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黔从潼关战场逃脱后,一路躲躲藏藏,清晨方至长安,向地方官府出示多铎所授令牌,通报了军情,得到几两赏银,几个时辰之内便尽数买了酒喝。又取出从李亦杰处偷来的册子翻看,却觉其中武功招式与先前所见大相径庭,百思不得其解,只得暂不理会,随后便沿街探听英雄大会讯息,但因其连日奔波,衣裳已磨损得破陋不堪,所遇路人皆是不屑一顾,或随意敷衍。直到午时仍是一无所获,正感身心俱疲,忽听得不远处有人吆喝道:“天道运转,自有定数;价格公道,童叟无欺;如若不准,分文不取。”走近看清那是个身形消瘦的老者,身披黑白相间长袍,戴一顶乌纱软帽,说话时手中摇着面手鼓,旁侧摆了个白布罩的木桌,是个算命先生。陆黔平日只觉这些人均是些招摇撞骗之徒,暗存轻视之意,但此时心想他走南闯北,消息定然灵通,便上前询问道:“老丈,烦劳打听一事可否?”那老者向他瞟了一眼,摇头晃脑的道:“我瞧少侠眉心带煞,印堂隐隐发黑,来日定将起血光之灾。”陆黔不悦道:“江湖术士,别胡乱说话。我问什么,你就答什么。”那老者叹道:“年轻人不知天高地厚。掐指算来,少侠要去之地大凶,本是另取他行为上策,但你是个不撞南墙不回头之人,不吃些亏绝不会自知悔改,未必肯听老朽的劝,也罢,你就拿些钱财,我来与你消灾。”
陆黔冷笑道:“说得天花乱坠,还不都是那一套。我就看看你玩些什么花样!”探手入怀,却是空空如也,这才想起银两已皆换了酒,便从腰间取下令牌,重重在摊子上一拍,说道:“我便以此物相抵,你去找个懂行的,换几两金子亦非难事。”那老者却是面色大变,抬袖掩了双目道:“快收起来,你想惹祸上身么?你的事我理不得了,少侠只有自求多福!”陆黔抬手抓他背心,喝道:“危言耸听一番就想走么?不识货的东西!这怎的不能收?”那老者仍是唯唯诺诺,这一番大闹早引了行人驻足围观,陆黔当即抱拳行了个四方揖.朗声道:“众位父老乡亲,还请来评评道理,这老家伙说替我化解灾劫,我身上虽没钱,却也不来赖他,用东西抵数,他不肯收,反诬我不给钱,就此撒手不管了,哪有这等规矩?”
一个身材魁梧的汉子道:“那也要看看是什么东西,瞧你衣衫褴褛,能拿出什么值钱之物?若是路边挖的烂泥巴,化子也不要。”陆黔抄起令牌道:“尽是些不长眼的,你就给我看看清楚,这是大清豫亲王所赐令牌,可不是仿品,值不值一次算命钱?”那汉子接过细看,道:“确不是假的……你拿着这令牌,就是在做满洲走狗了?”陆黔道:“清兵已然破城入关,大局既定,尔等再负隅顽抗又有何用?不如出力捞个一官半职实在得多。”那汉子怒道:“小子,你想找死?”一扬手道:“兄弟们,把他给我宰了!”
人群中涌出数名汉子,四面合击,陆黔看出他们落脚沉重笨拙,不过是些街头混混,也不放在心上,抬手便扣住欺近身前之人脉门,绕个圈子扭转压下他手臂,进肘击其后颈,那汉子一阵天旋地转,扑倒在地,陆黔更是信心大增,又以迅捷手法点倒数人,心中也生出几分睥睨众生之快感。正有些得意忘形,便觉耳后一阵劲风袭到,听声即知对方内功深厚,再不敢轻忽,侧身避过,只见一名手持竹拐,背负麻袋的化子立在眼前,人群中有私语道:“那是丐帮长老俞双林,除彭长老之外算得帮中的第二号人物。”俞双林面上冷冰冰的不显喜怒,先一招不中,后着又至,挥动竹拐进击,只因他兵器甚长,陆黔不敢近身相斗,只得上蹿下跳的闪避,狼狈之极。当日彭金龙力斗暗夜殒便是想取这一番优势。只是陆黔与暗夜殒武功内力相差何止毫厘,几招间频频遇险,着地一滚,突觉背后触有硬物,这才想起自己将打狗棒藏在身上,反手抽出,架开拐杖,翻转点向俞双林胁下,俞双林面色一变,向后纵跃,喝道:“且住!好不要脸的小贼,这打狗棒你从何处偷来?”
陆黔道:“大丈夫光明磊落,令牌既是王爷亲赐,打狗棒自也是贵帮彭长老所赠无疑。”俞双林怒道:“一派胡言,彭长老怎会和你同流合污?”陆黔道:“他老人家深明大义,见情势危急,便托我将打狗棒交与帮主。”彭长老带领丐帮弟子围剿祭影教,按理无论事成与否皆该遣人互通消息,却是许久杳无音讯,帮中人甚是挂怀,此时听闻,另一名化子忙道:“彭长老现在何处?”陆黔垂落双眉,故以哀声道:“彭长老已为帮殉身,死得惨不堪言。帮中兄弟全数遭难,咱们共同的敌人,乃是祭影魔教!”他慷慨陈词,那化子游移不定,低声向俞双林道:“俞长老,咱们铲除妖邪,可也不能冤枉了好人,不如就带他去面见帮主。帮主明察秋毫,这小子是否扯谎,到时一问便知。”俞双林沉吟半晌,也担心自己一时冲动误了大事,便道:“小子,你就随我们走一趟。”
陆黔随着众化子走街窜巷,进了一家废弃的茅屋。这确是个绝佳之处,如无知情人指点,谁也不会来注意这等隐蔽所在。屋中一个身材高大,头发蓬乱的中年人负手圈转,愁容满脸,俞双林上前唤道:“帮主!”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那帮主眼前一亮,向陆黔招手道:“贤侄,你过来。”语气远比俞双林和蔼得多,陆黔亦是处事圆滑之人,忙上前参见,帮主道:“彭长老之死,可是你亲眼所见?”陆黔道:“正是。小侄属昆仑门下,随同师父、师伯与各大门派弟子设伏,要打祭影教一个出其不意,措手不及,岂料竟是‘众不敌寡’,后又见到华山派两名师兄妹……”帮主奇道:“华山派?华山掌门孟安英为人向来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不顾同道义气,这次没听说他们参与行动啊!”陆黔道:“华山派并非两不相帮。只恨小侄有眼无珠,一见他们立即上前拉手言欢,反被擒为邀功。祭影教是趋炎附势之徒,此番便是前往潼关助阵,小侄九死一生,才骗得元帅令牌逃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