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还只是一个卖泥人的男孩呢？”他微微笑着，清丽宛若江南的剪柳，黑色的眼眸中美丽的非凡，如同仙人。
戚封微坐在他对面，然后清秀的脸上也掠过极浅的笑意：“当时还不知道你的身份，还以为你只是那城东的莫家少主。未曾想你竟是那帝都里的王孙贵族。”
月光过了监狱里的窗，射在潮湿的地面上，地面上摆放着张木桌。桌上一碟小菜，一壶美酒，两只玉杯。冷冷的月光下，这阴沉的监狱多了些寒意，让人惊醒。
两人对坐，一个是白衣墨发的公子，一个是青衣浓妆的戏子。
莫子洛目光闪了闪，然后变为迷茫继而是一阵沉重：“城西那位卖饺子的阿婆如何了，记得当初我和你最喜欢吃她家做的饺子。那馄炖面皮薄肉馅多，就是有点辣，第一次吃把你辣哭了。”
戚封微面上一怒，想起那一日颇有把眼前的人给咬死的冲动，“那次还不是你害的，为了你心爱的飘飘姑娘把我的泥人全给扔河里了，害的我身上只剩下几分钱，只好去卖最便宜的饺子吃，那种饺子馅全是辣椒！”
莫子洛委屈了：“我当时年少，难免轻狂。为让美人一笑而做出些傻事都是可以理解的。”然后一想自己说不对，向来思维敏捷的五皇子忙改口：“况且，那个飘飘姑娘是谁，我早就忘了。现在除你之外，在无美人可让我做出这等傻事。”
甜言蜜语还真不少，戚封微不理会他的解释，斟了壶酒，清黄的浊酒在白玉杯中荡漾，月光惨白冷漠。他说道：“死了。她死了之后，她儿子继承了她的那家饺子店，开的倒也不差。现在都有妻子孩儿了，一家人日子平淡，生活却也不错。”
他饮下去，却发现冷的灼喉，袖中风旋，一切似梦似真，漫漫无实。
莫子洛见他脸色不对，赶紧转换话题：“那么那个乌衣巷洗衣的婆婆如何？”
“活的也是不错的，至今抱了好几个孙子。我看了，前几个月她儿媳又生了个，白白胖胖的很有福气样。”
“卖书画的先生如何？”
“听说得了风寒，一个人在那栋小木屋里孤独死去。留下的最后一张字画是一副寒梅。听说，他以前是个当官的。”
寒梅，不畏严寒傲骨翩然，清高冷冽，这样的花终究不适合在繁华的春天生存，这样的人终究不适合在污浊的官场生存。有多少自负甚高的新晋学士，曾因不满那官场污浊而辞官避世，最后孤独死去。
莫子洛叹了口气说：“人啊，八面玲珑总归是要好一点的。”
“……我不喜欢。”戚封微说着。
“…其实我也只是说说。”莫子洛立刻正色说道。
戚封微淡淡看了他一眼，然后抿唇也不说什么。
“小戚，你怎么会选择当官呢，而且还当个五品工部侍郎，你知道吗，当我听到你当官时差点就要直接从边关策马回京了。”莫子洛洋洋一笑，黑色的眼眸中扶过秋水万波。
“因为，我想见你。见了你，却又想报复你……”戚封微说着，目光始终不看对面的人。
莫子洛垂眸，然后伸出手，修长的手轻轻握住了青衣人的手，然后笑：“小戚，我很高兴你能来报复我。”
他不说话。
“很高兴。我曾经去找过你，只是没有找到。然后我就一直找一直找，自北关找到南门，这百万里长路，夜夜风霜，可只要想到你我就会觉得一切值得。”
独行千山，步过百里江河，塌过千尺雪山，这一路跋山涉水只为了寻找，那当初最爱的人。
戚封微别过头，“真傻！”
“我傻，小戚不也一样傻？”莫子洛爱怜地把他的头转过来，强迫他的目光看着他。“小戚，我很高兴，你的选择。”
戚封微还没有反应过来，就感到一片薄凉覆上唇角。那人一手插入他的发丝中，一手挽过他的腰。
清凉的呼吸声凑上前来，戚封微惊慌地抬眸，就见那双眼睛此时带笑而深远。“你……”好不容易有个喘息的空，戚封微顿时面一红，指着他不知说什么好。
“小戚，明日我们一起到黄泉碧落，然后一起转世。下一世我们过那田园生活，嘿嘿，我耕你织。”莫子洛不放手，偏过头吻上他细碎的鬓发，那中清香正是无数次午夜梦回的味道。
“你无耻…”
“小戚……”莫子洛的声音忽然变得喑哑，眸色越来越幽深。
窗外月朗星稀，小菜小酒皆被零洒于地，这潮湿的牢房里一夜旖旎。
……
午门问斩。
在众多闺中少女爱慕又惋惜的目光中，莫子洛对着身旁的戚封微轻轻一笑。
人这一生，总是要有一个终结的。
“时辰到，行刑——！”
那一年的淮南，浅草才能没马蹄……
。。。。。。。。。。。。。。。。。。。。。。。。。。。。。。。。。第一卷《忆王孙》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