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
安静得仿佛只有彼此的呼吸声与心跳声。
悠若垂眸,抱紧溟殇的腰,靠其怀中,不语。
“小东西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多愁善感,敏感如斯了呢?又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温柔内敛,唯唯诺诺了呢?”溟殇浅笑,一手把玩起悠若的丝发。
“这都是好词么?你在夸我,还是在贬我?”悠若闷闷地说着,埋在溟殇怀中,舍不得放开,因为这儿很温暖。
“抱我这么紧做什么?莫非娘子大人已经按耐不住了?”溟殇笑着调侃,不回答悠若的问题。
“胡说八道!”虽是这么说,却依旧不肯放开,如同腻人的孩子,舍不得离开妈妈的怀抱。
“若。”溟殇轻唤。
“干嘛?”悠若懒懒地应声。
“我会让仟告诉我们关于那个少女的事的。我知道你还在意那个少女对你的态度,不过,你也不用把气转撒到我身上嘛。”溟殇轻声说着,觉无奈。
“才,没有呢……”悠若声音渐低下去,底气不足。
“哦,没有。”溟殇放下把玩悠若发丝的手,凑其耳畔,轻声耳语,“那就不要抱我抱得这么紧。”
“……”清楚地感受着溟殇的气息,柔和而温暖,不免撩人心弦,脸颊微红,不语,却是抱得更紧,几乎像黏上去了似的,不肯撒手。
溟殇看着悠若的反应,嘴角上扬,双眸有如深渊般,格外幽美,而眼神温柔如水,带着浅浅笑意:“若,一个小女娃而已,怎么会让你这么在意?”
“我……不知道。”悠若终于肯抬脸,望向溟殇,“这又是一种感觉,对于那个叫‘亿’的少女的感觉,仿佛我亏欠了她什么一般,但又不像,总觉愧疚与无奈,以及,不爽。”
溟殇闻言忽然笑了,俯身轻啄了下悠若的额头,笑语:“若倒是很可爱,嗯,我发现若越来越可爱了!”
“什么嘛,我这么严肃,你还有心思拿我开玩笑。”悠若不高兴了,红唇微嘟却确实显得可爱与俏皮。
溟殇伸出双手轻捧起悠若的脸颊,又俯身在其微嘟的红唇上轻点了下,笑意更深:“我也是很严肃地这么说的,若,较之前的冷漠,潇洒,淡然,与腹黑,今晚的你特别可爱,一个小女人该有的可爱。”
“……”悠若怎么听都不觉是味,蹙眉,“什么意思?”
“就是说我家若越来越有女人味了。”
“!!”悠若不觉恼火,大力推开溟殇,摆手,一副赶人的姿态,“走走走!别赖在我这里,回去睡你的觉去!”说罢背对溟殇,两手叉腰,轻咬下唇,不发声。
溟殇只是笑着,悄声来到悠若身后,轻环住她的腰身,耳语:“生气啦?”
“别闹!”悠若别过头,避开溟殇带轻佻意味的耳语。
“若害羞了。”
“胡说八道!”
“若,经常处于被动状态可不好,适当的主动出击,收获加倍哟。”溟殇忽然这么说,轻蹭悠若柔顺的发丝,一汪清泉般的眼眸,和如春风般的笑容。
悠若闻言一愣,细细思量,最后也只是轻叹一声,透着疲惫的嗓音自唇间划开来:“殇,很晚了,我们歇息吧,也快入冬了,我们在这儿过完年再启程吧。”聪慧如她,怎么会不懂溟殇刚才那番话的意思呢。
“我听你的。若刚说的是‘我们’?”
“嗯,破例一次,你陪我睡吧。”
“乖!”
“……”
“若。”
“什么?”
“在这儿过年,时间还长吧,也就,三四个月的样子。”
“不行么?”
“怎么会呢。”解下悠若束发的丝带,看长发垂下,宛如墨瀑,柔笑,俯身吻住悠若的红唇,低喃,“我陪你。不管时间。”
不是无论时间有多长,而是早已不在乎时间,消失了的时间转动。
翌日,晨。
将洗漱了的水轻泼出去,稳了稳身形,放下手,转身正欲回房。
“阿玉。”妇人轻唤。
“汤大娘?”白玉转头看向正往自己这边走来的妇人。平淡不经,却是带着浅浅的柔和的笑意。
“阿玉这么早就起来啦。”
“嗯,睡不着便起了,何况我还有帮哥干活。”
“阿玉要注意身子才是,念祖那儿我也可以帮着,小菊也可以,说来如今这‘归至院’就只剩我和念祖娘儿俩,以及你和小菊了。”妇人叹气,眸中尽是凄楚。
“谢汤大娘关心白玉,白玉身子已经好了不少,可以帮哥的。”白玉抿唇,不知该如何说下去了。可是眼中却有份让妇人更觉无奈的执拗。
“阿玉,念祖还没起来,就让他多休息会儿,你先随我来。”妇人说着,转身带路。
白玉虽是疑惑,但也乖顺地跟在妇人身后了。
妇人轻推房门,径自走了进去。
白玉迟钝了下,才慢慢走近屋中,入目的便是一个又一个的牌位,素净,俨然。想来也知这便是汤家的祠堂,这上面供着的,是汤家列祖列宗的牌位,包括了,汤念祖的爹。
妇人已经跪拜在那儿,双手合十,嘴里念叨着汤念祖最近的情况,以及望祖上保佑的一系列话语,虽是公式化,却又是那般的真心诚意,仿佛对面的并不是一个个毫无生气的木牌位一般。
白玉默默地走了过去,立在妇人身侧。
许久,妇人才放下手,睁开眼,却是没看白玉,轻声道:“阿玉,你也来拜拜你汤大伯吧。”
“嗯。”白玉点头,在妇人身旁跪拜下来,接过妇人递来的佛香,虔诚祭拜。再插入沙坛中。
“阿玉,你觉得汤大娘对你怎么样?”
“视如己出。”白玉实话实说。
“哎。”妇人只是轻叹着,似在和白玉说话,又似在自言自语,“阿玉,你和念祖他们都是我看着长大的。阿珠和阿翠离开了这儿我也不怪她们,只怪我无力在支持这日益败落的‘归至院’,她们毕竟是女孩家,是要为自己以后的生活考虑。只是,如今也只剩你和念祖陪我这爱唠叨的妇人,这‘归至院’怎么突然觉得好冷清呢……”
“汤大娘……”
“可是阿玉呀,你也知道,尽管我视你如己出,但是念祖现在是汤家唯一的香火,这是不能否认的事实,我真怕,”妇人说至此,凄怨地看向白玉,“真怕汤家从此就断后了呀!”
好大一个晴天霹雳!白玉怔怔地看着妇人,却是怎么也说不出话来了。
“阿玉,你觉得呢?”
“……”白玉抿唇不语,有些僵硬地转头扫过那一排排的显得森然的牌位,最后视线定格在汤念祖爹的牌位上,目光凄然。双手不由攥紧,微微颤抖,他的心中又该是多么汹涌澎湃的思想浪潮的前赴后继?最后竟只能艰难地扯开一抹苦笑,轻声道:“怎么会呢,哥一定能娶个贤惠美丽的妻子,汤家又怎么会断后呢。”声音软弱无力,虚无缥缈,仿佛白玉用尽了全身气力才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视线有些模糊了。
他懂,他知道,他明白。妇人所说的意思,以及,带他来这儿的意思。他也明知是不可能的,世间是容不下他这份自私的爱的,他早就认清了不是么!可是,为什么真当说出口时,却是那般凄然,苦痛。又是那般的无可奈何。
“那,就好。”妇人如是说道,心疼地瞅了眼脸色惨白的白玉,终是双手合十,向汤家列祖列宗祭拜,没有再说什么。
有些踉跄地跑回屋中,匆忙关注房门,隔绝外面的一切,却也终是忍不住,依着房门,瘫软下来,身躯在微微颤抖,泪水,也不争气地不住往外涌。
用手捂住嘴,尽可能地不让自己发出声响,他怕,听到的是绝望痛苦的抽噎之声。
不可能了,一点希望都没有了!他在汤家祠堂发誓了,即便那像是多么美好的祝福一般,却是让他有种撕心裂肺般的承诺啊!是他,是他自己,选择放弃了……哥,白玉该怎么办?白玉现在好痛苦啊!为什么白玉不是女儿家,为什么白玉连选择爱的权力都没有!为什么,为什么我连爱你都不能说出口!哥,我真的很爱你,想和你永远在一起!可,可是,为什么这世俗容不下这种禁忌的爱啊!哥,我该怎么办?我到底该如何再面对你……
我,好痛苦啊……
白玉蜷缩着,脸色苍白如同纸张,浑身如车轧般疼痛,心更似被万箭刺穿,撕心裂肺的痛席卷而来。
可是白玉却是紧咬着已无血色的下唇,不让自己发声,目光扫至书桌,一顿。艰难地站起身来,缓缓走了过去。尽管那令人近乎晕阙的疼痛一波又一波袭来,但白玉依旧坚持着不让自己在此刻晕倒。
明明平时只又几步的书桌,此刻却显得如此遥远。
终是撑着书桌无力地坐在椅上,喘息着,身上已全是冷汗,粘着衣服,粘在身上,很不舒服。
白玉开始困难地翻木屉,寻着自己最近常吃的药——他知道,自己已经病发了。
有些匆忙地倒出白瓷瓶中的药,吃下,身体的不适也立即得到了解缓。
白玉松了一口气,无力地瘫在椅上,不想动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