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湿的，略带一点熏肉味的厚重空气。
在吸进第一口的时候，李神棍就意识到：回来了，他又回到了耶路撒冷。
不是16年后的某场闹剧，不是某个坠落神祗的平行世界，不是梦。
李神棍——又活了。
真正的时间线，就在他被米萨斯刺死后不久——16年前。
“杰西卡，雷明顿牧师……说起来，还真的有些想念？”
他试着调整思维、活动手脚，却发现四肢不能动弹——被牢牢黏附在什么东西之上。
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小雨果，你没事吧？”
李神棍猛得睁开眼睛，打算在最坏的环境下挣扎一番，却发现，事情并不是他想象的那样，四周并没有雅克的身影。
这个倒霉的上帝，看样子又收起了严肃的嘴脸，恢复成了那个倒霉法国人的样子。
可惜这情况并不值得高兴。唯一稍微令人愉快的，是他又换上了一身干净的吸血兔制服。
真不知道该隐为什么这么执着——非得让他穿这套古怪的白色衣装。
什么东西，突然刺痛了他的眼睛！
是黑暗。浓重得无以复加的黑暗！
那黑暗来自黑色的月亮，深深地刺痛了李神棍刚刚睁开的双眼。
他头一次感觉自己，离黑月那么近。好像只要伸伸脖子，就能咬到它。
乌黑的云气在周围繁复升腾，波斯舞娘一样妖娆而充满活力，又死神一样带着绝望的气息。
“难道我是在……”
他低头一看，耶路撒冷城确实就在脚下！
他与地面之间，隔了大约有几千英尺厚的空气。
这样看起来，耶路撒冷就像一个灰白色的远古陶器，雕刻着深邃的纹印，诉说着没人能懂的故事。
※※※
高空的冷风让李神棍清醒了一些，这才回过神来审视了一下自己的处境。
最显而易见的是：他被黏在了一具十字架上，就和当年为人类赎罪的圣子一样。当然，耶稣是被钉在上面，而李神棍只是被黏着。不过这一点小恩小惠，并不代表李的敌人就比较文明。
十字架的质地很古怪，不是金属，不是岩石，确切点说，有点类似水晶，红色，折射出的光线像烟一样挥散，然后又凝聚回来。
李神棍知道，这是地狱的熔岩凝固会的晶体，被称为“血壤”。
用血壤打造的器具，通常是在恶魔召唤仪式上献祭用的。比如捅死处女的小刀，或者盛放祭品的灵柩。
但，他第一次看见如此大规模的“血壤”！
这具血壤十字架，从下方很远处的所罗门神殿拔地而起，直插云端！
而李神棍，就在它的顶端，像只站在筷子尖上的苍蝇。
“这是在干什么，拿我祭上帝吗？”李神棍自言自语道，“不对啊，就算上帝是个同性恋，也是应该把该隐献出来嘛！他保养得好，比较青春无敌。”
“小雨果，你醒啦！”
“唉！”李神棍很懊恼自己没办法堵上耳朵，“幻觉，一定是做梦的后遗症！这里可是8000英尺的高空啊！雅克也好，上帝也罢，都不会在这里的。”
“不是幻觉，小雨果，我在用传音术跟你讲话。”
幸运的是，传音术不会把手臂送过来，李神棍吁了口气回答：“那么，上帝老兄，跟我说说现在的情况吧？”
“别叫我上帝，坠落以后，我只是个粗通魔法的普通人。”
“好吧，雅克。我死了多久？”
“十天。该隐花了十天，造出了这个8000英尺高的血壤十字架。小雨果，你再坚持一下，我来想办法把你放下来。”
但这时，李神棍突然想起了一个令他好奇的问题：“雅克，能告诉我，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坠落的吗？究竟是什么力量，能让西方的主神，必须在这里依靠一个神棍的帮助？”
雅克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嗯，告诉你也无妨。众神坠落，是在十年之前。”
“哦？岂不正好是我在这具躯体上重生的时候？”
“呵呵，小雨果你很聪明啊。不过其实，我现在只是一个找不到家谱的法国人，想趁着兵荒马乱，为自己的旧领地做点儿好事。”
他的旧领土，至少也是整个基督教世界吧？
“可我不是什么雨果，你知道的，我是李。”
雅克回答：“是的，我当然知道。你只是还没有发现雨果的存在。不过我不在乎，李神棍也好，雨果也好，你们都是我喜欢的人。”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个梦，他这些话并没有引起李神棍的反感。
反倒是，神棍感觉到雅克，有意无意间，透露给了自己一些隐意。
“对了，烤肉宫现在情况如何？”李神棍问。“说起来，你就是那个帮助烤肉公爵抓住凯奇伯爵的人吧？”
被识破的雅克，声音有些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要瞒着你，但是我想，躲在暗处或许你会更高兴。烤肉公爵和穷穷大帝都没事，事实上，该隐并没有对他们发起任何攻击。”
很好，好胃口与的该隐，并没有攻击烤肉宫。
这至少说明了两个问题：第一、他并不把老鼠和食尸鬼放在眼睛里；第二、他有急于要做的事情。而根据现在掌握的情报，他应该是急着实现“撒旦预言”，发动第三者仪式，准备召唤“红龙”。
问题是：究竟怎么召唤呢？
“雅克，该隐是准备要实现‘撒旦预言’吧？”如今上帝坠落了，根本没人能阻止红龙。
“没错。你在十六年后的真实幻境里，看见了‘第三者红龙’与该隐结合后的样子了吧？”
那团比天空还要大的红色肉云，真实一点儿都不想去回忆。
李神棍低头试了试那让人晕眩的高度说：“是的，雅克。既然你让我看了那么多，一定有计划可以阻止该隐吧？”
“说来惭愧，让你做个梦，已经是我能力的极限了。”
“什么？那怎么阻止该隐？”
“呵呵，我等你来告诉我啊。”
李神棍苦笑着摇摇头，他怀疑这个法国弯版的上帝，是不是真的疯了。竟然指望一个充其量在这世界有十年生活经验的神棍。
但是，他确实也并非全无底牌。
当他在十字架上复活苏醒的同时，李神棍就做了决定。
“嗯，要对付某些极恶的存在，确实需要一些更加暴戾残虐的存在。”俯瞰大地的神棍咂了咂嘴，“刚巧，我认识一个这样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