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16年前，法芙娜和雅克都没有什么显著的变化。
李神棍甚至怀疑——她们是否也跟自己一样不老不死。
而那个人鱼女王蓝夫人，虽然也没有皱纹，但却像极了修道院里那些的老修女，一副不屑与俗人交谈的刻薄样子。
圆桌是平等的象征。
如果这几个旧识新友，执意要在刚刚那个无聊的大厅里谈，那李神棍觉得，谁都阻止不了他的离去。
本来嘛，他作为一个16年前的人，为什么要在完全搞不清楚状况的时候，去迁就另一个时空的古怪家伙呢？
幸好，雅克提议一起用餐，边吃边聊。
饭桌上，雅克不停地为他端菜，这是唯一让李神棍觉得有些温馨的细节。
说起来，雅克到底为什么会在这里？他又不是女人！
至少生理上不是。
这个人浑身都是谜团
而其他时候，无非就是一群人轮番恳求着、威胁着，要他帮着拯救这个即将没有女人的世界。
从他们的话里，李神棍得知了不少，他需要了解的信息。
※※※
根据他们的说法，在红龙降临的时候，李神棍曾经带领着天籁骑士团，同它进行过激烈的战斗。
雅克和法芙娜能够活下来，也是因为李神棍的努力。
可能，这就是他们对一个神棍寄予厚望的原因。
问题是：李神棍本人则完全不记得这些——他也不相信这些事情确实发生过。
失忆不会如此彻底。
被米萨斯刺了一剑后，他就再也没有当时的记忆了。
非典型性失忆？这属于小概率事件啊！
可是，就像这些所谓的“骑士”说的，李神棍毕竟睡了16年，忘记点儿事情是正常的。
虽然，神棍总觉得，在忘记和从未发生之间，感觉上至少应该有些不同。
“要我说多少遍你们才能明白，我谁也救不了！”
李神棍扔下餐具，把雅克吓了一跳。
杰西卡失望地转过脸去，那个蓝夫人则冷冷地笑着。
只有法芙娜不动声色：“神棍，并不是我们相信你的力量，而是我们相信上任团长的判断——也就是你的妻子，圣骑士米萨斯。”
“她说过要我怎么做吗？”
“这正是我们想从你那里知道的东西。”
李神棍擦擦嘴，起身离开：“我什么也不知道，就是这样。”
杰西卡也跟着站了起来：“你要去哪里，父亲？”
“回十六年前！”
“你知道母亲是怎么死的吗？她为了拯救灵魂被该隐夺去的你，耗尽了自己的魔法精血。所以——她去年才会战死！是你杀了她！”
我的灵魂，曾经被该隐夺去？
我能醒过来，是因为米萨斯？
李神棍一下子接受不了这么多信息。
不想让他们任何人看到李神棍即将失控的表情，李神棍加快了脚步。
身后传来蓝夫人令人厌恶的冷哼：“哼，我从来就不认为——一个男人能有什么帮助。”
有意无意的，李神棍回头瞥见，杰西卡眼睛里挂着泪水。
※※※
杰西卡没有送他。
一个人鱼守卫把李神棍和小船拉到了出口处，宣告了这次简短会面的结束。
李神棍看着在头顶蠕动的红龙，有了一种迷路的感觉。
※※※
黎明前的君士坦丁堡，黑暗中的锡安。
“喂，你好久不出现了。”
李神棍尝试着呼唤另一个灵魂，却得不到任何回应。
※※※
我是……一个人吗？
这有记忆的十多年来，李神棍曾无数次幻想要摆脱那个烦人的黑影——那个与自己共享身体的灵魂。
此时这一梦想终于实现，彻底的孤独却姗姗袭来。
这渴望已久的自由，难道就是这种廉价的感觉？
呵！
他用十字架划破手心，钻心的疼痛一直持续，鲜血也没有停止的迹象。
失去了另一个灵魂，体内的不死机制果然就无法快速运转，现在李神棍是真正的孤身一人，或许连永生的能力都失去了。
“哈哈哈哈哈哈……你消失了啊，混蛋！”
他在寂静的黑夜里笑着，仿佛想靠着这笑声，欺骗自己此时的心情。
他难道不应该高兴吗？
他难道……不应该高兴吗？
神棍跳进博斯普鲁斯海峡冰冷的海水里，大段大段地背诵着《启示录》的经文。
海水涌进他的嘴里、肺里，冲刷过苍凉断续的声音。
“你错了……你们都……错了……咕嘟咕嘟……哈哈……我不会……咕嘟咕嘟……消失的……”
这具躯体恐怕已经存在了一千年，但那是别人的一千年；李神棍丢了十六年，从此什么都没了。
其实，在他拒绝帮助那些女人的时候，他就亲手把自己与这世界最后的联系，给割断了。
※※※
光！
李神棍原以为再也见不到这东西了。
窗外依旧是红龙那恶心的躯体，但一株茂盛的银杏挡住了大半视线，这让他感到舒服了不少。
“这里是……”
“别害怕，孩子，这里是我的卧室。”
神棍扭头看去。
只见，那是一个白发苍苍的神甫，正坐在床边的摇椅上读《圣经》。
他并没有看神棍，只是轻轻地摇着椅子。
记忆里，前一刻还在海里发疯的李神棍，现在却感到非常温暖。
干燥的身体、舒适的小床，以及平静的心。
李神棍试着坐起来问道：“是你救了我吗，神甫？”
老神甫像是没有料到李神棍会突然坐起来，有些急急忙忙地摘下了眼镜。
“哎哟，年轻人，你躺着，别那么着急。”
他的手背上满是皱纹，握着《圣经》的时候还有些颤抖，但李神棍却在这个垂暮的身体上，看到了自己所不具备的真实。
他朝老人笑笑：“我总不能一直占着您的床吧。”
“哈哈，年纪大了，少睡一点就是多活一会儿，我应该谢谢你啊。”
外面响起了教堂的钟声，李神棍和老人一同望向窗外，几只海鸟飞过。
“我是雷明顿牧师，是这个教区的布道师。这里是圣索菲亚大教堂的一个小别院，我希望你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
雷明顿牧师缓缓地说着，取下眼镜的他，连眼睛都要被白眉毛遮住似的。
“谢谢您，牧师。”
他朝李神棍微笑：“正好该吃午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