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洛笙年离开了,何奶娘才悄悄上前来劝钱敏君,“姑奶奶便是不愿意把绿蝶送人,也好生跟姑爷说,本来你是一番好意,却让姑爷听得着恼,那又何必呢?”
“干嘛要我事事都让着他?”没了外人,钱敏君压抑多时的怒气才爆发出来,“明明是他做得不对,可你刚才看他那个态度,好象只是砸个盘子碗似的简单,他有没有替我考虑过?已经弄了我一个人了,眼下又来弄第二个,真当我是傻子么?我知道,他娶我无非是想要九原的这个官位!”
何奶娘慌得急忙掩了她的嘴,“我的姑奶奶,这话也是能混说的?”她赶紧让屋里的丫鬟全都下去了。
可钱敏君是真的动了气,也不避讳,就这么高声道,“怕什么?他敢做,难道还怕人家说?我已经受够了外头那些风言风语了!嫌我不好,当初就别娶我。自我来了九原,爹娘待我都不如从前随意了,我知道他们不是不心疼我,只是有些话不好说,也不知该怎么说。我假装不知道,也听不懂人家话里的意思,成天还乐呵呵的,不就是想着他也不容易,无父无母的,也不过是想做点正经事,就算是利用了我,我也认了,可他也不能欺人太甚了!”
钱敏君说得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何奶娘也哭了,“我的好姑奶奶,你是奶娘奶大的,奶娘当然知道你不是个糊涂人。只是这做人啊,有时不能想得太明白,想得太明白了。就一点意思没有了。这没了意思,人还怎么活下去?所以咱们得往好里看,你还这么年轻,难道就为了受了这点气。连日子都不过了?”
钱敏君垂泪道,“眼下木已成舟,便是我不想过了。可爹娘还要不要过,妹妹还要不要过?奶娘,这些道理我都懂,我就是心里难受。你说,原本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这样了?”
何奶娘把她搂在怀里抚慰着,“这过日子总是这样。有顺的时候,也有不顺的时候。姑爷虽收用了紫薇,伤了你的心,可你反过来想想,这总比姑爷去外头弄个什么人回来好吧?紫薇那丫头姿色也不算太出色。比起绿蝶都差远了,姑爷不过一时兴起,过后就能撂开手,你也不必太放在心上。眼下当务之急,是你得笼住姑爷的心,赶紧生个小世子出来,这才是您该做的。”
“且等些时吧,我这心里正跟油锅里煎似的,看着他心里就难受。哪里还有这个心情?”
“不行。”何奶娘虽然怜悯钱敏君,却强迫她打起精神来,“俗话说,两夫妻没有隔夜的仇,更何况眼下还出了紫薇这档子事,姑奶奶你得越发打起精神来。好生侍候姑爷。否则小夫妻有了一回隔阂就会有第二回,将来时间一长,就慢慢生分了。”
她拿帕子抹去钱敏君脸上的泪,低声告诉她,“夫人就怕今儿你回来要跟姑爷吵架,特意交待过我,不管怎样闹起来,有件事必须得做到明面上。首先你得把紫薇的事办了,过个明路。这会子你心里再难受,但也得把俞嬷嬷请来,先让紫薇给你把头磕了。回头俞嬷嬷必向姑爷回话,奶娘替你去跑这一趟,带那丫头,还有夫人今天给的礼物都去给姑爷看看,知道咱们家的气度。接下来姑爷未必好意思还在外头生气,我让俞嬷嬷说说好话,把他请回来,到时姑奶奶您再把绿蝶的事情好好跟他说道说道。或者,把绿蝶那丫头叫来,当着他面把话说清楚,若是绿蝶自己想去,就成全她和姑爷,若她不愿意,那姑爷也不好意思再勉强了。你说,这样可好?”
见钱敏君还有些犹豫,何奶娘苦口婆心的劝道,“我的好姑奶奶,你这会子跟姑爷斗气,万一他一起意,索性又收个丫头,你怎么办?府里虽然没什么成气候的妖精,可个个也不是歪瓜裂枣,连紫薇这样的都有机会,咱们不得不防啊!”
钱敏君终于咬了咬牙,“那行,奶娘你去办吧。对了,切点水果,把二姑娘给咱们装的那个什么酱拌上,给他消消气。”
“这就对了。”何奶娘欣慰的拍拍她肩,自去布置。
钱敏君心头却是一片苦涩,本以为丈夫是最亲最近,可以毫无顾忌的卸下心防之人,可没想到如今还是要用上心机。真正能够全心全意对自己好的,无非是爹娘妹妹而已。
钱敏君此时此刻才体会到,娘在她出阁前一夜告诉她的话,“夫妻之情,是需要用心的去经营的。”
可等她明白时,才觉得这份用心,实在是太苦太累了。
天早已经黑了,可钱灵犀也没办法休息。
钱扬名刚刚回来,“染布的事情还是不顺,看来今晚可能要通宵了,叔和二妹都在那儿盯着,我就回来报个信,再拿点吃的过去。”
他这几日劳心劳力,早已熬得神情疲惫又憔悴,连胡子都空没刮,弄得很是邋遢又狼狈。
钱灵犀心疼哥哥,“你就好生在家歇歇吧,我去那儿看看。”
“不行,三妹你是女孩子,二哥是男人,吃点苦不要紧。”
钱灵犀还待再劝,钱文仲却道,“让扬名去吧。年纪轻轻的男子汉,很应该劳其筋骨才知人生艰难。只是扬名你也是读书人,弄得太过邋遢可不象样。让你妹妹去准备吃食,你好生回房洗漱洗漱,换身干净衣裳再走。扬武也跟去看看,你不成天想知道家计艰难么?眼下就是最艰难的时候,一会儿若是晚了,再陪你姐姐回来。”
这话两兄弟都听入耳了,钱扬名再闻闻自己身上,都快馊了,回房让人打水准备洗沐,他也顺便合合眼,喘一口气。
钱灵犀让干爹婶娘都去歇着,自在厨房里指挥着人干活。知道他们忙着,必没有坐下好生吃饭的心情,便让人调了面糊,烙了一沓大小适中的薄饼,再把留的饭菜蒸热,把骨头刺全部剔掉,加些凉拌小菜,然后饭一层,菜一层的做寿司模样,用这薄饼卷了拿鸡蛋糊把口一封,放锅里烙上,拿起来就可以直接吃了。又让多多的熬了些红枣小米汤,等到钱扬名洗漱完了,这里也弄好了。
钱扬名是真饿了,抓起那卷好的饼两口就吞下一个,连道好吃。他们这几日在外头,不是馒头大饼就是包子面条,到底都是南方人,吃惯了米饭的,都快把胃给吃伤了,只能囫囵填饱肚子而已。原以为晚上又是面饼裹菜,没想到里面还有米饭混着菜肉,面里又加了鸡蛋,冲淡了面味,跟蛋卷似的,吃到胃里极是舒服。
见钱扬名爱吃,钱灵犀忙又给他拿上一盒,只可惜眼下没有紫菜,否则就更象寿司了。可钱扬名已经很是满意,到下车时已经干掉一盒,满足得不得了。
及至到了染布坊,里面松油火把照得亮亮堂堂,钱彩凤已经亲自挽着袖子上了染布机,忙得一头大汗。这时候不是拉她下来表爱心表关怀的时候,钱灵犀识趣的没上前打扰,先招呼爹来吃饭,却意外的瞧见房亮也在此处。
钱文佑瞧了女儿一眼,“是我请亮哥儿来的,他是读书人,脑子活,让他来帮着想想法子。”
钱灵犀略带尴尬的跟他见了礼,招呼着他也来吃饭,房亮倒没有不好意思,尝了一个菜肉卷就问,“有没有带些汤水来?”
钱灵犀急忙让人盛了米汤出来,钱文佑瞧了皱眉,“怎么不带些绿豆汤,却熬了这个?”
钱灵犀还没张嘴,房亮却端起碗替她解释,“绿豆虽是清热解暑,到底是寒凉之物,晚上吃多了可不好。不如喝点米汤,暖胃养脾,才不损元气。”
钱灵犀看他一眼,心中淡淡感激,便也不再忸怩,大方问起,“眼下情形怎么样了?”
房亮摇了摇头,轻声道,“雕版没问题,主要是掌握不好这新布的吃水和着色,染料分量多一点少一点,颜色就偏,而且水分不对,花也容易走形,想在这其中找个刚刚好的平衡点,委实不容易。”
就看如今的染布坊用的是雕版印花术,也就是把要染的布匹对折,夹在两块雕花木板中,再拿颜色印出对称的花纹,这方法要是遇到合适的布料操作就很轻松,但要是遇到吃不准的布料就很痛苦了。
钱灵犀也想帮着出主意,问,“那除了这样,还有什么别的印染法子?”
房亮倒是挺博学的,跟她讲解起来,“布料印染,大致分为三种方法,一为夹缬,就是眼下这法子。二是绞缬,也叫撮花,是用一定的方法把布料捆扎起来,浸入染缸,利用不同颜色的渗透形成一定的花纹,你看这边的鱼子纹,方胜纹就是这么染的。”
钱灵犀看到了,那是一种比较抽象而粗旷的印染方法,而雕版就细致得多,“那第三种方法是什么?”
“第三种是蜡缬,也就是用热蜡涂在这布料上,再把布料放进染缸,取出来加热去蜡即可。这个法子已经试过,倒是好用,就是太慢,这么多布要一匹匹的画,得画到什么时候?我方才想用这雕版套上,融蜡进去,可惜太费蜡,而且很快就凝固了,也不可行。”
这就是俗称的蜡染吧?钱灵犀心中忽地一动,却听那染布师傅颓然放弃了,“算了,唐夫人,这钱我们不赚你的了,实在是没那本事,接不了这活啊!”
眼看一大家子面露焦急之色,尤其钱彩凤,失望之色溢于言表,钱灵犀忙忙举手,“等等!我还有个法子,你们听下看可行不?”r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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