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一山静静地看着袁军,袁军也毫不退缩地和他对视着,场面突然极为诡异地安静了下来。
这边的动静,不仅惊动了用餐的人,当然也惊动了前台和那些服务生。
想到刚才和管建军发生摩擦的时候刘一山的举动,再想到他和派出所那个姓田的科长之间有说有笑的样子,前台很明智地感到这个新来的经理绝对摆不平刘一山,所以很果断地给总经理邓逸打了个内线电话。
邓逸听前台大概讲了一下刚才事情的经过,再一听闹事的人被派出所的治安科长称做‘三哥’,边坐电梯下楼边费神地思量着:‘三哥’?没听过啊?这渭清路,什么时候出了个在派出所这么牛x的什么三哥啊?看来这以后要敬的神,又他妈多了一个。
等到刘一山问袁军叫什么名字的时候,邓逸已是走出了电梯,张眼望去,发现和袁军对恃的人是刘一山时,心中先是一惊,想着这祖宗什么时候回来的?
不过,紧接着,他原本绷着的心却是松了一松:邓逸和云家的关系不错,和诸葛浩的父亲,是几十年的老交情了,把诸葛浩当亲儿子一样看待,自然知道刘一山和诸葛浩的关系极好。他想着,刘一山就算是不给他面子,也应该给诸葛浩一个面子吧?而且,严格来说,袁军并没有做错什么,只是尽了一个值班经理应该尽的责任。
但是邓逸也明白,俗话说‘不打勤不打懒,专打不长眼’。听前台所说事情发生的经过,应该是刘一山刚刚和那个被派出所带走的人发生过摩擦,又不知为什么和那个女孩发生了口角,袁军这时候凑上去说要让保安请刘一山出去,这事情能不能好解决还真不好说。
因为对于男人来说,最主要的就是面子。而刘一山,大了不说,就这整个的渭清路,谁不认识他?又有几个人敢不买他的面子?现在袁军明显地让他在这餐厅里这么多人面前丢面子,所以刘一山会不会善罢干休,还真是个问题。
邓逸不由在心中暗暗叫苦:这个袁军,才来几天就惹上这么一主,真他妈**!这小子应该还在试用期吧?算了,什么也不说了,直接让他走人好了。不管怎么说,顾客就是上帝,你袁军跟顾客发生口角,这理由也不算过分。
邓逸心想:这样,也算给足刘一山面子了吧?他也不好意思再闹了吧?
唉……不过话说,通过这两天的表现来看,这袁军,也确实是个可造之材,可惜了……
想着,邓逸已是走到了离刘一山不到五米远的地方,满脸笑容地招呼道:“哟,这不是山子吗?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到叔叔这来了也不打个电话给我?”
刘一山回头一看,笑了:“是邓叔啊?我这没打电话,您不也知道我来了吗?”
邓逸尴尬地一笑:“你小子,怎么说话呢?也不给叔留点面子。怎么,我听说,我手下的员工惹你不高兴了?刚毕业的大学生,年龄还小,不懂规矩,看叔的薄面,别跟他一般见识,消消气,好吧?”
刘一山笑着摇了摇头:“邓叔言重了,我没生气。事实上,我正准备建议你给他加薪呢,小伙子不错,挺有职业道德的。”
袁军这会有点蒙:这是怎么回事?
不过,他还是很有礼貌地向邓逸打了个招呼:“邓总好。”
“嗯。”邓逸点了点头,“还不给你山哥道歉?”
袁军愣了一下:“我为什么要道歉?”
“你……”邓逸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一眼,“你惹你山哥生气了,不道歉怎么行?”
看了刘一山一眼,袁军的腰,慢慢地直了起来:“邓总,这位先生在餐厅里大声喧哗,影响了其他客人,我请他还给其他客人一个安静的用餐环境,我有做错吗?”
“你没有做错,但是……”
袁军很快地打断了邓逸的话:“既然我没有做错,那么我为什么要向他道歉?”
“因为他是顾客,我们打开门做生意,顾客就是上帝,所以不管是什么原因,不管谁对谁错,你和顾客发生争执,就是你的不对,就应该向顾客道歉。”
袁军的嘴角,突然噙上一个嘲弄的笑容来:“邓总,我还记得,我来面试的时候,您曾经告诉过我一句话,您说‘在其位就必须谋其政’,这句话我记得很清楚,这两天以来,我也一直在按照您这句话的要求来做,今天也是这样的。正因为我是值班经理,所以我不能让他影响到其他客人的用餐。但是为什么,当服务的对象变了以后,我这么做就错了呢?”
听了袁军的话,邓逸不由得有点恼羞成怒了,心中暗想:‘袁军你这个蠢货,我这是为你好你不明白吗?你知道你惹的人是谁吗?你怎么就这么不懂事呢?
眼风扫处,看到刘一山的嘴角,浮起一个饶有兴趣的笑容来,邓逸的脑中突然浮现出不知谁曾经告诉过他的一句话来:‘刘一山那家伙,你别看他平时挺温和挺好说话的,可是真惹毛了他,那下手是真叫狠。而且,那家伙是练家子,心中杀机越浓,就越是笑得开心,千万别被他脸上的笑容给骗了。’
当下心中一急,断喝一声:“还不给我闭嘴!”
袁军轻哼一声,看了刘一山一眼,心不甘情不愿地低下了头。
刘一山笑眯眯地接过了话:“邓叔息怒,我来跟他谈谈。”然后上前两步,哥俩好般地揽过袁军的肩膀,“小伙子,其实你刚才说的都没错,唯独忽略了一件事情。”
袁军挣了两下没有挣脱,很别扭地转过了头。
邓逸忙道:“山子,你别跟这小毛孩一般见识。”
刘一山仿佛没有听到邓逸的话一般,压根就没有理他,而是轻轻地伸出手,抬起袁军的下巴,强迫他面对自己,依旧笑眯眯地,很友好地看着他:“想不想知道,你到底忽略了什么事?”
看邓逸对刘一山和对自己的态度,袁军就明白,这个只干了三天的工作已经丢掉了,当下也不再像之前那样压抑自己对刘一山的不满和鄙视,白了他一眼,冷哼一声:“。”
“我说袁军,你这小子吃枪药了啊?怎么跟你山哥说话呢你。”邓逸心中那个恨啊:臭小子,活腻歪了是吧?
刘一山做作地抽了抽鼻子:“嘿,你小子,鼻子挺灵啊?我这还没说呢,你就知道我接下来要说的话臭不可闻吗?”
“呃……”不仅是邓逸和袁军,包括自从邓逸来了以后就一直静静地坐着看热闹的曹晓光和早就已经目瞪口呆的刘依依,听了刘一山这话,都给愣住了。
袁军冷哼:“既然臭不可闻,那么不说也罢,别破坏了这里的空气。”
刘一山偏着脑袋想了想,点了点头,却又摇了摇头:“你说的有道理。从你现在对邓总的态度和对我的态度,想必你是认为,在邓总发话以后,你的这份工作,已经截止到今天为止了,对吗?”
“难道不是吗?”
刘一山摇了摇头:“不是。我刚才没有说谎,我真的是想建议邓总留下你,并且给你加薪的。因为,不瞒你说,看到刚才的你,我仿佛看到了几年前的自己,只要认为自己是对的,就一定会坚持到底,却从来不考虑这种不切实际的坚持,会给自己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正因为这样,你刚才虽然冲撞了我,但是我不怪你。因为就是你的话,‘在其位就必须谋其政’,你什么都没有做错,唯一错的,是对象。有的人,是你惹不起的。
“所以,我想告诉你的这个道理,虽然很臭不可闻,但却是放诸四海都皆准。那就是:所谓的规则,是人定的。而既然这规则是人定的,自然对某些人来说,它就不可能适用。虽说‘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但是同样的,也有‘刑不上大夫’之说,你明白吗?”
袁军嘲弄地看着他:“你的意思是说,你就是规则约束不了的那一类人喽?”
刘一山大摇其头:“也是,也不是。因为并不是所有的规则都约束不了我,但是你这里的规则,确实对我是没用的。”刘一山想了想,“或者,我的表达不够准确。应该这么说:这世上,总有一些人,是你不能惹,也惹不起的。最起码,不是现在的你,能够惹得起的。想要成为别人惹不起的人,或者想成为想惹谁就惹谁的人,你就必须变得足够强大。这下,你应该明白了吧?”
袁军看着刘一山,眼中的表情变得极为复杂起来:“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说,要想成为不受规则约束的人,就必须得成为规则的制定者,对吗?”
刘一山赞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孺子可教,比当初的我,可强多了。”
袁军的唇角,再浮起一个嘲弄的笑容来:“确实,这道理虽然臭不可闻,却是真理。”
刘一山摇了摇头:“不是真理,只是在这个世界生存的一个行为法则。”
袁军反唇相讥:“什么是真理?康德说过,所谓的真理,它通常被定义为与事实相一致,是某种东西、现象、事物或者一种人类经验。而这个‘真’字,不过是个标签、一种谈话工具,是用来表达赞同、强调主张或者构成某种概括。
“所以,既然你说的这个道理,是一种被社会承认了的,或者说是被社会同化了的行为法则,那么它就可以称为真理。最起码,是适用于这个当今社会的真理,不是吗?”
刘一山笑了:“但是,你也说了,它只是适用于当今社会的一种行为法则,是不可能经得起时间验证的,不是吗?”
袁军耸了耸肩:“没错,也许若干年以后,它会被推翻,但是最起码,是经得起我们生存的这个时间段验证的。在历史长河中,人类的生命,是何其渺小,又是何其短暂?我们所能做的,只是适应这个社会,适应自己生存的这个短暂的历史。所以,在我们的这个时代,它确实是真理。
“上学的时候,老师曾告诉过我们一句话,说‘真理往往掌握在少数人的手中’。今天听山哥这么一说,其实很有道理:因为制定规则的人,永远也只是少数人,而不可能是绝大多数人。不是吗?”
‘制定规则的,永远只是少数人’,这句话,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呢?
倏地,一个和眼前的情景大同小异的场景在刘一山的脑海中显现:一根手指在他眼前竖了起来:“这是几?”
“一。”
“我说,这是二。跟着我说,这是二。”
“这是二。”
然后,那只手缩了回去,又从桌子上拿起一张白纸:“再跟着我说:‘这本书,很好看。’”
刘一山张了张口:“我说不出口。”
“所以我说,你的火候还是不够,这就像是生存法则的首要条件就是生存一样,你要想做游戏规则的制定者,就必须要过这一关。你必须要能够脸不红心不跳地把黑说成白,把死说成活,把错说成对。指鹿为马,仅仅只是最初级最浅薄的一个道理。”
…………
这是三年前,自高中毕业以后,他第一次见到宇文静若的那天,宇文静若的父亲雾枫跟他谈话的一个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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