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黎城。
陈旧的郡治府堂中,毋丘俭、鲜于辅、徐邈、田豫等昌黎郡诸将,皆肃列两侧,向刘备问安。
看着这些依旧忠心的将领,刘备落寞的情绪好了很多,难得有了一丝安稳之意。
这些将领中,鲜于辅原为刘虞旧部,徐邈是燕国蓟人,田豫乃渔阳人,这几人都是幽州籍贯,与涿县出身的刘备,同为老乡。
至于毋丘俭,则是河东人氏,也算刘备半个老乡,是刘备近年来提拔起来的年轻新秀。
刘备正是依靠这些人,仅靠着五千余步骑,就为他守住了昌黎郡,阻挡了楚军辽东军团的攻击。
只可惜,这些人保住了后翼不失,刘备自己却不争气,几个把整个汉国,都败得干干净净。
“唉~~”想起不堪往事,刘备禁不住暗叹了一声。
“陛下不必太过忧伤,我军眼下尚有近两万,昌黎远离中原,地险而势坚,再凭我等效死力,必可保得这一方汉土不失。”田豫用忠心,安慰着刘备。
其余鲜于辅等诸将,皆也纷纷进言,誓表忠心。
刘备的心情宽慰了不少,暗暗的庆幸自己当初的决策英明,安排了自己的老乡来镇守昌黎,才能在此落魄之时,这些人仍能忠心于自己。
正当这时,门外军士来报,言是孙乾出使高句丽归来。
“速速宣入。”刘备精神一振。
未几,孙乾风尘仆仆而入,君臣礼未行,刘备便迫不及待问他出使高句丽,成果如何。
孙乾得意笑道:“臣幸不辱命,已说服了高句丽王跟咱们联手。东西夹击进攻玄菟郡。”
“好啊,太好了。”刘备精神大振,拍手叫好。
堂中诸文武,皆也欣慰不已,皆是面露兴奋。
玄菟郡位于辽东西郡的最北面,本为汉武帝时期所立,其治所为高句骊城。
后高句丽人反叛自立,一度夺取了玄菟郡,并以高句骊城为其王都。
当年公孙康大败高句丽。将高句丽人驱逐,遂以其王都为郡治,重建了玄菟郡。
这些年来,高句丽人一直不忘夺取玄菟,乃至全据辽东西郡。恢复所谓的“祖宗”故地。
然这些年来,无论是公孙康,还是吕蒙统帅的大楚辽东军队,高句丽人都无法独自战胜,自然也实现不了其南下的梦想。
这一次刘备则以孙乾出使,联合高句丽合攻辽东,协定事成之后。刘备将把玄菟全郡,以及乐浪郡大部,都割给高句丽人,两国结为唇齿。互为依靠。
高句丽自巴不得如此,当即答应了刘备所请,而双方相议最先进攻的,便是这最方便高句丽人出兵的玄菟郡。
玄菟郡拿下。刘备也将打通与高句丽的直接联系,这也有利于他借助高句丽人的势力。
此时的刘备。已是一扫大溃退以来的沮丧,振奋精神,已与众将们商议起了东征辽东的方略。
这个时候,奉命刺探消息的陈到,从外匆匆而入,一脸的阴霾。
“叔至,莫非颜贼的大军追来了不成?”刘备的神经,立时就紧绷了起来。
陈到摇了摇头,“据我们的斥候回报,从辽西往昌黎的滨海道,如今大雨泛滥,极难行走,那颜贼正发军士,沿着海岸修筑道路。”
听得此言,刘备和其余诸将,均是暗松了口气。
“颜贼相修好四百里滨海道,何其之难,陛下只需支会乌桓人,叫他们发轻骑骚扰,颜贼修不好滨海道,至少在入冬冰封以前,都休想进攻昌黎。”田豫乐观的说道。
“辽东不比幽州,气势更寒,就算入冬之后道路通畅,颜贼的军队也未必能熬得过辽东的苦寒。”徐邈也是讽刺的笑道。
刘备微微点头,紧绷的神经渐渐松缓下来。
但当他看到陈到阴沉的表情时,却奇道:“叔至,莫非还有什么不利的消息不成?”
“陛下,细作已有太子的消息了。”陈到默默道。
太子?刘禅?
刘备的心情顿时紧张了起来,他已做好了心理准备,等着陈到告诉他,颜贼是如何用残酷的手段,将自己的儿子折磨至死。
甚至,刘备已有心理准备,等着颜良将自己儿子的“阉割之物”,送给自己。
陈到却深吸了一口气,默默道:“颜贼并没有杀害太子,而是逼着太子巡游河北诸郡,向各郡的百姓们……”
下面的话,陈到似乎难以出口。
“向各郡百姓们怎样?”刘备眉头一凝,追问道。
陈到不敢隐瞒,只得如实的向刘备告知,刘禅是如何向那些原属大汉的子民们,痛斥他父亲刘备的假仁假义,残暴无情,又如何慷慨的宣布,他就此断绝与刘备的父子关系。
刘备的呼吸在加剧,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拳头紧握,灰白的脸上,转眼憋成了通红。
愤怒的烈火,正在刘备胸口熊熊的燃烧,烧得他痛不欲生。
“这个没用的废物,这刘备竟然生了这样一个窝囊废的儿子,早知如此,一生下来我就该掐死他……”
刘备在心中,将他那不争气的儿子,诅咒了无数遍。
左右群臣皆也神色尴尬,不知该如何劝慰才好。
前番是自己的妻子被颜贼逼为娼伎,今日又是自己的儿子,被颜良逼得与自己断绝父子关系,揭露自己的嘴脸,他刘备的脸面,都已经被颜贼扫到了茅坑里,臭不可闻。
气极之下,刘备是一口老血涌上舌根,险些就要喷将而出,身形也随之晃了起来。
“陛下,陛下!”左右的众臣们,都紧张了起来。
“我不能倒下,颜贼想要气死我,我偏不能中他的计,我要保住有用之躯,有朝一日报还这血仇……”
刘备强打精神,深深的深了一口气,将眼看到涌到嗓子眼的气血,生生的给咽了下去。
半晌后,刘备勉强的恢复了平静。
他故作镇定,只当刘禅之事,根本不存在一般,只沉声令道:“传令下去,全军不日起程,随朕东征玄菟!”
……
七百里外,塞外。
荒凉的塞外故道上,近八万人的楚军,正在这崎岖的荒道上,艰难的前行。
“楚”字的战旗,在塞外狂风的撕扯下,依然是傲然的飞舞飘扬,指引着将士们前进的道路。
颜良坐胯赤兔马,远望着无尽的前路,英武的脸庞一片沉峻。
此役出塞,颜良并没有带太多的兵马,大军只有八万,其中五万步军,三万骑兵。
柳城距离幽州腹地太远,就算走卢龙塞故道,中间路途也必定十分艰难,兵马带多了运输补给跟不上,反而会成为累赘。
而且,塞外草原作战,步兵基本没什么用处,颜良所带的这五万步兵,也并非是为了作战,而是逢山开路,遇水架桥,为骑兵开出一条可以进入平原的通道来。
自从卢龙出塞以来,近十天的时间里,楚军日夜兼昼,在当地向导的指引下,沿着两百年前的古道,艰难的前行。
五百里的绝道,飞鸟无迹,沿途没有任何人烟,只有这支沉默的军队,在山间默默的前行。
除前大军的不断向前,越来越多的步军被抛在了后面,十五天后,颜良到了平达冈时,他的五万步军已尽数被抛在了后面。
驻马山坡,颜良举目远望,但见前方已是一片平坦,辽阔的塞外草原,终入了视野。
“陛下,此去柳城,尚有百余里路程,不若等步军赶来会合,大军再继续前行。”赵云进言道。
颜良却摇了摇头:“这里已近草原,乌桓人不久必会得知我军的行迹,不能再等步军,大军即刻进入平原,直取柳城。”
兵贵神速,颜良不走滨海道,而选择走人迹罕至的卢龙道,为的就是杀乌桓人一个措手不及,又岂会在这个时候停下脚步。
赵云深知兵法,自知颜良的用意,也不犹豫,当即将颜良的旨意传下。
三万楚军轻骑,只略作了休息,便即进入塞外平原,开始了真正的长途奔袭。
此番的出塞作战中,颜良带了文丑、赵云、太史慈三员大将,这三将皆是统帅骑兵的好手。
诸将各统本部神行骑,随着颜良一路狂奔,昼夜不停,仅仅不到一天的时间,便奔行了一百余里。
旭日东升,无尽的原野上,一道山岗印入眼帘。
向导称,那座山岗即是白狼山。
过了白狼山,柳城就在眼前。
颜良精神振奋,策马上山,驻足远望,果然见东北方向,一座城池在晨雾中若隐若隐。
那城池的四围,密密麻麻的扎满了帐篷,不计其数,足以容纳十余万落人居住。
毫无终问,那里便是乌桓的大本营了。
柳城方向,隐隐约约的听到急促的号角声,那应该是紧急集合的示警声,到了这个时候,乌桓人终于也发现了楚军的行迹。
一支支的乌桓骑兵队,仓促的从营落在奔出,向着白狼牙附近集结,观其仓促之状,显然是事先前没有任何准备。
颜良的嘴角,掠起了一抹冷笑,他想要的兵贵神速的效果,看来是达到了。
五百里塞外绝地,果然是没白走。
颜良豪气干天,马鞭一扬,厉声道:“传朕旨意,诸军结阵,这一战,朕要一举灭尽乌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