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降临,城中行人渐渐散去,晋阳城再次坠入灯火阑珊之中。
眼看距离招生的时日寥寥无几,莫若尘依旧迟迟未归,释天心里越发焦虑,即使赌坊从未去过,也不得不冒这个险了。
未央密坊,势在必行。
伴着苍茫夜色,释天按着武金生所言,带上斗笠,朝着城中赌坊方向前进。
赌坊对于释天来说,既熟悉又陌生,他只知道那里是干什么的,却从未进去过,因为他从不相信不劳而获的事情,更何况他也从没有一笔赌资。
窑子、赌坊一家亲,在这晋阳城里也不例外,位于城北的这条花柳小巷里,越是夜黑风高越是显得热闹。
不过此刻因为季节的缘故,窑子里显得很冷清,只有几个赶着时髦裹着裘皮的风尘女子在巷子旁楼阁上,依靠着窗户懒散地看着一群群想着发财梦的老少爷们涌进隔间的赌坊。
释天刚踏入小巷,便被这里的灯火通明和喧闹气氛深深吸引住,若不是黑色幕布上依旧挂着未满的月亮,还真以为现在是白天。虽然小时候陪着慕小福武金生来这偷看过倡|优洗澡,不过那也是白天的时候,那时还没能感受到这里夜晚的盛况。
释天定了定神,便跟着几个兴致满满的懒散汉向赌坊大门而去,却被守在门外的壮汉拦了下来:“诶!你哪里来的小娃儿,这可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大汉伸出粗壮手臂挡在门前,审视的看着释天的脸,一双浓眉下眼睛锃亮,表情显得有些厌恶,显然是举得释天不像是来赌钱的主。
释天读懂了大汉的意思,从侧腰包里拿出前些日子得来的二十两银子,在大汉面前晃了晃,装出一副有钱人的架势,喝道:“给大爷让开!”
大汉一见这鼓鼓的钱袋,不禁软弱绵羊,讪笑的伸出手臂,引着释天进了大门。
“大!大!大!”
“小!小!小!”
“买定离手!”
“鱼!
“虾!”
……
方才进了大门,就只见这间硕大楼厅里声音此起彼伏,嘶喊声振聋发聩。楼里更是有些说出的闷热。释天饶有兴致的看着这些围在一起的赌徒们,和一些从未见过的玩意儿。
一桌桌上都挂着牌子,写着“六博”、“塞戏”、“马吊”、“押宝”、“花会”……释天自然不清楚这些是什么,不过却从这些人眼里看出了一种狂热,就像浑身都有使不完的劲儿一样。
释天盯着一个“马吊”牌子下的一桌上,竟还有几个女子,女子衣着单薄,料子极省,整个一个清凉,就像是夏天里衣装似的,露出胸前一片雪白,面相妖娆,凤眼红唇含情脉脉,胭脂水粉浓郁飘洒,身姿勾魂摄魄的依靠桌间众位赌徒。时而媚笑,时而伸手推耸,时而瞟着赌徒手上的牌九,时而对着其他女子使着眼神。
释天自然不知此事应该怎么看,但是却知道里面定有蹊跷。
释天巡视了一遍赌坊,这才在偏僻的墙边发现一个下楼的楼梯,不过楼梯外站着一个黑衣蒙面男子,身材要比方才赌坊外面的那厮还要魁梧,眼神更是流露出一股杀气。腰间一把朴刀锃锃发亮,刀口更是打磨的锋利无比。
释天审视了片刻,便猜想到此处应该就是武金生所说的未央密坊的入口。但是释天并非右派份子,自然不知道这里的交接暗号或是开门手势信物,于是只好装着赌徒样儿站在人群之中等待进入未央密坊的人,想看看能不能从中偷听到暗号什么的,这样做至少不至于赔上自己的小命去跟那个魁梧的厮打一架。
……
……
晋阳城,春风阁。
玉笛少女端坐在雅阁里,调试着案几上的古筝,表情随显得怡然,但是心思却不在这古筝上,空洞的眼神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咚咚!”
一声清脆的叩门声响起。
闻声,玉笛少女放下古筝,将身子摆正,这才应声道:“进来。”
推门而入的正是车夫。
车夫低头施礼,这才缓缓说道:“小姐,下人来报,那个叫释天的小子去了赌坊。”
闻言,玉笛少女凤眼微转,有些疑虑,问道:“他去赌坊干什么?还有他去赌坊也需要跟我汇报吗?!”
车夫沉吟片刻,小心翼翼的瞄了一眼玉笛少女,迟疑解释说道:“晋阳的未央密坊……便在赌坊下面。”
玉笛少女美眸微亮,柳眉紧锁,身子微震,显得有些惊讶和疑惑,随后目光落在车夫身上,问道:“你的意思是他是皇叔的人?”
车夫头埋的更低,小声说道:“小人不敢乱言,我只是将事情如实禀报。”
玉笛少女柳眉更紧,缓缓站起身子,徐步走向一边,表情严肃说道:“你去派人看看,他进赌坊究竟是干什么,一举一动都要如实禀报,切不要放过任何细节。”
车夫应允,转身欲走之时,像是想到什么,又是迟疑问道:“若是他进了未央密坊该如何?是否还继续派人跟着呢?”
玉笛少女语气坚定说道:“跟!”
……
……
戌时已过,赌场原本热闹的氛围渐渐有些冷清了,整个赌坊里就只剩下几个输的眼红的赌棍和那些依旧妖娆的赌妓。
此刻,在赌坊里站了许久的释天依旧耐心的等待着,眼神丝毫没有离开过那名黑衣侍卫。
也不知道那黑衣侍卫是天生的大膀胱,还是一整天没有喝水,总之在这里这么久,释天都去了几次茅房,那侍卫却是从未离开过。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一处,显得空洞无神,但却十分有气魄。
释天伸了个懒腰,眼睛有些迷离之时,突然看到一个身形熟悉的男子正向楼梯口走去,男子动作很是小心,即使脸上蒙着口罩,依旧时不时压低斗笠,瞄着四周,步子迈的很慢,若不是释天一直看着那里,只怕不会有人注意到。
不过此刻释天也是扭过身去,压低斗笠,斜眼凝视着那人,越看那人的背影越是觉得熟悉,但是一时也想不起是谁。于是释天也不多想,而是缓缓靠近距离楼道口较近的桌旁,竖起耳朵,斜着眼睛,专注的盯着那人的一举一动。
斗笠男子在楼梯口前时,停了下里。
只见呆站许久的侍卫终于动了动身子,盯着面前的男子问道:“晋阳开花,一片嫣红漫城头。”
斗笠男子不假思索,应道:“未央羞月,三尺乌云挂满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