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才恢复了些许气力,瞥见了书桌上的笔墨纸砚,握拳,内心挣扎了会儿。去研墨,提笔,在素白的宣纸上写下一行清秀的字,正想另起一行时,停笔了。
就这么忽然留书离开好么?
白玉犹豫了。
就这么忽然走了,会不会影响哥接下来的比赛?
最后,白玉忿闷地将笔摔于地,水墨飞溅。
将那张宣纸揉成团,又撕了个粉碎,随手一抛,片片纸花洒落下来,有停于白玉发间的,白玉也不理会,呆坐在椅上,眼神凝滞。
“咚咚!”敲门声。
“白玉,你起来了么?”是汤念祖的声音。
白玉脑子里一片空白,有些慌乱地应声:“还、还没!哥,你等一下,我很快就好。”
“嗯,好。我在门外等你。”
闻声,白玉有些手足无措地站起身,赶忙换了件衣服,打点好自己,又将显得凌乱的书桌整理好,才匆匆去开门。
“白玉,你可是学会睡懒觉了呢!”汤念祖笑着打趣,走进屋中,将手中的铜盆放回架上,疑惑,“白玉,你的铜盆怎么在外面了呀?”
“啊?嗯,昨、昨晚放出去忘了拿回来了。”白玉撒了个谎,敷衍着。
“这样呀,”汤念祖倒也没生疑,“白玉,你等会儿,让我帮你打水,好让你洗漱。”说着,汤念祖又拿起铜盆,往外走。
白玉无可奈何,难道要说他其实已经洗漱过了么?
“哦,对了。”汤念祖在门口驻足,回首看向白玉,担忧,“白玉,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没睡够?要不,你再去睡一会儿吧。”
白玉一怔,默默地看着汤念祖,轻点了下头。
汤念祖莞尔而笑,如那冬日的暖阳一般。或许是站在门口的关系,初晨的阳光洒进屋中,竟给汤念祖身上加了一层柔和的光辉。
只听得那柔和的人轻声细语道:“那你就再睡一会儿,没关系的,我们可以晚些开门,等会儿我再叫你。”
就因为你的这般温柔,所以才让我百般痛苦的甜蜜啊。
离娄阁。
初晨阳光柔和,洒下的光辉亦如同碎金一般,片片点点,在昨夜的冻霜初解成的水露中,竟是折射着琉璃般的光泽。
娇嫩的花瓣如雪如沫,显得那般柔弱。
就像描绘在那双白皙的手中一样,花瓣柔嫩似雪,竟与其相映衬着,显得那般清灵。
是花儿的清灵,映着这如花儿般清灵的人呢。
肤白似雪。发黑如墨,一根绛紫色的丝带轻系着,就那么松松垮垮地披散在肩侧,映着那雪肤。
双眸朦胧着,如烟雨笼盖般,如烟似梦。不知在望向何处,在思着什么,无神却显有神。
樱唇轻启,似想对手中的花儿呢喃什么,却是无声。
额上,眉间,那条细长的红菱印,散着淡红的光辉。
好一幅美人赏花,寄情为何图。
若水看得有些出神,脸颊上有淡淡红晕,兴许是那初晨柔光的折射。
她知道清洛的本貌很美,比今世的样子更甚几番的美,是种不食人间烟火的空灵的美。不过,她也倒是没有仔细打量过他,原来,竟这般出尘,自己配不上的出尘。
她也差不多忘了,清洛本就是个淡漠空灵的美人儿。
是呀,她忘了,在千年前的那个屋檐下,站着的,就是这个空灵绝尘的美人儿呀。
似才注意到那不远处看自己很久了的惘然视线,转过身,看见其人,一怔,继而微笑,轻唤:“水儿,早。”
若水好似也才回神,有些错愕,有些,手足无措。匆忙地背过身去,不看清洛,冷言讽刺:“清洛神君倒是好兴致,被囚禁了也有心思赏花。”
清洛只是微笑,看向那娇艳的花朵,清和地说着:“既是被囚禁,那自是逃不出了,又何必做无所谓的挣扎?不如赏花来得自在些。”
“哼,懦夫之言。”若水转身,不屑地瞥了眼那柔弱的花朵,嘲讽,“清洛神君倒也真是‘既来之,则安之’,有美人相陪,怕是寂寞都难呢。”
清洛一愣,看了眼手中扶持的花朵,无奈一笑,收回手,掏出手帕轻拭指尖的水露,向若水走去。
“怎么?不继续陪这美人了?她可是万般不舍呢。”
“水儿,她只是刚能成人形的花妖,从本质上讲,现在的她还只是一株花,你又何必计较呢?”
“计较?!”若水不敢置信地瞪向浅笑的清洛,不悦地别过头去,“我只是不屑。”
清洛垂眸,凝视着若水,呢喃:“是不屑它还是不屑我?抑或是不屑你自己?”
若水冷不丁僵了一下,竟是回答不出来。
空气忽然凝滞了一般,安静得冷清。
许久,清洛才轻唤:“水儿……”
可话未说完,便被若水不耐烦地打断:“别‘水儿’‘水儿’这么肉麻地叫我,我和你很熟么?恶心到我了!”语调的轻蔑,眼神的不屑,她,依旧是那个傲慢的她。
清洛张嘴想反驳些什么,却终是一声轻叹,神色黯然:“你就是这么嘴硬。你,终是不肯原谅我么?”
“无稽之谈。”很显然若水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结,是在逃避着什么?
她想离开这儿的,根本不想理会眼前这个家伙,她是面对不了?还是不敢面对?
可是,她却迈不开脚步,只是站在那儿,不语。
“你明明还在意那件事的,为什么……”也很显然,清洛固执地想旧事重提,硬是不依不饶,哪怕他明知若水的不肯面对。
但话又到一半便被若水再次不耐烦地打断:“你有完没完!你不要再提那件事了好不好!”
清洛不语,低首,蓦地握住若水的手,柔和地揭穿她:“你又在拿你那已没有了的刺来伪装你自己……”
“……”若水想抽出自己的手的,奈何,挣扎不出。
“你不要再逃避了,就当我求你行么?你内心痛苦,我何尝不是?我,可以对你负责的,不是义务的相逼……”
若水身子一僵,怔怔地看着眼前黯然忧郁的清洛,他的眼中却是清晰那般,倒映着自己的身影,清楚地感受到手心,手背,以及指尖传来的温度,微凉,却是那般柔和。
她又该说些什么来‘拒绝’这个让自己‘讨厌’的家伙?说什么?又要做些什么呢?内心的窃喜告诉自己,自己真是犯贱!
明明想的是无论清洛说什么自己都不会原谅他,可是,原来至始至终她等的还是这句话,在清洛这般柔情地说出此话,亲口对自己说的时候,她依然招架不住,她依然很没面子地丢兵弃甲,做不了任何挣扎。
自己真是,弱爆了!
“水儿……”呢喃着轻抚她的脸颊,将其轻搂入怀中,缓缓凑近那因无措而微张的红唇。
她,任其摆布,不做任何挣扎,脑子里一片空白。内心嘲讽着自己,太没面子了,她果然是个笨蛋,一个经受不起糖衣炮弹诱惑的大笨蛋!
脸颊微红,轻合上双眼,终是没有推开清洛,很配合地和清洛相吻。
院中花开似雪,却在这么一刻,暗淡了,一片雪白的花瓣轻飘而下,就如同,花儿现在的心。
若水不知道自己和清洛相吻过了多久,但当回过神的时候,一阵大骇,脸上红晕更甚,匆忙地推开清洛,瞪着他,却显得那般娇媚:“无耻!”说罢便转身,逃似的跑开了。
清洛愣愣地看着若水跑开的身影,直至消失在回廊的那一端才回过神来。
轻抚微红的唇瓣,浅浅一笑,说不出的开心。
“真是个骄横任性的女人,也不知清洛神君喜欢魔君哪一点。”不知何时,一袭白衣翩然至清洛身侧,声音淡漠,无波澜。
也不知其对于刚才的香艳看了多久。
“我自是喜欢她让我喜欢的那一点。”清洛答道,不看来人,依旧望着若水离去的方向。
来人瞥了眼还处神游状态的清洛,不禁汗然:“一个女人而已,至于神君你回味成这样么。”
清洛放下手,侧身看向来人,平淡道:“阁下来此所谓何事?”
“自然不是来看香艳戏的。”如冰的眼眸无任何波澜,望向院中的那朵皎洁如雪的花,继续道,“这个时节竟有茶花开得如此纯白。”
清洛不语,等着净沙继续说下去。
“那定是命途多舛了。”净沙似可惜地摇了摇头,“七彩莲玉可是在神君身上?”
“是。”
“神君与魔君在此可住得习惯?”
清洛对于净沙突然问题的跳转有些没反应过来,迟钝了下,回答:“劳烦阁下了,我和水儿住在这儿还算适应。”
“我倒是有些不习惯呢。”净沙扬唇一笑,转头看向清洛,“都是要习惯的,不然,不好办事。”
清洛觉无奈,自是明白了净沙的意思:“阁下于我有救命之恩,我定是会回报阁下,只是水儿于阁下无任何瓜葛,望阁下不要将她算在内。”
“神君倒是考虑甚远呢,也不枉我对你的期望了。”净沙就那么笑着,一股由内散发的傲然至尊之气,“魔君自是与我无瓜葛,但若水魔君与清洛神君你,牵绊定是不少吧。”
清洛神色一凛:“你什么意思?”
“清洛神君莫冲动,这可不像清洛神君的风格。”净沙笑着摇头,“想来若水魔君是不会扔下痴心的神君你,定是会同你一起留下的。”
清洛不语,等着净沙说出其目的。
“我这次来是让你先将七彩莲玉还给他们,嘘,不要多话,记住了?”净沙白皙修长的食指轻触樱唇,看上去着实一副天真无害的美少年之态。
清洛点头,淡漠:“记住了。”
“等你回来后呢,我们再动身去解封我的真身,毕竟这尊身子太弱了。”净沙看了看自己的身体,似叹息着,摇头,“空有的一副好皮囊呀。”
“你,到底是谁?”
净沙闻言只是轻松笑着,却显得那般张扬,那般狂傲:“这重要么?哦,对了,会有一个你的熟人和我们同行的,看破不说破,别让我听到你们在说悄悄话。”说罢,净沙退后了一步,转身离开了。
清洛握拳,却是无可奈何。
因为没有能力,只能任其摆布,自是,无可奈何。
净沙忽驻足,没有回首:“你都听到了吧。”
“……”夏雨烟默默地从回廊后走出。
净沙转身,看向夏雨烟,似头疼地揉了揉额头:“你这女人还真是不死心呢,我不是告诉你,就当这身体的本尊死了么,他本就对你无意,你又何苦死缠烂打?”
“死了?呵,我会信你的鬼话?”
“啧,不好糊弄?真是难缠的女人。”净沙似无奈地摇头,“难缠的女人命途多舛,跟着那个人,很痛苦的。”
“我的选择不用你管!”
“哎,难缠。也罢。”净沙如冰的眼眸看向夏雨烟,“说来,我能成功附身,你是功不可没呢。”
夏雨烟握拳,不语。
“呵,放心,只要我寻回我的真身,我自是会将这身子还给他的。”净沙转身,继续往前走。
“我可不可以,也一起去!”夏雨烟冲净沙的背影,大喊。
“你想来就来吧,不过,你自己的生命安全可是没有保障的。”驻足,回首,“你,还要来么?”
“……”夏雨烟点头,眼中是不可动摇的坚定。
“是么,他竟值得你这般?”净沙轻视地笑着,摇着头,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