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八十七节不对称对抗
时光飞度，又是一个春节即将来临。方浩然选择这个时候发难，自有他的奥妙之处。官场中节前走关访友，上上下下一片忙碌。方浩然已经准备就绪，次日一早进京召开先进基层书记会议。他把重担扔给了陈家年，也算是留了一个活扣。万一中部委大员直接插手，方浩然也算是有个回旋的余地。当然，方浩然所指的回旋并非退让，而是不让对方直接把矛头针对自己。最重要的一点，方浩然这次进京也是去做一些公关工作，尽可能多争取一些高层大员来支持自己。
入夜七点，市委书记的办公室依然亮着灯光。市长陈研修，常务副市长苗镓祥，及马自刚温光辉等都在方浩然的办公室中就坐。明天一早方浩然就要离开西丹进京开会，按照组织程序，西丹大权暂时由陈研修接管。虽说这只不过是一个走走过场的组织程序，对方浩然来说却是一个契机。
“老陈，这一次进京开会，来回估计要半个月的时间，西丹就拜托各位了。”方浩然看着众人感慨的说道。
“方书记，不是一周左右吗？怎么会这么久。”马自刚奇怪的看着方浩然。
“哦，是这样的，除了开会之外，经省委批准我还报名参加了社会主义高级理论研修班。大约七天的时间，政策研究室于是林主任亲自担纲指导。”方浩然解释了一下。
陈研修苦涩的笑了笑，“老方，于老可真是对你爱护有加，故意把你拽到他身边避其锋芒，可苦了我们这些人。”
陈研修在政治上摸爬滚打这么多年，简单一听就明白了其中的道理。方浩然进京开会也好，参加研修班也罢，都是一个不错的借口。这段时间对西丹政坛来说，将会是一场官场中硬碰硬的大对抗，于是林把方浩然调到身边，就是让上层那些人无处发力。
“老陈，不管我在不在西丹，咱们都是一个整体，我不会推卸任何责任。当然了，有时候在政治上耍点小手段，这也是在所难免的。”方浩然笑了笑，他知道陈研修不会责怪他临阵逃避。
这半年来的政治磨合中，陈研修彻底抛弃了双方之间的分歧，很多事上发挥着一个市长的重要作用。特别是在几个区县推行政改的过程中，陈研修凭借自己多年在西丹的底蕴，雷厉风行的压制住一批蠢蠢欲动的官员。如果缺少了这个助力，方浩然最起码要推迟一年才能完成区县的政改布局。
陈研修看了看众人，“既然方书记明天要走，今晚咱们就得把关键的问题定下来。老苗，你先说说吧。”
苗镓祥早就想插话，一看陈研修点了他的名，赶紧说道，“大家都饿着肚子，我就直入正题吧。西丹火电接到咱们的通知后，根本就是不理不睬。政府办公室主任去了两次，都被人凉在那里，连个接待的都没有。说实话，西丹火电虽然名义上是部委与地方双管单位，可是一直以来地方根本无权过问。今天我亲自给他们的副总打了电话，对方说这些年一直遵守地方规定，还反咬一口说咱们的辖区干部长期不与人家接触。看到没有，人家反倒是怪罪起咱们来了。要我说，别跟他们罗嗦，直接派行政部门进驻。”
温光辉一听，赶紧插话道，“这样不妥，恐怕会引起意外冲突。西丹火电与其他国属企业不同，他们的公安处隶属于铁路公安，不属于咱们市区警务管理。这么多年西丹火电一直以强势的姿态抗拒着各个部门的监督，陈市长应该记得，大前年环保局去调查空气污染问题，直接被西丹火电集团保安打伤扔了出来。当时我身为公安局长，得知此事非常气愤，不过省厅领导马上出面进行了压制，最后此事不了了之。如果咱们直接派环保税务审计等部门进驻，谁能保证他们工作能正常运转？谁又能保证他们的人身安全？总不能派市局防暴队跟着吧。所以说，西丹火电必须从根源上解决。”
马自刚冷哼一声，“你们听听，这还是党的干部吗？我怎么听着像几十年前的派系殴斗。”
方浩然笑了笑，“老马，你还真说对了，这就是派系殴斗。对了，在行政划分上，西丹火电隶属于哪个区县？”
“西丹火电占地面积不小，三分之一属于中区，三分之二属于任县管辖。就因为这样，中区和任县都在推脱，谁也不想把西丹火电划归自己的地盘中。”苗镓祥接口说道。
方浩然冷冷的笑了笑，“区县干部都嫌自己的地盘小，遇到这样的大鳄他们又不敢要了。很好，既然这样，那就重新划分，把西丹火电完全划归到中区。他们不是说辖区干部失职吗，那就让中区上门谈判。”方浩然有力的说道。
“老方，你这不是让吴方伟为难吗，咱们市里都压制不住，更别说是区委区政府了。”陈研修疑惑的看着方浩然。
方浩然微微一笑，“恶人还需恶人制，让沈斌来对付王子言，我觉得正合适。西丹火电是想平起平坐的与咱们市委市政府谈条件，我偏偏不给他这个机会。身为一个企业干部他还没资格与市委市政府平起平坐，就由中区来出面解决。这样的话，咱们身后还有两道防线，一是市政府二是市委党委，活动余地很大。我估计，中区这边一行动，省里部里都会有人出面施加压力。西丹市委市政府的责任，就是帮着中区顶住来自上层的压力。至于王子言，他只配与沈斌那个级别较量。”
陈研修等人互相看了看，方浩然这个方法到还真可以试一试。自从东门村事件之后，沈斌的恶名威震西丹，包括陈研修在内，都听说沈斌是动用了黑道力量查出的真相。但是这些事大家心知肚明，谁也不会去追查。再者说，黑社会脸上也没刻着字，没有证据谁也无法指正人家是黑社会。
“方书记，沈斌的工作能力倒还可以，就怕他年轻气盛，把握不好分寸。”马自刚担心的说道。
方浩然的脸色渐渐严肃起来，看了看众人，坦然的说道，“我知道大家在担心什么，身为一名基层党委书记，我也不愿意看到超出原则的事情发生。但是，有些时候确实身不由己。咱们西丹是全国唯一的政改试点城市，安致远主席的目标，就是要把西丹变成人民当家作主、政法廉洁公正、更不失社会主义本色的新延安。在实现这个目标之前，我们将会遇到重重障碍和意想不到的困难。大家应该把目光放远一点，不要再把西丹当成普通的城市来看待。在这种情况下，我觉得可以动用一些异常手段。只要是出于公心为了实现政改目标，市委市政府就必须要做他的后盾。另外，我也坦诚的告诉大家，咱们这些人就是政改路上的冲锋队，或许会倒下，或许日后会成为历史铭记的英雄。不管结果如何，有一点我可以保证，那就是我方浩然不会推卸任何责任。即便西丹政改非常失败，到时候站在历史审判台上的是我，而不是你们。”
房间里沉默了下来，身为政坛中的一份子，他们都明白方浩然这番话的分量。虽然温光辉等人是被强行绑到了改革的战车上，但发自内心的讲，他们也想在政治的道路上闪烁一次光芒。
几位西丹核心大员一直商量到晚上十点，这才离开了市委办公大楼。
次日一早，方浩然带着黄维韩伟直奔京城。市长陈研修上午突然召集中区任县一二把手，召开了一次特别行政会议。在会议上，陈研修直接宣布把西丹火电集团所属驻地，划归中区管辖。这种事先没有预案就直接定夺的作法，在西丹历史上还是第一次出现。会议之后，陈研修专门留下中区区委书记吴方伟和区长肖前进，与两人进行了谈话。常务副市长苗镓祥，则是直奔中区政府，有些事他也要亲自向沈斌面授机宜。
中区政府办公大楼，沈斌早已经搬进冯伟原来的办公室。陶峰安排装修工人办公室装修一新，牛健更是毫不客气的把叶枫一套意大利名品真皮沙发搬进了沈斌的套间。整个中区政府，连肖前进都没享受到这种待遇。
看到苗镓祥走进自己的办公室，沈斌一愣，赶紧放下手中的文件站了起来。
“老苗，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上午不是政府开会吗？”、
“开完了，整个会议就是为了你小子。赶紧的，先给领导倒杯热茶，冻死我了。”苗镓祥搓着手，此时已经是数九隆冬，外面寒风刺骨。刚才他在大院里碰上了周山泰，两个人寒暄了几句，冻得苗镓祥耳朵发红。
“老苗，拿兄弟开心是吧，你们领导开会怎么会为了我？是准备给我提升还是要拿下。”沈斌说着，走到饮水机旁泡了杯热茶。
“沈斌，告诉你个好消息。今天上午西丹火电社区全部划归中区管辖，陈市长正在与吴方伟谈话，中区马上要成立政治改革小组。根据方书记的指示，吴方伟同志担任组长，副组长由你来担任。并且，是主持常务工作。”苗镓祥抱着茶杯高兴的说道。
沈斌一怔，奇怪的盯着苗镓祥，“老苗，你是不是吃错药了，瞧把你高兴的，我怎么没感觉出来哪个地方可乐？”
“你小子少跟我装蒜，说的这么明白你还听不出来？实话告诉你，老方的意思就是让你去对付王子言。怎么样，是不是很兴奋？你沈大恶人三天不招猫逗狗手就痒痒，这一下给你找了个硬茬子，难道还不值得高兴。”
“开什么玩笑，人家是正厅级，我才是副县级，这不是吃饱了撑的找死吗。要让我去也行，把我提拔起来，也给咱弄个副市长当当。”沈斌翻着白眼说道。
“滚你的蛋，说正事呢，严肃点。”苗镓祥郁闷的瞪了沈斌一眼，在西丹也就是沈斌这个副处级干部敢这样跟他说话。换成别人，苗镓祥早骂到脸上了。
“老苗，西丹火电那地方就是个火坑，老方让我去摸老虎屁股，简直就是想把我火葬。”沈斌没有开玩笑，说的非常认真。
自从获得叶枫的秘密，沈斌算是重新认识了王子言。西丹火电的水太深，沈斌不想涉及到这里面去。不管怎么说，方浩然的背后有安致远大力支持，他与王子言对抗还算是对等。即便是西丹火电背后的势力出手，安致远主席也不会坐视不管。但是换成沈斌出面对抗，安致远方面绝对不会出一兵一卒来帮他，因为他还不够那个资格，没准就会成为较量中的牺牲品。
“沈斌，你小子居然也会胆怯？”苗镓祥愕然的看着沈斌。
苗镓祥本以为沈斌得知自己大权在握，会高兴的蹦起来，他可不是怕事的主。结果，看沈斌的样子还真有点害怕，这可出了苗镓祥的意料。
苗镓祥可不知道，沈斌担心的不是自己，因为沈斌很清楚一旦触及了这些利益集团，那些人将会针对他身边所有亲人朋友动手。到时候，父母及刘欣等人，很可能都会遭受到伤害。沈斌不怕明抢，却害怕暗箭。不过沈斌也很奇怪，方浩然明知道王子言背后的势力有多么庞大，为何还要把自己推到最前线。
“老苗，咱俩在一起这么久，你什么时候见我怕过。这不是怕，而是级别势力不对等。如果老方出面，暗地里让我当个马前卒，绝对能让他们防不胜防。现在可好，叫我一个小副区长挑大旗拼命，难度是不是大了点。”沈斌心说你老苗可不知道人家背后的势力有多复杂，光是那些元老的亲属子女，就算是安致远也会感到头疼。
苗镓祥的脸色渐渐冷了下来，“沈斌，这是命令，你必须去完成。另外，市委市政府会全力支持你。如果这个条件你还退却，那算我老苗看错了你。”
沈斌苦恼的点了点头，“好好好，我接着还不行吗。瞧你老苗那眼神，恨不能要跟我绝交似的。”
“你要退却，我真跟你绝交，这不是玩笑。”
“行了，你还当真了。说吧，老方还有什么指示。”沈斌一看苗镓祥真了生气，赶紧换上一副笑脸。
苗镓祥浓重的喘息了两声，“早这样不就完了，非得敲打一下答应。老方的意思很明确，你怎么做他不管，他只要结果。”
“这可是你说的，到时候可别怪我不讲究原则。”沈斌指着苗镓祥说道。
苗镓祥重重的点了点头，“放心吧，咱们都在一条船上，不会看着你一个人落水不管。”
“这还差不多，让我冲锋陷阵可以，但是不能给我设限制。老苗，中午我请客，一起喝一杯聊聊。”沈斌看着时间快要下班，换上一副轻松的口吻说道。
苗镓祥赶紧摆着手，“我可没空，马上还得开一个办公会议。该传达的我都传达完了，沈斌，别让我失望。”苗镓祥说着站了起来。
“尽力而为，实在不行我就悄悄把王子言那小子弄死。”
“你***，什么样的正事到你嘴里就变了味。走了，我可没功夫跟你胡扯。”苗镓祥放下手里的茶杯，拎着包向外走去。
沈斌送走了苗镓祥，坐在办公室里开始沉思起来。光是一个王子言他不在乎，但是打开这个潘多拉魔盒，谁也无法预测会跑出什么样的魔鬼。
沈斌正在沉思当中，手机电话响了起来。沈斌一看来电显示，苦笑了一下按下接听键。
“方书记，您这一走，估计到年根才能回来吧。家里还缺什么东西，我来办。”沈斌故作轻松的问道。
“沈斌，接到通知了吧。”方浩然的声音很平静，平静之中带着一丝威严。
沈斌停顿了一下，默默说道，“嗯，老苗刚给我说过。”
“怎么样，有什么想法？”
“方哥，我有点不明白。”沈斌知道方浩然明白他指的什么。
“沈斌，在整个西丹政界，只有你我知道王子言是个傀儡，咱们要面对的是他身后那股庞大而复杂的势力。所以，我才决定让你出手，剪断王子言这只木偶上面的提线。你放心，等幕后之人出手的时候，我会站出来接招。如果现在我就直接面对王子言，这场战役不用打咱们就已经输了。纵观全市干部，只有你来担任这个角色最合适。不管你用什么手段，咱们的活动余地都很大。反而是王子言面对你，他能动用的手段非常少。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他只能自己面对你的进攻。”
沈斌微微一愣，停顿了一下没有接口。经过方浩然的点拨，沈斌渐渐悟出了其中的道理。
“方书记，我明白了。”
“沈斌，想明白了就好，等你的好消息。”
挂上电话，沈斌脸上的愁云渐渐消散。刚才自己一下子掉进局中，有些事没有看透彻。这一刻，沈斌才明白方浩然的用意。
沈斌以低微的身份对抗正厅级别的王子言，不管沈斌怎么出手，王子言都会处于劣势。而且，最重要的一点就是王子言身后的势力，不会插手他与沈斌的对抗。因为这时候插手，就会过早的暴露出实力。更何况，针对沈斌他们也不屑插手，那样做太得不偿失。方浩然就是看透了这一点，才找这个一个难缠的副县级去对抗正厅。到时候，王子言面对沈斌的死缠烂打，只能打掉牙往肚子里咽。
就在人们都在忙着备置年货的时候，沈斌与王子言第一次正式对抗，在节日的气氛里悄悄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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