张莫谦,沉吟半响,道:“莫谦,我若说有的玉有灵性,你信不信?”
“这……太玄乎了吧?”作为一枚唯物论者,张莫谦哪里会信这些。
“玄乎?”徐老爷子摇头道:“那我告诉你我亲身经历过的一件事,事情是四十六年前发生的,那时我住在江浙省,因为美国那边的亲戚出了事,需要我去处理,船票已经买好,可是当我到达码头的时候,你说发生了什么?”
“发生了什么?”张莫谦疑惑道。
“我距离轮船只有五十米时,贴身戴了十一年的玉观音突然发烫,就在那一刻,我脑海里突然有一股不祥的预感涌出,最后我没上船。”徐老爷子继续道:“我又在江浙呆了两天,才去的美国,到了美国我才知道,那天那艘船在海里出事了,船上的人无一生还。”
“这么邪乎?”张莫谦瞪大了眼睛。
“老头子,那你的玉观音能不能让我看看?”张莫谦一脸期待,他到想看看,会自主发烫的玉到底什么模样。
徐老爷子摇头道:“可惜,玉观音在发烫后几天便出现了裂纹,最后碎了。”
看到徐老头一脸遗憾,张莫谦打趣道:“估计灵性玩了,就碎了。”
“也许,你说的有道理。”
“……”
张莫谦没想到自己的玩笑话竟然被徐老头认可。
在徐老头的家呆了一下午张莫谦才离开,徐老头本想让他留下一起吃晚饭,不过美女有约,重色轻义的张莫谦自然选择和美女李思共享晚餐。
一路上,张莫谦脑海里一直回荡着徐老头那句话:“羊脂玉变色,未必不是件好事,把玉保管好,或许,它能给你带来运气。”
一块玉能给自己带来运气?这也太扯了吧?
到市区时,张莫谦甩开了脑袋里乌七八糟的东西,现在该想的是如何和都市白领李思共进晚餐,这是泡妞的第一步,他不得不慎重考虑。
女人都喜欢烂漫,想必李思也不例外。深思熟虑良久的张莫谦决定将吃饭的地点定在烂漫的法国餐厅,价钱是贵了点,不过,又不是他请客,他心疼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