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程远看了看表,放下手中正在组装的玩具,对正在缝纫机前忙活的沈薇说道:“时间差不多了,我去接依依了。”
沈薇也抬头看了看表:“才八点半啊,你平常不都是九点才出门吗?”
程远指了指外面夜空:“今天天有点阴,吃饭的人肯定少,说不定会提前关门的。”
沈薇取笑他:“我看你都快变成‘女奴’了。”
程远边擦手边笑道:“呵呵,这么好的闺女,做‘女奴’我也乐意。”
沈薇失笑地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可惜,她始终不肯叫你一声爸。”
程远脸上的笑容一僵,继而很快恢复了平静:“知足啦,我已经很知足啦。她愿意和你一起跟着我受罪,我已经很知足了。薇薇,你知道那天晚上,依依说出‘我来养活我叔’的时候,你知道我有多感动吗?”
沈薇轻笑:“我怎么不知道?你当时眼睛都放光了。”
“是啊。虽然我也知道,那只是她不假思考脱口而出的一句话,但是那至少表示,她开始接受我了,不是吗?”
“是。”
“呵呵,有女如此,夫复何求?夫复何求啊!”程远感慨地说道,自己推着轮椅往外走,“千金不换!”接着,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般,他大声地喊道,“千金不换哪!”
“哎哟,程远你这个死小子,突然这么一嗓子,吓死阿姨了你。”老房东又气又笑的声音从院中传来。
“哎呀阿姨,对不住啊,我没看到你在这里。”程远忙陪笑道。
“千金不换,千金不换,这句话你都喊了两年多了,还没喊够啊。”老房东笑着调侃他。
“哎哟喂,阿姨啊,您这话我可真不爱听。”程远呵呵笑着,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两年哪够啊?别说两年了,我一辈子都喊不够。”
“你这小子……”老房东呵呵而笑,“不过也是,谁家有这么好一闺女,别说千金不换了,万金十万金那都不会换的。”
“哎哟喂,阿姨啊,您这话可真说到我心里去了。得,我就当您刚才那句话没说过,就不跟您计较了。”
“你这小子,一天到晚跟阿姨贫嘴……”老房东呵呵笑道,“去接依依啊?”
“呵呵,是啊。”
“去吧去吧,路上小心点啊。”
“诶,知道了。那我先走了啊阿姨。”
“去吧去吧。”
听着轮椅那咯吱咯吱的声音再次响起,沈薇微笑着摇了摇头:老房东一家人都极好极善良,两年多下来,已经处得像是一家人了。
…………
因为刘依依下班时间比较晚,程远不放心,所以每天晚上都要去接她,这个习惯,从刘依依上班的第一天开始,到现在已经快两年了。
好在刘依依打工的那个小饭馆就在村子外面的自由市场,离家只有不到五百米的距离,所以就算万一他在路上突然犯病,也都是在村子里,到处都是认识的人。而且经常会遇到在家里呆不住出来散步的村民,也不怕发生什么不测,沈薇也就由着他了。
出了村子,离自由市场还有不到一百米的距离,拐过一个弯以后,程远突然停了下来,并且,他的双手开始不由自主地颤抖了起来。
片刻之后,程远才稳住了心神,长长地吐了口气,开了口:“出来吧。”
两个身影从黑暗中走了出来,在轮椅前站住了脚。
片刻的静默之后,程远打破了沉默:“你们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一个黑影叹了口气,语气中略带惆怅与悲哀:“你接活的那个玩具厂,是十一的一个兄弟开的,他前几天去那里的时候,无意中看到了你结账单子上的签名,我们才知道你在x市,也才知道,你还活着。”
程远抬头看向另外一个黑影,温柔地一笑:“十七年了,十一,难得你还记得我的笔迹。”
那叫做十一的黑影激动地接过了话:“你是我大哥,我的命是你救的,我认的第一个字是你手把手教的,我的武功是你一招一式教出来的,我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给我的,我怎么可能会忘记你的笔迹?大哥,你来x市已经三年了,我不相信你没有听过我和三哥的名字,我不相信你不知道我和三哥就在这里,大哥,你为什么不来找我们?”
程远沉默了,片刻之后,他再次开口,声音中没有丝毫的温度:“老三,十一,你们认识的程远,早在十七年前就已经掉下悬崖摔死了。现在的程远,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平民百姓……哦不,不对,不应该这样说,应该是,是一个身带残疾并且患了绝症的普通老百姓。”
十一弯下身子,语气中充满了急切:“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你都是我的大哥,兄弟关系是因为身体的原因就能改变的吗?”
“十一说的没错,大哥。”老三接过了话,“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你都永远是我们的大哥,如果没有你,我和十一早就已经死了,又哪来今天所拥有的一切呢?更何况这一切,本来就应该全都是属于你的。所以,大哥,跟我们回去吧。我们会请最好的医生,一定会把你的病治好的,好不好,大哥。”
“是啊,大哥,跟我们回去吧。”黑暗中,十一殷切地看着程远。
“为什么选择用这样的方式见我?”程远突然改变了话题。
“因为我不确定,你要不要我们见到大嫂和依依。”老三犹豫了一下,方才开口,“我们已经打听清楚了,大嫂有冠心病,不敢受刺激,所以在没有得到你的允许之前,我们绝对不会出现在她的面前。”
程远笑了:“不愧是我的兄弟,虽然十七年没见,还是这么了解我。”
老三叹了口气:“十七年算什么?我们在一起生活了二十多年,一起摸爬拼打了二十多年,如果仅仅只是经过了十七年的时间,就连你这点担心都猜不到的话,我们还配称做你的兄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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