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谷敲门走进田家庚的办公室里,见他在办公桌后枕头而坐,桌角上还摆着今天的东华rì报,说道:“车子安排好了,是不是现在就去机场?”
“不是还早吗?”田家庚墙壁上的挂钟,疑惑的问道。**
“不用jǐng车开道,我们得提前出发去机场,才能避开下班的高峰期,”李谷无奈的解释道,“要是车子给堵在路上,赶不上航班,那就要用专机才能赶得上明天的会议。”
“……那我们就出发,”田家庚把外套拿起来穿上,虽然文件、资料什么的,都由其他随行人员负责,他离开办公室之前,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将今天的东华rì报从桌上拿起来,拿在手里。
李谷看到田家庚手里捏着的报纸,说道:“沈淮还真是记仇啊,临走还要把谭启平扎得鲜血淋漓才甘心……”
“你肯定沈淮这不是逼宫?”田家庚问道。
“他们从梅溪抽出资金,到冀河县投资输煤港口,这些都是企业行为,东华市里也不好干涉,”李谷说道,“虽然谭启平看上去狼狈一些,但省里也不能拿这个直接问责东华市不作为?”
“这个理由还不充分。”田家庚一边走一边说道。
“纪成熙到冀河担任县委记,一方面是纪家放成纪熙到地方培养,另一方面也是推动晋煤东出南线工程,”李谷说道,“我想象不出来,纪成熙会有什么理由去配合沈淮虚晃一枪,搞逼宫计。淮能、梅钢抽出资金来,参与晋煤东出南线工程,也符合他们的利益目标,同时也有利于促进宋家跟纪家的关系——这样,沈淮即使在东华把谭启平搞得狼狈不堪,宋家也能容忍他的这些行为;谭启平作为市委记,都斗不过沈淮,别人实在也没有理由去同情他。另外,不管怎么说,沈淮跟谭启平的私怨再深,东电都不可能容忍沈淮拿淮能集团的发展乱搞。”
“你的判断,在逻辑上是成立的。”田家庚说道。
李谷停下脚步来,看了田家庚一眼,问道:“那这么说,田记你认为我的看法是有偏差的?不过,沈淮也没有理由就在东华这棵树上吊死啊。晋煤东出南线工程,已经推了很久,就差临门一脚,淮能这时候参与进去,除了能得到直接的利益外,将来在电力部改制时,宋系也有可抓到争取到更多的牌。”
“……”田家庚想了想,说道,“我也说不上来,只是觉得沈淮真要从东华撤出去,以后的重心不放在东华,对淮海是个损失;或者他还藏了牌,没有打出来。”
“都到这一步了,剑都亮了,似乎没有必要再藏什么后手了,”李谷说道,“而就眼下,省里想干涉东华的事务,多少有些不合适。而且赵省长那边,估计也只会打电话询问一下。”
“……”说到赵秋华,田家庚也只能无语相对,政治便是如此,即便他是省委记,也不能由着xìng子做事,就算他有心想干涉东华的事务,但就眼前的情况来看,条件还远谈不上成熟,很容易就会给赵秋华抓住把柄,想到这里,他即使有些不愿意,也只能就此放手,细思片刻,又问李谷,“对了,今天应该也是梅溪电厂二期工程奠基的rì子?”
“是的,赵省长本来要与陈宝齐到东华参加尊基仪式,临时给事岔开来,好像罗向辉副省长跟范文智在东华,”李谷说道,“梅溪电厂二期工程正式动工,接下来省钢就要联合长青集团、富士制铁在梅溪再建一个一百万吨的电炉钢项目——赵省长现在也逢人就说要把东华建成全国重点的电炉钢生产基地,要把炼钢及钢铁深加工做成淮海省的支柱产业,要打造一批产值过百亿的优质集团——沈淮现在退出去,好像这些功劳真就是他做出似的。()”
田家庚摇头笑道:“你觉得省里这时候不宜直接干涉东华的事务,现在见省zhèng fǔ那边占了势又不甘愿,是不是有些矛盾啊。”
“我跟徐沛通过电话,我们也不是没有考虑沈淮有可能是在逼宫,但他这牌打的力度不够啊,不足以让省里直接干涉啊,”李谷颇为惋惜的说道,“也有可能是沈淮估计错了形势……”
“你觉得沈淮有可能是估计错了形势?”田家庚问道。
“我只是顺着你的想法说出来,”李谷笑道,“不是你认为沈淮不应该这么干脆离开东华吗?”
“……”田家庚知道李谷有些也难免有些卖弄的小毛病,笑了笑,由着他饶舌。
“……沈淮与谭启平鹬蚌相争,也许他是在赌我们不会叫赵秋华渔翁得利,”李谷说道,“要不,我今天晚上就去一趟东华?”
“……不用了,”田家庚摇了摇,说道,“就像你说的,沈淮现在打出来的牌力度不够。他即使真还有什么底牌,这时候也应该要打出来;要是没有,可能就真没有了。或许不是他估计错形势,或许是东华真没有什么值得他留恋了。”
“……”虽然李谷一开始的态度是劝田家庚放弃,但见田家庚真的放弃,他心里又有种说不出的惋惜,看着其他随行人员都已经到大楼前的门檐下停候,便陪着田家庚往外走去。
车子也已经停在台阶前打开车门等他坐进去,田家庚将手里的东华rì报丢给李谷,轻吐了一口气,矮身坐进车里去;李谷随后坐进车里。
李谷见后面的随行人员都坐上车,就要司机开车直接去机场,这时候却见省委办陈副主任从大楼里小跑过来。
田家庚也注意到有人追过来,侧过头示意李谷将靠台阶一侧的车窗打开,探头过去问道:“有什么事情吗?”
“淮工大冶金设计院的张文俊院长,打电话过来说有紧急情况要跟田记您当面汇报……”陈副主任在省委办负责联络院校,矮着身子凑过来跟田家庚汇报。
“没说什么事情?”田家庚问道,他对省内科研院所的事情很关注,但也没有对徐城的几十家科研院所都做到了然于心的地步,他对张文俊有些印象,但也仅限于一些浅淡的印象,不清楚张文俊能有什么要紧的事,非要直接找他汇报不可。
虽然说省委办这边有专门的人负责联系院校;但更具体的分工,省zhèng fǔ那边更有人盯着。
“看着田记您要走,我急着过来追您,倒没有具体问有什么事。”
李谷见田家庚看过来,知道“冶金设计院”这五个字叫他上了心,但不确定时间上能不能安排跟张文俊马上见面,说道:“我们现在就赶去机场,离上飞机应该还有些时间空余出来。”
田家庚点点头,跟陈副主任说道:“你跟张文俊通个电话,他要是方便,过半小时我在机场见他,”坐正身子,又忍不住回头往车后窗看了一眼。
李谷也转头看过去,才意识到田家庚看的是宋炳生办公室的方向,笑着说道:“今天我们更煎熬的人,可多得很。”
田家庚没有接李谷的话,而是回头看向前方,轻轻叹了一口气,感慨的说道:“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少折腾些。”
李谷咂咂嘴,心里想:可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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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心情再悒郁,即使所有的阵脚都给东华rì报的这篇报道打乱,夜里既定的活动安排,谭启平也是要出席的,他不能让别人看到他方寸大乱——如果这是那小子的意图,那就更不能叫他得逞。
在南园宾馆之内,今天东华rì报经济版的报道,也成为今天众人交头接耳议论的焦点。
省钢联合长青集团、富士制铁,合资成长青君浦投资公司,与淮能、梅钢签署协议,出资两亿元,持有对梅溪电厂对等的控股权,继而多方再联合两亿元,启动梅溪电厂二期工程建设,今天是二期工程的奠基礼。
作为这次项目的主导方,省钢也是照例在南园宾馆举办酬功答谢晚宴。
装机容量为十二万千瓦的梅溪电厂一期工程建成后,每年能为在梅溪投资建厂的企业提供五到六亿度的电力供应,与梅溪港码头初步形成梅溪当下的产业发展框架。
电厂二期工程装机容量更是高达三十万千瓦,配合梅溪港码头的二期工程,将进一步拓展开梅溪产业发展的空间。
沈淮选择在这样的时机,以公开见报、并列报道的方式,宣告梅钢、淮能即将撤出梅溪、移师冀河县,消息自然是轰动xìng的;几乎没有人会看不见这么大的动静。
不管沈淮这几年是多么不讨人喜欢,甚至叫有些人打心里厌恶,但谁都没法否认,梅溪镇能有当下的格局,是沈淮一手开拓的。
省钢就将主导梅溪镇及梅溪新区的建设,在今天的仪式上,自然也要向政商两界名流描画梅溪镇、梅溪新区未来发展的前景。
就当下,梅溪镇引资入驻的、投资在千万元以上的规模企业,就高达三十家,其他中小企业逾百家,特别是随着梅溪电厂、梅钢二厂、合资钢厂、淮联重工等大型企业相继建成投入运营,全镇工业总产值今年就将有可能突破百亿。
除了去年挤身淮海十强镇之后,梅溪镇今年有可能成为淮海省第一家工业产值突百亿的乡镇,意义将更重大。
梅溪镇今年财税总收入,有可能突破五亿;而在九三年,东华市三区七县总财税收入,也就五亿这个样子——沈淮三年创造了一个东华市。
即使省钢主导的梅溪港码头二期工程、梅溪电厂二期以及即将联合富士制铁、长青集团投资建造的一百万吨电炉钢项目,或直接或间接也能为梅溪再创造逾五十亿工业总产值,但谁能否认这一切是建立在沈淮开拓的格局基础之上?
三年时间并不遥远,三年前梅溪镇是什么状况,在座的大多数人都记忆犹新。
甚至从市钢危机以来,梅溪的招商、建设动作变得缓慢、停滞,梅溪镇、唐闸区甚至区里都开始怀念沈淮主持梅溪时给大家不时所带来的惊喜。
谭启平还没有过来,梁荣俊陪同范文智以及副省长罗向辉坐在贵宾休息厅里聊天,虞成震推门走进来,笑着说:“外面的气氛有些怪异啊……”
罗向辉能理解虞成震脸上的喜sè:
省钢进来,梅钢不走,东华的局面就有可能还要僵持一段时间——赵秋华在省里顾忌县委记田家庚以及省委秘长苏唯军的反应,甚至要考虑沈淮的反应,对东华不敢有什么大动作,只能以“随风潜入夜”的方式,慢慢的对谭启平、高天河进行挤压——虞成震想要当副记,甚至更进一步,就需要熬时间,等着形势慢慢变化。
现在省钢进来,梅钢撤走,谭启平、高天河作为党\政一把手却给边缘化、变得可有可无——赵秋华通过省钢,通过虞成虞等人,直接遥控东华的局势,这时候他提议调整东华的党政班子,省里其他人就算不想让他得逞,也没有借口阻止,除非大家只想坏事,不想干事。
范文智与梁荣俊皆是一笑。
虞成震又说道:“也难怪外面议论纷纷,从市钢12.9喷爆事故以来,市里哪一次动作,不是把梅钢、把淮能往外逼?虽然梅钢、淮能这次走得锋芒毕露一些,但实在也怨不得别人心里委屈啊……”
罗向辉心里又是一笑,知道虞成震有些迫不及待要造势了。
“咳!”
听着沉重的咳嗽声,罗向辉抬头看向门口,就见谭启平一脸铁青的走进来,他两边都不想得罪,站起来笑着说道:“老谭,你忙起工作还真是废寝忘食啊……”
罗向辉想岔开话题的话,在谭启平听来一样刺耳,他忍耐着说道:“临时有事耽搁了,让罗省长、范总久等了。”
虞成震自然不惧他的话给谭启平听见,也不会畏惧他铁青的脸,笑嘻嘻的说道:“谭记你真要有事,不过来也是可以的,罗省长、范总又不是什么外人。”
谭启平冷脸看了虞成震一眼,没有说什么,心想,即使我给调出去,这个市委记这个位子也轮不到你来坐。
范文智到底是不想局面变得太难堪,正要站出来打圆场,就听见外面的大厅传来小声的喧哗。
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就见唐闸区委记潘石贵气急败坏的走进来,告诉谭启平:“沈淮在外面。”
范文智与罗向辉也是面面相觑,暗感这小子还真是得势不饶人啊,他们当下就见谭启平已经难看之极的脸要垮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