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林甩开行动迟缓的大部队,不用劈荆斩棘,也不用顾忌有人掉队,行进速度已全然不同。此时的齐林充分借助河面上垂下的树木藤蔓和根须,在半空中荡起了秋千,灵活得像是一只土生土长在这片森林中的长臂猿。
只见齐林紧握住一条根须高高荡起,在一荡之力将要用尽,根须已达摆幅最远端之时,迅速松开手中的根须,又揉身探手,抓住下一根藤蔓继续向前荡去……
一路上,无数双大大小小的眼眸,闪烁着各色光芒在齐林眼际划过,就连脚下的湖面也是影影绰绰、亮光点点,齐林推测那应该是鳄鱼的眼睛。昆虫的小夜曲、蛙类的夜鸣声以及鱼儿跃起又跌落水面的水波声,沿着不宽的小河响成一条时而欢畅时而悠扬的音符带,嘈杂中竟然还有一种和谐的美感……
前方枪声已渐趋稀疏,但仍有零星的惨呼声传来,齐林顾不上欣赏小河两岸的森林小夜曲,而是集中精力向前快速荡去。
不到一个小时,一具尸体映入眼帘,齐林明白此时已接近战场边缘,于是手握一根藤蔓不再向前,随着藤蔓摆动幅度的逐渐变小,齐林看准时机,轻轻一跃,跳上小河一侧的河岸。然后,齐林轻轻拨开挡住视线的一丛灌木,看到不远处的地面上已是触目惊心的狼藉一片。
身着西班牙军服和米国丛林迷彩服的士兵尸体,横七竖八的躺倒在地上,尸体上血洞遍布,有的从颈部开始一直被豁开到裆部,有的则是胸口部位被扎了个透心凉,也不知什么动物具有这样锋利的爪子和如此强悍的牙齿,而地上几个泥土尚且鲜活,螺旋向上挖出的深洞,似乎表明猎手有可能是从地下蹿出……
一片殷红的血迹从地面沿着树干向上延伸而去,目光高望之处,一具已被撕得烂如破纸碎屑的尸体,高高悬挂在一根横生的树枝上,腹中的肠子如同晾条上挂着的香肠,从腹内流出,又向下慢慢垂去……
靠近河岸的地方,两具尸体已没入水中一半,上身张开的双臂紧紧环抱着一株碗口粗的小树,而下身从齐腰处似乎已被整个咬断……
齐林的汗毛已然全数炸起,这极为残忍的一幕绝对超乎正常人的承受范围,即便如齐林这样经历过生死场面的人,也不禁胃中欲呕、冷汗如雨。齐林正了正心神,判断制造这些尸体残躯的动物应该并非一种,似乎有的来自陆地之上,而有的则是空袭而至,还有一部分则是中了河中的埋伏,但齐林随后想到这绝对不可能,因为任何掠食动物都有强烈的领地观念和护食本能,让三种分别来自水陆空的掠食动物一起捕食同一批人类,这是无论如何都办不到的,至少这有悖于动物的本性。
难道这是一种动物的杰作?想到死耗子提到的三头怪兽,齐林有些微微动容,难道真的存在一种同时可以具备水陆空三栖习性的动物?两栖倒是听说过,可三栖动物,还真是新鲜到了极点,这看起来更加不靠谱。
到底是什么动物呢?紧紧皱为一个疙瘩的眉头下,齐林的两只眸子在眼眶中快速转动。没有第三种可能,看来只有第一种可能更符合自然规律,也最符合符合逻辑,那就是分别有三种不同的动物具备了团队合作意识,可以根据自身特长进行分工,然后和平分享猎物。
想到这一点,齐林感到一种无法自已的颤抖从身体深处传出。因为分工合作这项强调高端智慧和高度意识的行为,在目前身处的地球上,是只有人类才具备的独特能力,动物虽然也会合作捕食,但仅限于同一种动物的家族成员之间,比如狼群、狮子、行军蚁、海豚等等。但从尸体身上的伤口来看,这分明又不是人类使用的工具造成的,而人类自身的嘴巴和手脚,无论如何,都绝对无法制造出这样的开膛破肚和洞穿撕裂效果。
如此推敲下来,结论只有一个:这些动物已经超出了动物的范畴,进化成为高出动物界范畴的超级掠食者,或者具备高度意识的另一种地球主宰。
如果这一推测最终成立,岂不意味着这群动物具备了人类才具备的高度智慧和独特意识?这是一个多么可怕的结论至少齐林不愿也不敢相信。
齐林心中的震撼还在继续,随着齐林一一翻查现场,试图寻找到罪魁祸首的一两具尸体,以便看个究竟。但别说是尸体,就连一点溅出的血迹,一块撕下的毛皮,一个完整的足印,都毫不存在
难道这几十名持枪拿刀的士兵,全部毫无抗拒之力的惨死,竟然没有给这个或者这些动物造成一点伤害?别忘了这里躺下的一半人属于法克的手下,武器先进、装备精良、战术素养颇高的米国现代职业军人。即使换成齐林所在的特种中的精英——蓝天利剑,也不敢保证可以如此囫囵彻底的消灭掉这些现代职业军人,而不伤亡一兵一卒,起码齐林身上的两个弹孔就是活生生的例证。
如此看来,制造如此悬殊战局的可能性只有两个:一是实力差异过大,比如速度快到没有时间防御,力度大到难以抵敌,但几十名士兵总不至于毫无还手之力的全军覆没,又没有给敌人造成任何一点杀伤吧?这一点似乎难以成立;第二种可能则是智慧差异,或者叫做战术差距过大,也就是说西班牙士兵的每一步行动都在完全的掌控之中,而且每一步都落入对手设好的圈套,就如同一只老虎算定了猎人的每一个动作,躲在黑暗之中,无论猎人如何移动,都会将自己的脑袋自动送入虎口之中。
但这一点应该反过来才更合情理,而目前的现实却是,落入战术圈套的是智慧意识独步于地球的人类,而杀人于无声无息的,则是那个或者那猩怕的动物
而这样的动物,似乎再被称为动物已经极不恰当,而是应该被称为怪物,才更加确切
一路奔跑而来的热汗,此时已在齐林身上化为冰冷的冻雨,皮肤上的毛孔急速闭合,隆起为一个个小疙瘩,摩擦到贴身的衣服,很是难受和不适,但这种难受的感觉也许更多来自内心的恐惧。齐林承认,这次,自己害怕了
也许这样的掠食者还在周围的黑暗中躲藏着,也许它们在等待着齐林的自投罗网,乖乖将脑袋送到自己口中,齐林想到这一点,立即四处查看,寻找躲藏之处,但又能藏到哪里?树上?水中?地面?统统不行
于是,齐林决定尽快离开这片是非之地,只是不知道现在是否还来得及?
右侧的一丛灌木此时传出一阵竜竜父的声音,来了?齐林的瞳孔瞬间缩成一个小点,浑身的肌肉紧绷到有点痉挛,握着狗腿刀的手心中湿滑一片……
两只莹绿色的眼睛随着树丛的左右分开而露了出来,死死盯着面前的齐林。齐林看到这只动物分明就是一只狼,美洲红狼难道这些尸体杰作就是它的杰作?不会因为狼属于犬科动物,虽然犬齿和爪子也很锋利,但绝对达不到摧枯拉朽的程度,尤其是这种体型相比同类较小的美洲红狼。看来这位狼哥们纯属路过打酱油的,也许是为了来吃这堆腐尸。想到这里,齐林稍稍松了一口气,因为就算是徒手,一只狼绝对不是自己的对手,况且自己手中此时还握着心爱的狗腿刀。
齐林的判断只对了一半,这只美洲狼确实是被尸体的气息吸引而来的,犬科动物没有猫科动物那样挑剔,如果有不费吹灰之力之力的尸体残骸,它们肯定乐得捡现成,毕竟这不需要耗费太多体力。但有一点却是齐林不小心忽略掉的,那就是狼是群居动物,少则几只,多则几十只,如果有动物迁徙大军路过,动辄成百上千的聚集在一起也不是难事。
又有几双莹绿色的眼睛在第一只狼的身后出现,然后灌木被穿梭拨动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齐林猛醒,想到了狼群这一概念,不禁有些脊背发凉。
好在这些狼很识时务,吞食地上的尸体远比捕猎活人来得容易,智商颇高的美洲红狼盯了齐林一阵之后,决定暂时放过还在喘气的齐林,而是狼吞虎咽的啃食起地上的尸体来。
美洲红狼的数量越来越多,不一会便聚集了上百只,三四只狼分享一具尸体尚且勉强够用,但后续加入的美洲红狼仍在源源不断的到来,齐林这个大活人沦为群狼的食物,也只是早晚的事。
“但往哪儿跑呢?”已躲上树杈的齐林痛苦的思索着,“是该回头劝阻史老等人的继续前进?还是继续追击法克和伊莎贝拉,因为在地上的尸体中没有这两人的身影,他们应该都还活着。”
地上的尸体很快被几百只美洲红狼分食一空,原本一片狼藉的地面上,此时就像狗舔过一样干净,除了累累白骨,再无任何碎肉残渣。这时,有些后来的美洲狼开始前腿登上印满血迹的树干,舔舐沿树滑下的内脏和血液,很快树上的齐林被群狼发现,多亏狼不会爬树,只能急吼吼的向上跃起,张大的嘴巴露出尖锐的犬齿和猩红的长舌头。齐林暂时没有危险,但如何下树脱身却是大难题,总不能在树上呆一辈子吧?齐林心中焦急万分。
齐林不由抬头看向簇拥相接的树冠,自己所在的这棵树虽然距离河道有些距离,但翻过树冠上交错的枝条,攀上另一棵大树,然后爬到小河上空的藤蔓上,应该不算太难。齐林打定主意,开始向上攀援,然后爬上一根斜伸而出的分岔树枝,树枝足有大腿粗细,很结实,齐林随后站起身来,努力平衡着身体,向另一棵树的方向走去,刚走几步,落脚处突觉滚动,齐林一个立足不稳,向着树下的狼群落去……
跌落过程中,齐林并不慌张,看到一根碗口粗的藤蔓斜伸在半空中,齐林赶忙抓住,谁知触手之际一片湿滑,似乎还有层层叠叠如鳞片一样的手感,但电光火石之间,齐林已顾不上这些,十指紧扣,牢牢抱在手中。
“好险落下去岂不又添一具白骨,多亏这根救命的树枝,现在浑身穷光,无以为报,等找机会一定要在这棵树下留堆大便,给你适浇灌,也算报答救命之恩,俗话说,肥水不流外人田嘛”齐林吊在半空,心中暗自庆幸,竟然还好整以暇的动了点歪脑筋。
但很快手中树枝的抽动让齐林再也没有了开玩笑的心情,这树枝竟然会自己动?联想到刚才滑腻如蛇的手感,齐林一个激灵,明白过来,等抬起头,正看到一条森蚺的脑袋盘卧在树干上,而齐林手中的这一截无疑就是森蚺身体的一部分
齐林心中叫苦不迭,森蚺的身体受到重物坠下,已渐渐感觉无法承受,于是迅速的将身体向上抽出,双手紧扣在森蚺身体上的齐林也被越带越高,同时森蚺的头颅已向后折起,恶狠狠的紧盯着身体上的累赘,分叉长舌已停止吐动,巨口开始慢慢张开。
身悬半空,下有狼群,上有蛇口,齐林现在终于明白了“走投入路”的真实含义。齐林现在距离蛇口只有一米距离,如不撒开,随时都有被森蚺一口咬住的可能,再无它法,齐林决定以身饲狼,即便被撕成碎片,也好过被吞入森蚺的口中,化作一个大粪球的命运。
恰在此时,森蚺再也按捺不住怒气,两排尖细牙齿环绕的大口,向着齐林的头部倏然弹来,齐林双眼一闭,暗吸一口气,双手松开,身体呈自由落体向下坠去……
绝望中,齐林突觉腰部一紧,似乎自己被抱住了,齐林立刻睁开眼睛,视线上方三缕髭须迎风飘洒,一只大手紧握藤蔓空中飘荡。
“道长”齐林顿感心中温暖一片,随之听任旋机子道长将自己带向远方。
一荡将尽,旋机子道长将手中握着的藤蔓向齐林手中一塞,然后松开环抱齐林的另一只手,转而抓向另一条藤蔓,身体随之飘然而去。齐林会意,双手紧抓,然后借力回荡,重新做回灵敏异常的长臂猿,跟随着道长的身影,向远方荡去,空余树下狼群的恼怒嚎叫。
荡行了几十米后,道长的身影落在一棵大树的分叉处,齐林随之落下,心怀感激的说道:“道长,多亏您,要不这次真要挂了”
道长微微一笑,说道:“无妨,区区小事,不必挂怀。只是,此林中诡异万分,刚刚敌众尸体绝非群狼蛇虫之辈所能为恶,应有更为狡诈聪慧之物隐藏其间,我明敌暗,切记万分小心”
齐林明白道长也已从刚才的屠杀现场中看出端倪,于是不再赘述,而是郑重的点点头。然后询问道长后面的史老等人情况如何,道长道:“贫道与你,一前一后,着实不知后方情形。”
齐林微感失望,又追问道:“那您有没有发现女海盗和法克他们的踪迹?”
“第三枚蜡丸在此,只是贫道不识番邦文字。”道长边说,边从怀中掏出从蜡丸中取出的纸团,齐林接过展开,见到不是英文,自己也看不懂,易萌此时又不在,无法得知伊莎贝拉留言的意思。但好在这起码说明伊莎贝拉目前并无大碍。
看到刚才数量庞大的狼群,齐林和道长商量过后,决定原路返回通知史老等人改变路线,以免正面遭遇。齐林的双手已拉起藤蔓,准备重新荡起,但此时道长却纹丝未动,好像在好奇的看向树下。
齐林停了下来,只见道长向齐林招招手,齐林立刻蹲伏在树杈上,随之看到了绝对令人难以置信的一幕。
刚才还在张牙舞爪、呲牙咧嘴着疯狂抢食的狼群,此时正如一队纪律严明的士兵,排成两行整齐的纵队,踩着完全一致的步点,悄无声息的沿河岸向前行进。
而狼群纵队的上方,一只长着翅膀的圆球状动物正飞悬在狼群上方,几乎以等速向前移动,看起来好像在指挥着狼群的行动,又好似是监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