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杨的眉头打了个结,一把拉起温暖将她往背上一放,背着人就进了楼。
温暖连挣扎都不敢,因为她感受到了高杨在生气。她内心里觉得对不起高杨,所以对于他的怒火有些害怕。除了内疚和亏欠的心理,她其实也有些恐惧,如果高杨真的扭头就走,从此再也不会出现在她的生命里,又该如何是好?她没做好接受高杨共度此生的准备,她也同样没做好与高杨从此陌路的准备,这种矛盾的心情让她很迷茫。
高杨一路把人背进了屋子里,踹上门,把人放下。
温暖吞了吞口水,甚至不敢抬头去看高杨。心情忐忑,怕极了他吼一句:“既然这样,那你就找合适的人去过吧,以后我们再也没有任何关系。”
高杨确实很生气,气爆了!三十多年以来,他第一次喜欢上一个女孩,他也没有任何的恋爱经验,不知道怎么样才是最好的追求方式。他只是凭着自己对她的感情凭着本能去做,以自己的方式去追求她对她好。而温暖一直都在抗拒在退缩,他也是人,也会觉得自己的一腔热情都付水流。好像不管他怎么努力,她也不会被融化,不会回应她的感情。
军人有军人的热情,更有军人的骄傲。如果不是骨子里的执着,他或许也会像别的男人那样端着自己的自尊转身就走,反正这世界并不缺女人。只是,三十多年的独身让他知道,能碰上一个心动的太不容易了,他不愿意就这么放弃。
而此刻,高杨看到她低着脑袋一副“我错了我在忏悔”的模样,心顿时就软了。他认命地伸出手,将她拥入怀里。
高杨知道她不是铁石心肠,只是从小没得到家人的关爱,又遭到沈君则和家人的双重背叛,所以很没安全感。如果他不是一名军人,他愿意一点一点地去接近她融化她心里的冰川,可他是一名特种兵,生命中三分之二的时间献给了国家和人民。
“宝宝,要我怎么做,你才会相信,我跟沈君则是不一样的?”高杨捧起她的脸,看着那双清澈见底的明眸。
温暖无从躲避,对上他的眼睛,随即像是被烫到似的移开了。他低哑的声音似乎受了伤,揪住了她的心。她知道,在别人看来,或许她有些不知好歹,高杨这样好的男人这样热烈地喜欢着她想要娶她,她应该毫不犹豫投入他的怀抱才对。可是心底的恐惧明明白白地存在着,根本无法忽略。
有过太多的期许,最终都成了失望。一次又一次之后,她也会心生怯意。“我……”
高杨伸手抬起她的脸,四目相对。“宝宝,我知道你害怕,害怕我会像沈君则一样突然喜欢上别人,丢下你一个人独自舔着伤口。可是我不是沈君则,你这样子对我不公平对不对?你看,你的家人,你给了他们一次又一次的机会;如果不是我出现,或许上次沈君则要带你离开,你也会给他一次机会。那我呢?对于我这个从未伤害过你的人,难道你就不愿意给我一次机会吗?”
温暖静静地看着他,几次张嘴又合上。她知道他说得很对,心里甚至也觉得自己该给他一个机会,否则对他不公平。可恐惧还在,嘴上怎么也开不了口。
她就这么静静地看着,看着高杨的眼睛从期待一点一点地冷却下来,最后成了失望。她仿佛看到了另一个自己,也是这样看着父母姐姐,从期望一点一点地到失望直至绝望。她突然觉得心里很疼,疼得喘不过气来。
温暖想起有人说过,我们总是被那些不爱我们的人所伤害,然后转头去伤害那些爱着我们的人。此刻,她是不是也是这样伤害着高杨?
高杨苦笑,缓缓地松开手,爬拉了一下自己的寸头。缓缓地,往后退开一步。“好吧宝宝,我不逼你了。我现在就离开。”
温暖听到这句话,猛地抬起头来,瞪大了眼睛。他终于要放弃了吗?他到底还是放弃了吗?她微微分开双唇,努力地呼吸。
高杨看到了她这样子,很想一把将她抱在怀里,柔声安抚着。可是,他揣在兜里的手握紧,告诉自己要忍住。他拿过一旁准备好的登记结婚需要的资料,将属于女方的部分拿出来放在桌子上,自己的那部分拿在手里。
“我跟亲戚朋友说了,我今天要结婚。他们本来要来送祝福的,我怕你脸皮薄就没答应。现在看来,还好我没让他们来,否则脸就丢大了,他们就有理由笑话我到七老八十了,对吧?”
“我……”温暖张了张嘴,一个“我”字只有嘴形,未发出声音。这样的高杨让她心里很难受,她眼内甚至有了湿意。她不愿意伤害他,他是二十三年来对她最好的人,她真的不愿意伤害他!
高杨吸一口气,对她露出笑容。“宝宝,我不再问你愿不愿意,也不再问你原因。今天我是真的想跟你结婚,既然你还没考虑好。那么我给你时间考虑,我就在诚重区民政局等你,我会等一整天直到他们下班了。如果你来了,那我们就结婚;如果你没来,那我就销假回部队。也许会一辈子孤独终老,也许会遵从家里的要求娶一个温婉的女子平淡过完这一生。什么都有可能,谁知道会是什么样,对吧?”
温暖眼内的湿意越来越浓,眼泪就要掉下来了。她宁愿他破口大骂,骂她不知道好歹没有良心都行,但不要这样子,不要这样子!
“好了宝宝,你好好想,我先去民政局了。别忘了吃早餐,不吃早餐对身体不好。”轻轻地拍拍她的肩头,他拿上自己的东西开门离开了。
温暖想要追上去,可是双腿就跟钉在了原地似的,动都动不了。
脚步声早已经远了消失了,她双腿一软,就这么跌坐在了地上。曲起双腿,她抱着膝盖,脸埋在两腿之间。眼泪,悄然滴落在地上。
楼道里,高杨抽出一根烟,点燃,狠狠地吸了一口。苦笑着爬爬寸头,妈的,爱情这玩意真他妈的折腾人!
又狠狠地抽了几口,他几步下了楼,开着悍马离开了一品花园小区。
在小区门口的早餐店,他点了几样温暖爱吃的,给了几倍的钱让老板娘给送过去了。他又跟着回到楼下,开门让老板娘进去了,才又开着车离开。
温暖在屋子里抱着自己哭得很伤心,所有的情绪汹涌来袭,让她有些失控。脑子里乱七八糟的闪过各种各样的想法,每一样都成了催泪剂。
敲门声响了好一会,她都没有听到。可是门外的人不依不饶的,她总算是听见了。侧耳听了一会,没听到喊宝宝。也许真的是高杨又回来了,擦了擦眼泪,急忙跑去开门。
门外站着的是中年大妈,她也认得,就是小区门外那家早餐店的老板娘。
“妹子,这是你的早餐,是一位帅哥让我送过来的。还让我转告你,早餐很重要,一定要记得吃。拿好啊,那我走了。”老板娘是湖南人,喜欢喊人妹子。
温暖拿着早餐,慢慢地关上门。她知道,肯定是高杨给她买的,怕她不肯吃或者忘了吃。她有些失神,动手打开袋子,每一样都是她喜欢吃的。她喜欢什么,他都清楚。
不知道怎么的,又想起那次他让高依风亲自给她送早餐,还想起他亲自下厨给自己做饭……她这才发现,他们认识不久,相处时间更不久,却已经有了这么多的回忆。这些回忆,都是愉快的,想起时总是忍不住笑容。如果能长此一生,是不是真的就能一辈子都快乐?
为什么不试试呢?反正已经这样了,难道结果还会更糟糕么?赌赢了,一辈子的幸福,就算赌输了,也就过回一个人的日子就好了,不是吗?如果就这样退缩放弃了,那就连一丁点机会都没有了!
温暖又想起奶奶离开前,抓着她的手对她说:“傻丫头,人这一辈子都会受伤害,都会的。但是你要记住,别自己把自己关起来,隔绝了所有可能的机会。你是个好孩子,奶奶相信,你一定会幸福的。”
奶奶,我应该听你的,至少试一试,对不对?
当然,她不会听到任何的回答。但心底,已经有一个声音在回应。
深深地吸一口气,温暖动手把早餐拿出来,开始吃早餐。然后换衣服,梳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她绽开笑容,给自己一个加油的手势。“温暖,加油!”
手有些犹豫地拿起了桌上的资料,几个证件几张纸,没多少重量。温暖却觉得有些沉,因为它们联系着她此生的幸福。
再吸一口气,晃晃脑袋,把东西放进了包包里。
此时,手机响了。是个陌生的号码,显示是属于滨海的。
温暖想了一下,就接听了。“喂?”
那边没有声音,静静的。
“喂?请问是谁?喂,听得见吗?”温暖连着问了几声,那边还是没有声音,但也没有挂断。温暖以为信号不好,抬手刚要切断电话,突然又醒悟过来。她怔怔地看着那个号码,猛然猜到对面是谁。
她张嘴无声地呵出一口气,抬眼看往窗外。朝阳初升,绚烂夺目,万物都沐浴在生机里。
温暖知道自己应该狠狠地挂掉电话,但是她终究没忍住,低声说了一句:“祝你们幸福。”
那边还是没有说话,但是温暖听到了呼吸的变化。她吸一口气,切断了电话。
放下手机的那一刻,温暖看着窗外的朝晖,突然觉得自己不恨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也许他只是不爱了,也许温馨更适合他。不知道怎么的,竟然有种解脱了的轻松。原来真的是这样:放过别人,也就是放过自己。
走到阳台,迎着朝阳的万丈光芒,温暖张开双臂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一口气清新的空气。唇角一点一点地上扬,终成坚强而美丽的笑容。
拿上包包,温暖出了家门。
诚重区民政局离迎宾路不算太远,坐车二十分钟,走路的话也不到一个小时。不过现在是上班时间,可能会有些堵。
不过,民政局八点三十分才上班,现在八点还不到,走过去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在路上,温暖碰到了长长的一排迎亲车队,清一色的都是豪车。然后,她在最炫目的那辆车里,看到了沈君则。她怔了一下,随即笑了,他去接新娘呢。
缓缓地收回视线,心情虽然有些复杂,却依然脚步从容地走自己的路。有些人终究成了过客,那么就放任他走远,才能让自己走得更远。
在半路上,温暖想象着高杨此刻正在干什么的时候,又接到了一个电话。姐妹淘楚悠打来的,她急忙接了。“楚美人,怎么一大早就给我打电话,有好消息要分享吗?”
“暖暖,你今天上不上班啊?”那边楚悠的声音有点沙哑,也没有像以往那样马上接过她的话恶搞一番。
温暖怔了一下。“不上班,怎么了?是不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那现在能不能出来见个面?见了面我再跟你说吧。”
温暖没有马上回答,她担心好友,但也没忘了自己是去民政局的路上。
“你今天有安排了是吗?那算了,我先挂了。”
“不要!我没安排,那我现在在五一路,你到这里来吧,我就在大牌坊旁边那家肯德基等你。”这里刚好离楚悠上班的地方不算远。
“好,我很快就到。”
挂了电话,温暖叹了一口气,转了方向进了肯德基,找了个最角落的位置。吃过早餐了,她只好给自己点了一杯热豆浆慢慢地喝。想着要不要给高杨打个电话,思来想去,到底还是没打。
……
诚重区民政局门外。
这个城市每天都有人结婚,离婚,所以民政局外面来来往往的人并不少。当然并不都是来结婚的,有很大一部分是亲友团,来做见证的。
今天,民政局外有些不同。门外停着一辆个性十足的悍马,车身上靠着一个高大挺拔的男人,带着墨镜。迷彩裤配黑色t恤(明显是配套的),还有那挺拔身姿,结实的肌肉,充分说明他是一名军人。虽然墨镜遮掩了眼睛,但从露出来的部分,还是能看出他应该是个酷酷的帅哥。
男人慵懒地靠在车子上,抽着烟。眼睛看着朝阳大道的方向,不知道在等谁。
许多女孩子都忍不住看他,女孩子心中多半是崇拜军人的,尤其是这样出色的一位兵哥哥。
男孩子的目光则不太友善,像是怕马上就成自己老婆的女孩会突然因为这名军人而反悔似的。如果可以,他们估计会希望工作人员赶紧把人给赶走。
高杨对这一切视而不见,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等待着,他的新娘。他看似悠哉游哉的,心里其实也紧张。这对他这样被喻为最优秀的特种兵来说,是甚少有的经历。
宝宝,我想你不会让我失望的!
……
楚悠是打的过来的,所以来得还算快。
她一进来,温暖就发现,楚悠的眼睛有些浮肿,眼底下的青黑也很明显,显然昨晚哭了而且没睡好。“悠悠,这是怎么了?跟左岸吵架了?”
“暖暖,我觉得我跟他快过不下去了。”楚悠的声音哑得厉害,情绪萎靡不振。
温暖抓抓她的手。“你还没吃早餐吧?我先给你买点东西垫垫肚子,然后你再慢慢说。”她给楚悠买了一份套餐,先把热豆浆推到她面前。“先吃点东西。”
楚悠喝了一小口豆浆,然后转头看着窗外,一下一下地吸气。“暖暖,有时候我真想一个人过算了,两个人一起真的太累太累了。”
“悠悠,你先把事情说清楚,咱们不要说气话。”一起这么多年了,多少的辛苦都熬过了,温暖怕她一冲动就做错了选择。
楚悠苦笑。“我不是说气话,我是真的觉得过不下去了。暖暖,我累,身体累,心更累。”
“到底怎么了嘛,你不说我怎么给你出主意呢,是不是?”温暖叹了一口气,这一对好不容易修成正果,却又来这许多的问题。
“他家里穷我都知道,我也不是贪图荣华富贵的人。我要求也不多,就是想有个窝,生个孩子好好地养大他教育他,一家三口过安稳的日子。但是我发现他越来越不上进了,而且还特别地护短!他家里修房子,问我们要钱。你说我们本来就没什么积蓄,但是赡养老人是我们做儿女的义务,我没什么好说的。他那个嫂子整天不上班,问家里要钱,家里没有,就让他哥来问我们拿。虽然他哥说是借的,可你想想,以后他嫂子把他哥的钱都花完了,他那么护着他哥,难道还能不管吗?我们也是辛辛苦苦挣钱,苦巴巴地过日子,凭什么还要养别人?还是一个好吃懒做的老女人!我也没吵没闹,就是跟他说道理,他还冲我发脾气。你不知道,他吼我的时候,我真想摔东西出门,这日子我不过了!”楚悠说着,眼睛就湿了。
温暖拿出纸巾递给她,也不知道怎么劝慰。清官难断家务事,她就更断不清。在她的印象里,左岸人还是不错的,对悠悠好,也不像别人那样出去混。下了班就回家,周末也是宅在家里看电视玩电脑。工资卡都在悠悠手里,他需要花钱才问悠悠拿。怎么看,都算得上是个新好男人。只是,不在其中,有些事情她也不好判断。“你别说气话。人都是护短的,谁都这样。左岸他哥哥也确实运气不好,两次婚姻都不如意,做生意也失败了。作为兄弟,他心疼他哥哥也是正常的。但你说他会无条件的支援他哥哥,把钱都给他哥哥花了,那也是断断不可能的。”
楚悠擦着眼泪,不断地深呼吸平复情绪。“暖暖,你不知道。那是有可能的,你不知道他多护着她哥。他们全家都那样,都觉得他哥哥不容易,都偏着他。她嫂子不上班还问父母拿钱,他们也不说什么,要是换了我,不知道说成什么样!我们要是在这边能够安家还好,要是回到老家生活,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呢!暖暖,我真的累了,太累太累了!”
温暖静静地听着,心里难受,却不知道怎么去安慰她。
楚悠并没有待太久,因为她九点半钟要上班。就算是心情不好,为了工资,她还是会咬着牙去上班的。生活,让人不得不咬牙坚持,哪怕再苦再累。
温暖送楚悠上了车,一时自己也茫然了。她不知道自己该接着往诚重民政局走,还是折回去。楚悠的哭诉,让她好不容易下了的决心,又有些退缩了。
楚悠算是比较聪明比较会处理关系的,她心地好嘴巴也甜,论理说左岸的父母应该很喜欢她才对。可他们之间显然还有矛盾,而且矛盾还积累得不少。
高杨虽然没有详细说过他的家庭背景,可是听他言语间无意透露的,再看高依风,就知道肯定不简单。他的父母真的像高杨自己说的那样好相处吗?如果结婚了,自己和他的父母合不来,高杨又会不会站在她这一边?
连亲生父母都不疼爱的温暖,对于能得到高杨父母的疼爱,一点信心也没有!
站在十字路口,看着人来人往车水马龙,温暖彻底迷茫了。脑子好乱好乱,跟好多人在里面打架一样。她心里害怕,却又不愿意就这样放弃。好男人不是时时刻刻都有的,更不会每个人都爱上她温暖!可是……
许久之后,温暖终于还是迈开步子,一步一步地走向来时的路。原谅她没有足够的勇气去承担那个坏的结果,高杨,原谅我!
来时,信心满满,有着放手一搏的豪迈。回时,失魂落魄,有着不知该向何处的迷茫。
人生,许多时候就在一念之间,一切便都不同。
------题外话------
爪印啊爪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