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常贵觉得,既然自己号称佑民大将军,那便得名副其实,再说了,原先老百姓就是因为苛捐杂税太重,没了活路,才跟着自己造反的,若是自己不能让老百姓过上好rì子,自己怎么对得起跟着自己造反死难的兄弟,怎么对得起这“佑民”二字。
于是他开始了一系列的执政措施。首先是均贫富。他打出口号“凡天下田,天下人同耕”。他的军队在三州境内,将所有富商缙绅的田地家产抄没一空,然后按人口和年龄均分。
其次是轻徭赋。他自己就是苦出身,他对于自己当初对那些苛捐杂税的痛恨的感觉记忆犹新,因此他下令减免了绝大多数的税种,这么一来,那些什么丁税、户税、田税等等全都免交或少交了。
三是瘦官身。他以前一直想不通,怎么有那么多的官老爷,这些官老爷们除了欺负人,还会干点别的吗?所以他当政之后,将大量的职能部门全部解散,所有官员统统回家种地。
在他想来,只要有人管好钱,将税收都用到老百姓头上;有人管好民,保证没有人闹事,人人有饭吃。自己再管好兵,保护好自己的家园,这样就足够了。他认为自己身边的亲信之人足以当此重任。
他这么一来,普通老百姓当然是欢声载道,人人称颂,可是那些原本的富商缙绅,却是人人都恨他恨得牙痒痒。
要知道,并不是所有的富商缙绅都是坏人,这其中还是好人居多的。这个世界人们信奉因果报应,讲究积善积德,所以很多富户在年成不好的时候,都会开仓放粮,赈济乡里。而且大部分人之所以有今天的身家,那也是自己或者先辈辛辛苦苦挣来的,反倒是那些穷汉破落户们,很有不少是好吃懒做之辈。
还有一点,一般作为普通老百姓,是读不起书的,也没多少人一心想着要读书,所以这些富商缙绅们,可以说是真正掌握知识的一群人,其中也颇多对如今的时局不满,且充满忧患意识的热血文人。
若是何常贵立住脚跟之后,便能礼贤下士,聚拢一些务实的文人为己所用,那么这些原本就渴望一展抱负的知识分子们,必然会尽心竭力,辅佐他创下一番基业。
可如今倒好,他何常贵几乎将所有的文人都得罪光了,而他身边的人,也都跟他一样,能有多大见识,甚至还不如他呢,否则怎么会以他为首呢?以至于看着他执行这些幼稚可笑的政策,竟然没有一个人站出来说一句话。都在冷眼旁观。文人见面,均道我等拭目以待,且看就凭他这样的土包子,能蹦踏多久。
果然,各种弊端很快就爆发出来。
何常贵的理想是建立一个有田同耕,有饭同食,有衣同穿,有钱同使,无处不均匀,无人不饱暖的人间天堂,可是这怎么可能?私yù是人的原罪。
何常贵悲哀的发现,很多人分到了田地和财物之后,整天就游手好闲,还有很多人将分到手的田地转手卖给旁人,将钱财落袋为安。这可不是他均贫富的初衷啊。
治安也开始变得混乱,有很多闲汉甚至是他军中的将领,看中了原先富绅家的姑娘小姐,看她们如今落魄了,便欺上门去,还有些人打着何常贵提出的均贫富的口号,冲入一些家境略殷实一些的人家,抢人财物,yín/人妻女。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已经有数十起人命官司闹出来。
然后就是何常贵的族人和亲戚朋友们。他生xìng豪爽仗义,因此朋友着实不少。可说实话,人一生又能交到几个真真正正的朋友呢?
自打他起事成功,做了蒙、关、凌三州的大将军后,他旧rì的哪怕就是点头之交的朋友们,还有不知道从哪儿钻出来的那么多的族人们,都找上门来,要钱的要钱,要官的要官。他又是一副不懂拒绝的xìng子,因此,他所构想的瘦官身,渐渐也就变味了,他所设立的职能部门中充斥的都是走他的门路或者他手下人的门路进来的人。这些人基本上都属于不学无术的,再加上有了权力在身,又加剧了治安的混乱。
最要命的,是他实行的轻徭赋的政策。减免赋税不是不好,关键是他减得太多了。别的不说,就说他麾下的五十万大军,人吃马嚼,每rì的开销都是惊人的数字,可他主动断了财路来源,很快各项开支就弄得他焦头烂额。
待要增加赋税吧,可减得容易加起来难,刚尝试xìng的增加一点,民众顿时炸开了锅,家中的长辈也在耳边唠叨,说常贵啊,你可不能忘本啊,可不能干那些招人骂的事情啊。听得何常贵都要哭了,我尽心竭力,并无半点私心,可怎么就是没人理解啊?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啊?
他能想到的办法就是裁减军队,可一是那么大的地盘,军队少了,守不过来,二是军中将领都是当初跟着自己一起杀官造反的老兄弟,裁了谁的兵都不合适。
这天,何常贵的心情极度抑郁,便自己一个人跑来找夏小雨,想跟她倒倒自己的苦水,自己这个大将军当得窝囊啊,有时候真想撂挑子不干了,可又有点舍不得,再说如果自己不在了,底下的几个将领没人压着,那就乱套了。
何常贵唠唠叨叨的跟夏小雨讲了一个下午,并说夏小雨和她师父是他所知道的最有本事的人,快给他拿个主意吧。
最终,夏小雨轻声细语,给他出了三条主意:“第一,张榜公告,将现如今在财政上的困境说明,并阐明利害,若是再不增加赋税,便无力支撑了,到时朝廷大军压境,大家都是附逆,谁都没个好。
第二,乱世用重典。要让人将到手的好处吐出来,无论是谁,都不会愿意的,那就挑几个刺头,杀一儆百。不光要杀那些带头抗税的,还要杀那些借着常贵哥哥的名义兴风作浪、作威作福的。现在外面可以说已经是乱了套,若是再不下狠心,施以铁血手段,很快局势就会变得无法控制。
第三,我亲自出马,到外面跑跑,专挑那些富绅巨贾下手,多抢些财物回来,变卖之后也可暂解燃眉之急。”
就这样,出现了一个刑部通缉榜单上排名第三的“剑”。
爱情,总是来得那么突然,谁能想到,短短数rì的相处,夏小雨便完全被雷无忧给吸引了。他堪称渊博的学识,jīng深的武道修为,那些直指人心的言论,甚至他温柔的微笑,无不深深的打动了一向骄傲的夏小雨。有时她也会有些恨恨的想,这个yín贼,这么懂女人,也不知道有过多少女人了。想完,却突然惊觉,自己这似乎是在吃无名的飞醋啊。
此刻,在这个微雾的清晨,夏小雨默默的接过了雷无忧递来的缰绳,这匹万中挑一的宝马没能引起她的丝毫欢喜,她的心中忽然涌起一股强烈的不舍,鼻子一酸,眼泪差点夺眶而出。
她一直就是一个外表坚强,却内心柔弱的女子。
她可以为了她的师父,为了她的nǎinǎi,为了她的常贵哥哥,可以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痕。但这看似冷血坚毅的女子,却会在某个秋rì的早晨,为了一朵迎风盛开的娇艳花朵而落泪;在某个冬rì的午后,为了家里的小狗逝去而心碎到泣不成声。
这么快就要分别了吗?天涯路漫漫,何rì可再见君颜?夏小雨赶紧低下头,借着掸衣角的掩饰,快速的眨巴眨巴眼睛,将就要涌出的泪水赶了回去。
听雷无忧说有话要代传,便轻声道:“你说吧,我一定带到。”
雷无忧道:“现如今官场**,军界糜烂,何将军另起炉灶,也未尝不是保留我金月元气的一条路径。只是他若是想摆脱目前的困局,当真开创一方天地,现如今的执政方略可不成啊。我有数言相赠,若是都能做到,多好不敢说,至少要比现在强上许多。”
“嗯,你说。”
“建户籍,均赋税,征兵役,收兵权,立司法,重海事,兴工商,拓农耕,聘幕僚,办学堂。唉,可惜,有许多事,做错了,就不容易回头了,只能尽力去做吧。”
夏小雨听后默然半晌,才望着他的眼睛说道:“你是怀王啊,是当今陛下的亲侄儿,常贵哥哥在你眼里应该是叛逆啊,你为什么对他的事这么上心?这么全力为他着想?”
雷无忧微微一笑,道:“那我问到你的身份的时候,你怎么没想着你也是叛逆,怎么就一五一十的都告诉我了呢?”
夏小雨不由得脸一红,幸亏有黑纱遮面,看不大出来。
雷无忧不再逗她,而是目视远方,缓缓的道:“现在北方和东方都有强敌伺机而动,而整个朝堂却无人愿意正视这一点,何将军若是能在西海创下一番大好基业,那么将来也能多出一份抗敌的力量。我始终以为,天下,并非一家一姓之天下,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啊。所以,请转告何将军,我虽为皇族,却无意与将军为敌。”
说着拍了拍马鞍上挂着的一个小袋子,接着道:“这里是五十块血玉和一百万金币的金票,各大钱庄都能兑换到现钱,算是我送将军的见面礼。这些钱应该足够何将军稳固局势了。还有,我少则一年,迟则两年之后,会登门拜访何将军,到时候,还请夏姑娘替我引见啊。”
“啊?”夏小雨没被五十块血玉震撼,却因为雷无忧要来的消息而有些欣喜,她眨了眨眼睛,道:“你要来啊?”
“是啊,到时候见了你面,可别再追着我喊yín贼,要打要杀的了啊。呵呵。”
“呸,不跟你废话了,本姑娘走了。”夏小雨脸一红,不敢再看他,飞身上马,双腿微夹,踏雪乌骓一声轻嘶,撒开四蹄,泼剌剌疾驰而去,眨眼便成了一个小黑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