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东胜神州傲来国,花果山上。
一块石头开启一段传说,齐天大圣美猴王孙悟空!
砰!
一声巨响,仙石迸裂,一颗如圆球般大的石卵迎风化作一只石猴。
山中百兽惊慌奔走,海里万鱼惧沉水底,花果山上下瞬间变得一片混乱嘈杂。
不平凡的出身,注定非凡的命运。
石猴初生,看着这个陌生的世界,这里一切事物都让它感到新奇,生命是最妙不可言的奇迹。
鱼群悄悄浮上水面,动物们偷偷躲在树叶后,全都在好奇的观察它。
“妈妈,它跟我们一样,也是猴子耶!”一只幼猴欢快地对它妈妈说。
“不是,它是从石头里生出来的,是石头。”
“可是石头是不会动的,它就是一只猴子嘛,我想上去跟它玩。”
“不准去,妈妈说它是石头,它就是石头。你要听妈妈的话,妈妈不会骗你害你的,懂吗?”
“妈妈……”幼猴又看了眼石猴,委屈的直皱眉。
海里的鱼也在议论它。
鱼儿甲:“你们说,它到底是石头还是猴子啊。”
鱼儿乙:“笨蛋!当然是猴子啊。”
鱼儿丙:“不对,它是石头生的,就是石头。”
鱼儿丁:“我是路过的。”
鱼儿甲乙丙:“……”
“是猴子”“是石头”“猴子”“石头”“猴子”“石头”“猴子石”“石子猴”“石猴子”“猴石子”……
“别吵了,何必管它是猴子还是石头呢。反正你们知道它是活的不就行了。只要活着,就不用计较。”
一只老海龟浮在海面上,懒洋洋的晒太阳,无比的惬意。
石猴已经走了。
它在山中追逐着蜜蜂蝴蝶起舞,与麋鹿骏马竞相奔跑,和猿猴松鼠嬉戏打成一片,上蹿下跳,活力十足。
渴饮山泉,饥食野果,身处大自然,石猴只觉得无比zì yóu,心中说不出的畅快。
残阳如血,映照出最徇丽的晚霞,黄昏刚来,又匆匆离去。
“嘿!小石头,我们要回家了,明天再来找你玩啊。”那些动物都跟石猴道别。
石猴不懂:“回家?家是什么?”
梅花鹿说:“家是吃饭睡觉的地方呀。”
小松鼠说:“家是有爸爸妈妈有兄弟姐妹的地方喔。”
蝴蝶说:“家是世上最温暖最漂亮的地方啊。”
“你们都有家,那我的家在哪里?”
“你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你没有家的。”
梅花鹿小松鼠和蝴蝶们都走了,而石猴听着那句话,他突然开始感到有些难过,有些孤单。
夜幕很快降临了,一轮明月高高挂起,月朗星稀,一团团白云在深邃的天空上慢悠悠的飘。
石猴躺在草地上随意地翻来滚去,身上沾满了大自然的气息与灰尘。
草丛中一只只萤火虫纷飞发着幽幽的光,耳边清晰传来各种各样的声音。
风声,树叶被风吹过的“簌簌”声,蛙鸣声,动物低吼声,还有海边cháo水涌动的声音,汇聚成一曲最纯净动人的声乐。
可是石猴发现自己难以像白天那样快乐了。
“我是没有家的,我是没有家的。”
它们都说石猴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可是石猴也是有感情的,它也会害怕寂寞。
任何只要是存在这个世上的东西都会害怕寂寞,包括永远不会说也不会动的石头。
月光下,除了石猴之外,还有另外一个孤零零的身影。
那是一只老猴儿,佝偻着身子,毛发尽白sè泽暗淡,岁月在它身上留下一道道刻痕,沧桑衰败。
“猴爷爷,您也是没有家的吗?独自活在这世上。”石猴问。
“我是没有家,可是我不是只有我自己的。”老猴儿道,“夜晚睡觉时,星星月亮会看着我,陪着我入眠。白天休息时,太阳照在我身上,带给我温暖。还有树上唱歌的鸟儿,花丛中跳舞的蝴蝶,海里游泳的小鱼等等,它们都是我们的朋友。我们没有家,但却可以找人陪,不用让自己一个人。”
“那您可以陪着我吗?猴爷爷!”
“傻孩子,当然可以。”
“耶!太好了!”石猴欢呼起来。
两只落单的猴子相互慰藉对方的心灵,开始相伴在一起。
他们快乐的生活了一段时间。
而有一天,一个男人出现了。
男人是一个猎户,专门来上山打猎的。经过一些jīng心准备之后,他脸sè苍白,气息微弱,晕倒在地。
老猴儿发现了这个男人,待它看到昏迷的男人脸上一块很明显的红sè胎记时,它的身体情不自禁的颤抖起来,情绪显得非常激动。
它的手脚和行动已经不麻利了,在附近缓缓地盛了些水喂猎人喝下,轻轻拍打着他的胸口,又拿了几颗石猴摘来的果实送到他口中。
做完这一切,它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男人。
过了一会儿,男人醒过来了。
“是你救了我吗?”他虚弱地问。
老猴儿快速的点点头。
“谢谢你了!”
老猴儿摇了摇头,发出几声“啊啊啊”的叫声。
它似乎听得懂猎人的话,眼眶中竟已泛起泪光。
男人感觉有些奇怪,不知老猴儿为何有这么大反应。
他装作十分口渴,张了张口,指了指不远处的果实。
老猴儿明白了他的示意,将他轻轻放下,转过身去帮他拿。
背后的男人在一瞬间露出真面目,抽出一把随身携带的刀,狠狠插在它身上。
“呃!”老猴儿一下子重重倒下,它太老了,翻不过身来,却仍艰难的坚持着转过头来看着男人。
它的眼中流出晶莹透澈的泪水,眼神非常复杂,有错愕,不敢置信,似乎还有意外,痛心。
男人狞笑着说道:“哈哈,没想到这么快就有猎物送上门,果然是愚蠢的动物,虽然老了点,不过还是马马虎虎可以赚一笔的。”
他手中沾血的刀闪烁着冷冽无情的光,正想再走两步上前继续给老猴儿补几刀,却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啊……
一颗结实的青果子如流星般划过,准确无误砸中他的左眼。
猎人捂着左眼痛叫连连,被打中的眼眶周围已经充血红肿,很快又变得紫青,眼泪止不住的往外流,揪心般的疼。
他勉强想睁开眼,但眼皮刚动一下就疼得不行,眼前的世界瞬息间变成了红、青、紫,到最后完全黑了一半。
透过右眼他看到了那个袭击他的凶手,是另外一只小猴子。
“该死的畜牲,敢偷袭我,我杀了你。”
他怒吼着持刀冲上去。
毫无疑问,那只小猴子便是石猴了。
它恰巧正从外面玩耍回来,高高兴兴双手抱着摘来的各种水果,不想看到的却是看到老猴儿流血躺在地上的一幕,霎时愤怒烧红了它的眼。
他将手中的水果一个个用力砸出去,十有仈jiǔ都击中了猎人。
“啊啊……混蛋……”惨叫声和谩骂声不断从猎人口中传出,他冲不到石猴身前。
哐啷一声!一颗果实打中猎人的手腕,男人吃痛一松,手中的刀子掉落在地。
石猴瞅准这个时机猛然欺近猎人,跳到他身上,紧握拳头如打鼓般一下下敲打在男人头上,一声声闷响清楚的传出来。
“呀呀呀呀呀……”
石猴面容极度扭曲,尖锐的哇哇大叫,声音甚至盖过了男人的吃痛声。
“畜牲!下来,给我下来。”
猎人方寸大乱,浑身剧痛,他双手抓向石猴,身体左右旋转,想把跨在肩上的石猴甩出去。
石猴又哪里这么好对付,此时它凶xìng大发,看到男人乌青红肿的左眼,它一拳轰在这个部位。
“啊……我的眼睛……我的眼睛啊……”
鲜血飞溅,猎人如山倒瘫在地,身躯疯狂地扑腾,用手捂住的眼睛血液不断流出来,惨白的脸上血迹斑斑、殷红妖艳,形成鲜明的对比。
心眼相通,这种痛楚痛不yù生,不见稍减,猎人可谓是现世报,活活遭了罪。
石猴已从他身上翻下来,半点不饶人,还想再跳上去,耳边却传来了老猴儿急促的呻吟声:“不要……不要……”
此话一听,石猴立马从愤怒中醒转,眨眼又变作悲伤。它抱起老猴儿,用手止住后背流血的伤口,无助而害怕,未语泪先流。
“猴爷爷!猴爷爷!你怎么样了?”
“放过他,让他走!让他走……”
“不!不要!为什么要放他走?猴爷爷,这个人类想杀死您,我要杀了他,杀了他!”
“不……不要……冤冤相报何时了……”老猴儿激动地摇摇头,紧紧抓着石猴的臂膀,它一不小心扯到了伤口,痛得直抽气。
“好!好!我放他走,猴爷爷你不要动,不要再乱动了。”
老猴儿松了一口气,望向男人,不禁又是老泪纵横。
“我的眼睛……我的眼睛啊……救命啊……”
猎人不断叫唤呻吟,身子在地上向前缩,像条蚯蚓一样,他想离开这个可怕的地方。
老猴舒缓了好一阵子。
“孩子,你是不是很想知道我为什么要放他走。”
石猴默默点了下头。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好!猴爷爷你讲,小石头会认真听。”
“那是好多年前的事了,发生在我小时候,就像你这么大的时候。”
“那一天,山里来了几个猎人,他们四处猎杀动物,根本就是一群屠夫,残忍的屠夫。”
“然后,然后他们杀了我父母,把我也抓了。”
石猴忽然发现老猴儿微微的发抖,抱着它的双手又紧了几分。
“他们把我抓到人类居住的城镇上,后来我才知道为什么当时在山上他们没杀我,因为我太小了,即使杀了我他们也赚不到什么钱。”
“他们不准我哭,不准我流泪,在我的脖子套上绳索,把我嘞的死死的,防止我逃跑。那时我觉得自己就快要窒息了,什么都不能做,甚至连自己的情绪都不能有。生命中只剩下唯一的zì yóu,那就是选择死。”
“孩子,你能体会那种感受吗?我希望你永远都不会知道,永远。”
老猴儿握着石猴的手,接着说下去。
“一段时间后他们开始训练我学习一些人类的杂技,其实我根本不想学,但是又不能不学。因为他们手中有鞭子,他们一抽,我就痛的流血,流着流着,有一天我就学会了。”
“之后他们把我拉到集市上表演,许多人围着我看。我的表演一出错,鞭子就落到我身上,而那些观众呢,他们从头到尾都在鼓掌,喝彩。甚至当我被鞭子打的很痛,痛的龇牙咧嘴时,他们就笑得愈开心,仿佛愈觉得滑稽有趣一样。”
“就是因为这些人的缘故,所以之前我一直认为所有人类都不是好东西,但其实是有好人的,不过他们大多是可爱善良的小孩子。”
“表演时,我听见小孩子说:妈妈,小猴子好可怜啊。但是他们的父母经常会这样对他们说:不要吵,好好看表演。小孩子们便安静了,后来我就越来越少听到孩子们对我的可怜了。”
“每次我都用血泪以命演出,可是那些观众太聪明了。等到表演完要收钱的时候,他们十有仈jiǔ走的飞快。所以屠夫每次都赚不了多少钱,有气不能出,我又挨了他的鞭子。”
“我就这样过了三年。这三年里我来来回回反复着同一个命运,旧痕刚去,又添新伤。最后我庆幸的发现,我竟然慢慢地习惯了这一切,再也感不到痛了。”
石猴听得又是心酸难过,又是气愤填膺,死死握住拳头,眼泪如掉线的珍珠不停往外窜。
“猴爷爷,不要说了,不要再说了……”
“傻孩子!都过去了,爷爷没事的,别伤心了。”
你说“都过去了”,为何一说起那些事却又明明清晰的记得点点滴滴就像昨天刚发生一样呢?人总是需要自欺欺人的。
“三年后,屠夫的孩子长到七岁,是他给了我新生的希望。”
“那几年里他是对我最好的人,喜欢跟我玩,拿东西给我吃,屠夫打我的时候他也会替我求情,他真是世上最好的小孩子了。”
“后来有一天夜晚,我终于等到了一个机会。趁着屠夫外出,那个孩子用工具合力帮我弄断了那条绑在我脖子上三年的粗绳,逃离了那个人间地狱。”
“我们依依不舍的道别,我提心吊胆奔回到山上,没有了家,就这样一个人活了几十年,直到现在。”
“而我一辈子忘不了那个小男孩,那个脸上有一块红sè胎记的小男孩。”
老猴儿说完看着远处那个还在惊恐逃命的男人,湿了眼眶。
石猴明白了,但迷惑接踵而来,它抓了抓头。
“爷爷,既然他小时候救您,又为何现在却要杀您?”
“因为……因为他长大了,懂得多了,也要的更多。”
“长大吗?因为长大吗?小石头不懂!”
“等你也长大以后就会懂了。”
“小石头宁可不长大,那样就不用懂得那么多坏事了。”
“呵呵!傻孩子,哪里由得你做主,任何生灵都是无法避免的成长,老化,最后死去。譬如爷爷,爷爷今天就会死了。”
“不,爷爷不会死的,爷爷不会死的。小石头没有家,不能再没有你了……”
“爷爷也不想离开你,希望能跟你永远生活在一起,可是死亡是我们注定的命运,争不来的。接下来爷爷说的话你要仔细听,答应我对你的要求,好吗?”
石猴用力的点头,幼小的泪脸上一片坚毅。
老猴儿心中觉得欣慰,身体却越来越冷了,自然又抱紧了石猴几分。
“小石头,我知道你刚才听完我说的故事,现在心里肯定很讨厌人类,认为他们都很坏。但世间所有事物都是相对的,有坏就有好,有是便有非。”
“我希望你永远记住,即便有一天所有人都对你使坏,但只要还有一个人对你友善,你就应该相信,这个世上还有好人。世界再黑暗,你不能顺从。”
“爷爷,我记住了,我答应你,小石头答应你。”它毫不犹豫的应承。
咳咳,咳咳咳咳……
血丝一缕缕从老猴儿嘴角渗出,苍白无sè的面容忽然间变得异样的红润,使它看起来比刚才更加jīng神,这是临死前的回光返照了。
“好孩子,你很听话,爷爷很开心。这段时间和你在一起,爷爷过得很快乐,真得很快乐。”
“以前我说有月亮星星太阳陪着我,可是它们都是看得见摸不着的,只有你给了我温暖,真真实实可以感受得到的温暖。”
“即使有人陪,也是需要一个家的。这么多年来爷爷一直想再拥有个家,所以爷爷把你当成家人,我的家人。爷爷死后,你不用伤心,你要去找你的同伴。虽然它们都说你是石头生的,但你的的确确是一只猴子,跟我们都是一样的。你们可以友好的相处,在一起组成一个新家。”
“爷爷不希望死后你又落单,变成一只没有家的猴子。”
“爷爷……”
石猴泪如泉涌,泣不成声,只觉得心中无比的难受和沉重,像被什么东西压着堵住,快要一点气都透不过来。
“不要哭!不要哭!爷爷能在你怀中死去,已经够了,再也不会感到孤单和寒冷……”
老猴儿眼前不是蓝天白云、红花绿草,它看到的是一张脸,一张熟悉亲切而温馨的脸。
它伸出手细致地帮石猴擦去脸上的泪珠,擦着擦着,那只手就垂下去了,再也抬不起来。
老猴儿最终死了,躺在石猴的怀中,一脸安详,一如许多年前它刚出生那时被母亲抱着一样。
“爷爷……爷爷……”
彷徨的哀哭,悲伤的气氛张牙舞爪的在这片树林中挥散开去。
石猴把老猴儿的尸骨埋在一颗大树旁边一块大石底下的左边里,空中纷飞如雨下的花瓣在为它送别,遍地落满桃花。
“我不会再让任何与我有关的生命在我面前死去,我不要再孤零零的,绝不!”
几天后,一群猴子在一个大瀑布前戏水玩耍,吵吵闹闹。
忽有一猴高声道:“谁敢钻进去寻个源头,出来不伤身体者,我等拜他为王。”
一只猴子一声不响跳入其中。
它发现了水帘洞,于是美猴王诞生了!
没有人知道,从这一刻开始,它到底拥有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