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姚老夫人的院子出来,涂氏冷着脸就往自己房中而去,可是路上突然想起一事,停下脚步,低声问身边的管事娘子,“大姑奶奶那边的饭是什么时候摆?”
“那当然是先将老太太的,老爷夫人公子秀们的摆过之后,再送她屋里的。”
“那你快去厨房!从今儿起,将姑奶奶那边的饭菜全部减半。若是有人问起,就说这是老太太的话。姑奶奶住个一天两天是客人,住得长了就是自己人,不必客气!”
“奴婢知道。”管事娘子脚不沾地的走了。
涂氏望着她的背影,又冲后头婆婆的院子啐了一口,“没那个金钢钻就别揽这个瓷器活!你心疼闺女,凭什么拿我的嫁妆来显摆?那几个棺材本也不知留着干什么,我就瞧不上这幸子劲儿!”
她骂骂咧咧的回房了,而晚饭的时候,看着明显缩水了一半不止的饭菜,钱灵犀知道,舅妈开始给她们穿小鞋了。
“娘,为什么今天的菜这么少?我还想吃昨天那道鱼。”钱敏君无知无觉的探头看看桌上为数不多的几个菜,有些不满。
石氏真是有苦说不出,她如何不知这是涂氏在表示无声的抗议?可她现在能有什么办法?她刚刚盘算了下,要靠自家那点银子,完全支撑不到三年之后。京城物价高昂,应酬又多,她总不可能深居简出,连件新衣裳也不给女儿添置吧?待要出去单过,说句难听点话,连房租都付不起。
“敏儿听话,这不是在咱们家,想吃鱼以后再说,先吃饭吧。”她端起筷子,无声的将那难言的苦涩一并咽下。
钱敏君还撅着小嘴有些不高兴,钱灵犀却也把饭碗端了起来。“姐姐,我一会儿先吃完了就去做风车,你要是吃得慢我可不等你。”
“不行,你得等我!”许是上辈子的缘份,也可能是钱灵犀身上空间的纯净能量,让钱敏君不过跟钱灵犀玩了一个多时辰,就好得如胶似漆了,这会子听说秀妹要自己去玩。她可不干,顿时抓起筷子,大口扒起饭来。
石氏目光复杂的看了钱灵犀一眼,虽然没说什么,但嘴角的线条却明显柔和了不少。
钱灵犀心中默默的叹气,这日子才刚开始。石氏就给逼得妥协了,往后她们该怎么办?
一时饭毕,钱灵犀陪钱敏君玩了一时,看何奶娘进来招呼着她要睡觉了,便自己回房了。
看着石氏房里还亮着灯,她想了想,从箱子里取出涂氏送的那只满翠手镯,拿手帕包好,袖在怀里。另拿两只打好的络子,过去问了一声,“婶娘歇了没?”
“还没呢,有事?”石氏身边的丫鬟桐香端着盆用过的污水出来,她是石氏原本陪嫁丫鬟赵大娘的女儿,爹娘哥哥都在外院在差,独她在里头跟着石氏。原本之前在西康也买过个两个小丫头,但都是活契,上京前便转了手。现进了石府。涂氏也不添人,只剩她一人服侍。很是辛苦。
“我打了两个络子,想问问婶娘好不好,要是方便,姐姐能帮我拿进去么?”
钱灵犀摊开小手露出那两只络子,桐香却看得微皱了皱眉,又不是什么好东西,干嘛要到石氏面前去招人现眼?不过看在她是个小孩子的份上,桐香好心的道,“那我帮你问问。”
石氏正在为了家计头疼,听说钱灵犀要为这点子小事见她,原本是很不悦的,但想想不过是两三句的事情,便还是让她进来了。
姚老夫人下午曾跟她说过,“且不论你到底喜不喜欢那孩子,就是为了面子也不能做得太过,否则就落了下风。须知你现在是在京城,你的一举一动可关系到姑爷的前程,还有敏君,已经十二了,再过三年就得谈婚论嫁,你若有一点不好的风声传出去,那她就更难了。”
这句话当时石氏还并未完全听进心里去,可过后回来一想,却是越想越有道理,见了钱灵犀,还着实含笑夸奖了两句。
可钱灵犀一看桐香出去洗漱了,便才从怀里取出玉镯,乖巧的递到石氏面前,大胆的道,“婶娘,这东西原是舅母给的,现我也用不着,不如拿去当了,换些家用,可好?”
石氏诧异了,“你怎么会这么说?”
钱灵犀垂下眼眸,脸上全是小孩儿的忿忿之色,“侄女虽年纪小,但并不是不慬事的,刚进门那日,舅母就帮着表妹冤枉我。后来还专门设了局,要看我出丑,婶娘你们才来那天,又是她挑起话来惹姐姐伤心,我不喜欢她,也不想要她的东西。”
石氏拿着这只玉镯,忽地对钱灵犀大为改观。她知道这是钱灵犀手头最值钱的东西了,但她居然就这么大方的送了来,还说出这样的诚实的话,于石氏而方,那感觉就象是找到同一个战壕的战友,从前的不快,顿时消散了大半。
“这只镯子,婶娘不能要。”石氏将玉镯还了回去,但看着钱灵犀的眼神却柔和许多,“往后你也别再提这样的话了,就算你和舅太太之前有些误会,但她是长辈,长辈给的东西怎么能随便送人呢?好了,大人的事不必你操心了,快回去歇着吧。”
钱灵犀抬眼看她,眼神困惑又惘然,“真的不需要我帮忙吗?我会做许多事的。我们在乡下,还酿过酒,我都会做酒曲的!”
石氏第一次,毫不做作的在钱灵犀面前抿嘴笑了,“傻孩子,就算咱们酿出酒来,难道还能在京城满大街挑着卖么?要知道你干爹可是官宦之身,咱们要敢这么干,他立刻就得被参!”
什么?这一层钱灵犀倒没想到,可细想想不对啊,“我怎么听说有好些大官家里都有做生意的?好比我们钱家的国公府,还专门有个五叔掌管生意呢!前几年清明还专门来过我们莲村一次。”
听她这么毫无顾忌的讲钱家的八卦,石氏对她的印象更好了一些,轻嘘了一声,低声教她,“你小孩子家不慬事,不要乱说。”她顿了顿,才隐晦的道,“那些人做的,可和你这样的生意,不一样。”
钱灵犀明白了,她这个赚钱少,又太招摇了,所以石氏看不上眼。象这些官宦人家,要做就做大的,更加隐蔽的。
不过因为她这么直白的和石氏推心置腹的态度,颇是赢得了石氏的好感,把玉镯还给她,让她走了,心中倒有些不一样的想法。
不管钱文仲给她的名分是什么,这个乡下丫头怎么也不可能越过自己的女儿去,相反,她们现在同坐一条船,更应该同舟共济才是。
对了,钱灵犀刚才提到,国公府的五爷曾经去过莲村,他去干什么?
事实上,在钱文仲刚倒霉那会子,石氏是曾经提议让他去找找国公府,帮忙说些好话的。但当时一来路途遥远,书信不便,二来钱文仲也想就此机会罢官回家,好好照顾女儿,所以未曾行动,谁知道圣旨下来却是那样,当时后悔也来不及了,也更不好去找国公府了。说来他也不是国公府的正经儿孙,有些人情还是想留待日后更要紧的时候用。
这会子石氏想起母亲告诫自己的话,她们想在京城安稳立足,眼下娘家是靠不住的,非得另寻条船上去不可。也不知钱国公府现在在京城还有哪些势力,她想想便让桐香去把她娘叫了进来。
“明儿让长生和他爹到京城里打听打听,这京城里,有哪些官员是和咱们荣阳国公府亲厚的,问个仔细。”
赵大娘从前是石氏的贴身丫鬟,于这些官场上的事情还是略知一二的,听夫人吩咐,顿时就明白了,只是不解,“那何不向舅老爷打听?岂不问得更加清楚?”
石氏摇了摇头,“若是跟光甫一说,他必要疑心咱们是不是在家受了什么委屈,所以我才叫你家里的去。记得行事还要隐蔽些,别让人知晓是谁在问。”
赵大娘明白了,点头退下前,从怀里取出一把铜锁,交给桐香,“这是何嫂要你哥买的,回头你给她吧。”
石氏瞧见诧异了,何奶娘没事买什么锁?
一时等那边哄钱敏君睡着了,何奶娘便过来道出缘由,“奴婢看堂秀倒是个慬事的,知道了此事也没声张,就悄悄跟奴婢说了,否则嚷嚷起来,又是多少麻烦!”
石氏忿然道,“这还真是好家教!居然偷到咱们身上来了,连那么小的孩子都不放过,行啦,你把这锁给堂秀送去吧。”
何奶娘听石氏头一回称呼钱灵犀为堂秀了,未免暗暗称奇,知道夫人可能对她的看法有所改变,心下对钱灵犀多了三分敬意,亲自过去送锁。
钱灵犀收了锁,道了谢,却又把那枚玉镯取出,交给何奶娘,“麻烦奶娘去帮我当个活当,换些银子来可好?”
何奶娘很是诧异,“姑娘要银子干嘛?”
(呜呜,桂子去剪头发,明明说清楚了要怎样的,那个发型师还是剪糟了,而且短得无法再修,看来这个冬天都只好猫在宅里不见人了。>_<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