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主任呆了很久才离开。在这中间,他借口上厕所出去了一趟,从厕所回来就拐进了房东阿姨的屋子。
第二天中午刚吃完饭,在院子里的水池子洗碗的程远听到外面传来一阵闹哄哄的声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正想出去看一看的时候,却看到一辆汽车停在了门口。
紧接着,柱子一脸兴奋地冲了进来:“程哥,快出来看看。”
“怎么了?”程远任由柱子推着他往出走,“对了,你今天不上班吗?”
“呵呵,不上班我这会能回来吗?”
“上班的话你这会不是应该在厂里吗?”
“程哥你快看,那是什么?”柱子兴奋地指着门口的汽车。
“汽车!”程远很认真地回道。
柱子被程远孩子般认真的口气给逗乐了:“呵呵,我知道那是汽车。我是说,你看汽车上装的什么东西。”
“那我哪看得到啊?那么高。”程远故做生气地伸手打了柱子一下,“嘿,我说你小子成心的是不?知道你哥我站不起来,看不到里面的情况,故意让我难堪是吧?”
“嘿嘿。”柱子憨笑一声,“我这一乐,把这茬给忘了。”
这时,一颗脑袋自车厢里伸了出来:“程哥,是玩具零件!全都是零件,满满一车厢的零件。”
“啊?”程远不由得愣住了,“柱子,这是怎么回事?”
柱子的脸上依然充满了兴奋:“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今天早上主任突然把我叫到他办公室,说给我安排了一辆车,让我装一车平常让你组装的那些玩具的零件给你送回来。还说以后不用我每天用三轮车给你拉零件了,等你把这一车的玩具都装好以后让我告诉他,他让汽车过来拉,顺便再把新的零件带给你。”
“真的啊?”程远不由得也兴奋了。
“呵呵,是啊,我也觉得意外呢。主任还说,只要咱不耽误销售,这一块的组装就全交给咱了,不分给别人了。你瞧,我把大家伙都叫来帮忙卸车了。”
“真的啊?”程远更兴奋了。
柱子依然兴奋着:“是啊,这回可好了,零件多了,咱想做到什么时候就做到什么,想做多少就做多少。我说程哥啊,这现在活多了,咱让依依回来吧?在那小饭馆多累啊,又挣不了多少钱。”
“呵呵,好啊,还是你小子想得周到。”
王建东臭着一张脸走了过来:“哼,那孙子这回总算是做了件好事,我到现在才算是不后悔当时没烧了他那破玩具厂了。”
“嘿!你个臭小子,合着你哥那些话都白给你说了?”程远伸手打了他一下。
“没,没白说。”
“没白说你到现在还记得烧人家工厂的事呢?”程远又伸手打他,“我要不是脚动不了,我他妈就踢你我。”
“哎呀哥,我那不是没烧吗?这没去烧,连想都不让我想一下啊。”王建东往后跳了一下,程远的手落空了,“没打着嘿。”
兴奋过后,程远发愁了:“可是这么多……往哪放啊?”
“程哥,这个不用担心,主任把这个也想到了。你瞧……车上有棚布,有木头,等会我们大家伙一起动手,在院子里搭个棚子就行了。底下再铺块塑料布,就不怕下雨了。”
“那怎么行?”程远摇了摇头,“这提前都没跟阿姨说,怎么能私自在院子里搭棚子呢?”
“怎么不行啊?”老房东笑眯眯地走了出来,“你是没说,因为你根本就不知道啊。可是那何主任昨天都跟我说过了,不就是搭个棚子吗?咱在自己家的院子搭棚子,他市容还能来咱家找麻烦不成?”
“阿姨……”
“好啦,程远,既然叫我一声阿姨,就别说那么多了。我说孩子们,赶紧地,先把东西卸到院子里,让人家厂里的车先走,棚子咱慢慢搭。”
“好勒,哥几个,干活。”
老房东笑眯眯地看着程远:“程远啊,昨天啊,那个何主任专门到我屋里来问你们家的情况,我就都告诉他了。何主任后来就问我说,如果他一次给你多送点零件过来的话,有没有地方放。我说那还不容易?院子里搭个棚子就是了呗。他就说了,他今天就让人送一车过来。我当时说啊,那我得让沈薇赶紧地先去买篷布什么的。何主任说不用了,厂里多的是,他让车把篷布和木头一块拉过来就行了。”
程远心中的感动是无以复加的,他强笑道:“这主任的心可真好。”
老房东一拍大腿:“可不是咋滴?不过他说啊,他可不是同情你,因为这世上的残疾人太多了,那同情是同情不过来的。他主要是觉得沈薇和依依太不容易了,是被这娘俩给感动了。你们是半路夫妻,依依还不是你的亲生女儿,能对你做到这一点,真是让大老爷们都佩服。他说真该让那些不孝顺的亲生儿女们过来看一看才行。”
“呵呵。”听老房东夸奖自己的妻女,程远乐得嘴都合不上了,“那是……我家薇薇和依依,那真是世上最好的老婆和女儿。”
门口的热闹吵醒了沈薇在程远和刘依依的强迫下,她现在已经养成了睡午觉的习惯,她穿上鞋也走了出来。
看到院子里已经开始堆放的玩具零件,还有人不停地往进搬着,不由走到程远身边,轻轻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柱子昨天下午不是已经把零件送过来了吗?”
程远笑着把事情告诉了她,沈薇了不由讶然:“这主任的心可真好啊。”
程远哈哈大笑:“我就说吧?我这人命好,你还不信。现在信了吧?”
沈薇温柔地一知:“是,你命好,你命好行了吧?我信,我相信行了吧?。”
程远又是哈哈大笑起来。
…………
这一下午,整个院子里都是笑声一片,大家搭棚子的搭棚子,组装玩具的组装玩具,干得热火朝天,时不时地爆发出一阵阵开心的哄笑声。
沈薇从缝纫机上抬起头来,看向正在和大家说笑的程远,眼中柔情万端:他就是有这种本事,这种让大家心甘情愿地帮他的本事。他这个人仿佛有一种魔力,有一种让人愿意为了他而不顾一切的魔力。
这种魔力是与生俱来的,并不会因为时间的推移和他身体的残缺而有任何的折损。
他坚强:谁能想象,一个从七百多米高的悬崖上掉下去的人,在被摔得腰部以下都没有了任何知觉的情况下,还能一个人独自顽强地活了十几年的时间!
他乐观:就算是双腿残疾了,就算是被查出自己患了肝癌并且已经到了晚期,已经被医生宣布了死刑,他也从来没有放弃过生命除了不想拖累自己和依依以外。
他聪明:不管是什么事情,他只要想一想就能立刻做出极为准确的判断;不管是什么东西,他只要看上一眼就能大概猜出它的制作原理。
他果断:他永远能够在事情发生的最短的时间内做出正确的反应,知道应该做什么不应该做什么。
沈薇知道:如果不是自己极力阻止,就算他的双腿已经残疾,他也是会有番作为的,他们的日子也就绝不会这么艰难。
但是,自己又怎么忍心在他受了那么多的苦以后,在他生命的最后日子里还要让他为了生活而奔波呢?
这样的一个男人,是值得让她为了他死心塌地一辈子的。
只是……她沈薇,太对不起那父子俩了。
想着,刘一山父子的形象又一次在沈薇的脑海里出现:刘禹,你还好吗?小山,你还好吗?
去年,自己在无意中得到了程远的消息,知道他还活着,自己偷偷地去看望他。见面的那一瞬间,两个人都呆住了:他是没有想到还能见到她;而她,则是没有想到他居然会坐着轮椅。
平静下来之后,他毫不隐瞒地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都告诉了她,并兴致勃勃地询问她现在生活的怎么样,她老公是个什么样的人,对她好不好,她女儿长什么样子,儿子又长什么样子。
他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她的一切,从他的迫切中,她深刻地感到了他对这次见面的珍惜和怕以后再也不见不到她的惋惜。
那一刻,她就决定了:她要回到他的身边,陪他走完人生最后的路程。
回到家里以后,她把见到程远的事情毫不隐瞒地告诉了刘禹,也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他。
刘禹当时没有说话,只是站起来默默地走了出去。
那天,自他们结婚十五年以来,刘禹第一次夜不归宿了。
第二天一大早,刘禹红着眼睛回到了家里,同意了她的决定。但是有一个条件:她必须征求刘依依的意见,得到刘依依的同意之后才能带女儿一起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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