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听这喜儿附耳说道:“那水儿不过是七八岁小婢,胡爷本多断善谋之人,如何此时竟没了主意。
况据小人猜测,夫人生时,必定授以这小奴婢话术。足见对胡爷也是不甚信任。
故以小人见,我们只能把这事做的彻底,方是万全长久之策。
胡黎沉吟道:“那以你之见,此事如何处置方能万全?”
喜儿更压低了声音,耳语道:“我们先趁深夜无人之时,先用迷魂散把这小婢麻翻。如不出小人所料,那钥匙必定是那小婢随身携带。
我们取得钥匙,把银两钱票取出。然后一把火烧了那后堂,如此方能人不知鬼不觉。”
“此事如何使得?小公子岂不是要命丧火中!”胡黎故作惊恐之色言道。
“常言道,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你忘记了夫人临终之言了?就算眼下胡爷百般为沈府筹划,终有一日也只是为他人做了嫁衣裳!岂不辜负了胡爷这一番抱负?
况大丈夫行天地间,不拘小节。能成了此生功业,方不负此生!”
这胡黎听完,心里着实也震撼不小。但却不置可否,只是在屋内来回踱步沉想。
众看官,你道这胡黎在沉想些什么?这胡黎本是一狼子野心,阴险狡诈,禽兽不如之徒。此时,他岂是在顾及沈府小公子性命及昔日沈员外之恩德。
这胡黎心中暗付,如此事真要做的天衣无缝,这喜儿断断是留不得的,得寻一计,一块把这喜儿结果了方为上计。
片刻,就听这胡黎佯装说道:“那事后招人非议,此事如何是好?”
这喜儿见胡黎口松,遂阴笑道:“胡爷今日如何这般没了半点主意?事后我们就说这小丫头夜里贪睡走了烛火,遂引了大火,自身不但葬身火海不说,也坏了小公子性命!
我们再请一扶鸾请乩之人,说他们本是前世的冤孽,注定今生方有此劫难!如此,众人之议可消。
而后平日时间胡爷再施些仁德恩惠与众人,待时间慢慢过去,此事众人也就慢慢忘了过去。”
这胡黎听完,回身望着喜儿道:“就依你之计!事成后,我们富贵共享!”
这喜儿,听闻,忙上前称恩道谢,岂不知自己命亦不久矣。真是机关算计,反误了自己性命!
商量定,两人就散开分头准备去了。
是夜,月色朦胧,四下寂静。胡黎先吩咐喜儿在一隐蔽处等候,自己就碎步向这后堂走来。
此时屋内这水儿见小公子已经睡去,自己正就着这烛光为小公子缝补些衣物。
想当年,京畿各地赤地千里,颗粒无收。不知饿死了多少人家,真是饿殍遍野,狼烟满地。
隆冬一日,沈员外陪沈夫人山庵中还愿归,路过街市。就见一衣衫单薄褴褛赤脚小婢上前突拦住了去路。
待沈夫人定睛看时,只见这小婢约四五岁年纪,蓬头垢面,一双墨玉大眼却如月映澄塘般,只是楚楚可怜地望着沈夫人,但并不作一言。
只见这小婢虽脸如满月,但黯然无光,颇有饥馁之色。又见其头上插一草标,心中方知其意。
就见这小姑娘突然转头回望了一眼墙角躺着的一妇人,方稚语说道:“老爷,夫人,买了我去吧,给我娘亲换一个馒头吃!我娘亲说吃饱了,就可以带水儿回家了!”
沈夫人闻此,不觉可怜垂泪。
无奈这妇人早已饿死了多时,后沈夫人遣人好生安葬了这妇人,把这小婢从此就收留在身边,不提。
话说这水儿虽七八岁年纪,也尚在天真烂漫之时。虽天生性情清淡,平日沉默寡言,与人无争。但心底清澈善良,做事又本本垦垦,有始有终。故昔日沈夫人视为己出,颇怜爱有加!
后夫人病重,这水儿每日只是守着夫人身边,形影不离。后夫人故去,这水儿又日夜守着这小公子。此处暂且繁絮不表。
话说这水儿闻听有敲门之声,开门见是胡管家。遂垂手立在一边,也不答言,只是双眼眨着望着这胡黎。
“小公子可曾睡去?”胡黎背手正色问道。
“回大管家,小公子已睡去多时了。”
“嗯,你平时要多加谨慎伺奉,有一点闪失,小心你的皮!”
这胡黎踱步走到小公子床前,见小儿双眼紧闭,似已在沉睡之中。正要转身,突然似看见这小儿猛地睁开了双眼,并冷冷看着自己。
这胡黎不觉从脚底冒出了一阵凉气,直穿脑门,不禁惊恐。忙又定睛去看,只见小儿沉睡如初,这才舒了一口气,心想自己也许竟一时花了眼神。
胡黎定了定神,方转身对着水儿说:“嗯,看模样还算妥当齐整,可见你也是用心服侍的。”
遂后,这胡黎从怀中掏出了一包东西说:“这是今日我在街市之上买的一包点心,现见你服侍小公子还算勤恳,就赏与你吃吧!”
这水儿本在童真之年,如何识得这其中许多。遂接过拿了一块,放在嘴里就吃了起来。
这胡黎见事成,遂又嘱咐了几句后,就退步离开了。
一盏茶的功夫,这胡黎就叫着早已潜伏在僻静一处的喜儿又偷偷溜进了后堂。这喜儿见这小婢早已被麻翻了,此时正趴在桌上昏睡了过去。
忙伸手上前在这水儿身上去搜那把钥匙。这水儿的衣襟刚被解开,就见这水儿脖颈之上,有一红绳系着一把古铜的钥匙。
两人见寻得了钥匙,就又忙转身去那神祗后寻那暗格。就见那尊神祗刚被移开,一个两寸余的暗格就显露了出来。
两人窃喜,忙用手中钥匙把它打了开来。只见暗格里有一叠银票,府内的地契房契,另外还有一些散碎银两。
这胡黎一把抓过银票和房契就塞在了怀中,然后就告诉喜儿说捡了那些银两。再把那小婢用绳子绑了起来,并用东西封住嘴,免得到时她跑动叫喊了起来。
这喜儿听闻,忙收拾起那些散碎银两,转身去寻绳子。谁承想,这时胡黎从背后操起了一把椅子,用尽了平生的力气,向这喜儿脑后就砸了过去。
可怜这喜儿当场就脑浆崩裂,瞬间命丧黄泉,魂归地府去了!
胡黎见事毕,忙转身寻得早已准备好的油料材草,各处放起了火来。然后用锁把这内堂锁住。
随后寻得一隐蔽黑暗之处就躲了起来,只到看着这火势越发大了起来,方才匆忙溜回了自己的房内。
话说这春日之季,本是天干物燥,不一会的功夫这火势就蔓延了开来。待到府中人发现失火,早已烧的天空通红,如火焰山一般。
话分两边,且说这水儿被麻翻,但众看官不知,这小儿饮食食物,本比成人消食刻化的慢些。故这小婢虽昏睡了过去,但药性并未完全使出力气。
这水儿正朦胧昏睡之计,忽闻屋内有烟火之气,一下就睁开了眼,见屋内失火。忙挣扎着站起身来,直奔小儿床前,抱起了小儿就往外跑去。
但屋门被锁,这小婢如何逃的出去,眼看屋内火势就蔓延开了。也是天不该绝,有仙灵暗中神护。
万危十分,水儿忽然想起,昔日夫人交付她一事,说如以后若遇危难,可打开床榻面板,下有一暗道直通府外。并叮嘱她,出的府外,千万别再回转,只一路沿着小路向西北玉节山方向而去。
此处更可见夫人也是怜子之心,早已做了万全之策。只是最终也未料到,这狼子之人,竟能做出这等天理难容,人神共愤的事来。
这水儿遂忙寻得暗道,出的府外,怀中抱着小儿趁着朦胧月色,沿着小道就向这玉节山方向奔去。也不知跑了多久,这水儿本被这突来的变故怔住了心,加上年幼力小,早已力竭,只是心中那一线护小儿之心,才走的这许远。
不说又那胡黎本就加了双倍的迷魂散在里面,就算普通壮汉吃了,也会毒害身体,迷丧心智。
渐渐迷魂散的药力又上了起来。这水儿觉得眼前愈来愈黑,步子也缓了下来,最后竟跌跌撞撞的一头栽倒在地。而双手却扔紧紧抱着襁褓之中的小儿…………
…………
朦胧中,突然眼前一道光明。就看见自己魂魄抱着怀中小儿,竟到了一殿堂之中。殿内甚大,但更无一陈设。唯正堂有一案首,上有神塑一尊,约丈余,但昏暗不可辩。案几上点一微弱灯烛,灯影摇曳。
这水儿忙低头看怀中小儿,见小儿尚好,方才安心。突然只见怀中小儿怔地睁开了双眼,眼中突现万丈光芒,整个殿堂之内,瞬间竟如同白昼一般。
这水儿只是睁大了双眼,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变故。
转瞬,眼前光芒顿逝,怀中小儿也倏地不见了踪迹。水儿忙挣扎着四下张望,这时就见案首旁边蒲团之上竟盘坐一人,忙凝眼望去。只见那人着一领宽松素衣,盘膝而坐,双手放膝。
就见那人慢慢站起身来,竟向自己方向走来。待走得近处,方见这人白衣黑发,衣和发都飘飘逸逸,不扎不束,微微飘拂,风神迥异,但其双眼紧闭不语。
水儿望着来人,一动不动。就见眼前之人慢慢睁开了双眼,其眼如星辰暗夜之光闪烁,圣洁祥和。
水儿望着那双眼,竟不觉沉迷,顿感无限温柔安详。心中所有喜怒哀乐之事,瞬间竟没有了踪影。
“花开之日,霖雨之时,梦楼之下,章柳旁边,还你一泓涟漪!”
…………
水儿趴在地上,倾尽最后一丝气力,双手又紧拥了拥怀中小儿。
稚脸之上浮过一丝笑靥,然后安详地闭上了眼睛,
‘花开之日,霖雨之时’……